第8章 线人路

十一月的广州总算开始有些萧条,时不时有落叶随着微风而飘落。罗忆正在去往看守所的路上,看着窗户外往身后不断穿梭而过的树木房屋,路边的行人,她有些恍惚。

来这座陌生的城市快近两年,可这些风景再美,房屋再华丽都给不了她归属感,心里最为想念的是那山峰丘陵一层一层围绕的家乡,那里才是自己感情的寄托。

哪怕穷,可却是开心的,自在的,在这里只有每个月拿到薪水时最快乐,其余的时间,她表达不出来那是什么,也许是木然吧!

突然间觉得这座城市美得将她搁在了这风景之外,这里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从未慰藉过她的孤独。

开始想,自己来到这坐陌生的城市究竟是为了什么?

起初放弃上大学的事情,她自己一早就做了决定,所以高考一结束没几天就跟着家里的熟人来到番禺,投奔了自己的舅舅、舅妈。

为的只是给父母减轻负担,她不忍心再看着父母为了她的学费一愁不展,不忍心看着他们去问亲戚朋友开口时,被人一口回绝之后的难堪,更加的不忍心看着他们,因为给不了她基本的上学需求而内疚的脸庞,于是她决定考试结束不等成绩出来就外出打工。

那时没有人告诉她,如果她多上几年大学,自己的起步会有很大的不同,而多花的几年时间与金钱,会在短时间内收回,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直到后来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际遇,使她明白了自己放弃上学是多么的不明智与可惜。

当她在电话里听见父母亲说她报考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说:“我不去了,我已经在工作了,等发了工资就可以寄钱给你们了……”

钱这个字父母一辈子都在为它奔波,无奈他们不过普通农民,仅靠着种地来养活儿女和老人,辛苦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刚刚好,够一家老小生存……

阳光似乎开始不在那么的滚烫,罗忆下了公交车,按着上次的记忆朝着看守所走去。

照李夏给罗忆找的资料,罗明的拘留时间已经超过了最长的期限了……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见到罗明,看守所的人说在上个周一罗明已经离开了。

罗忆知道哥哥已经安然离开,一直悬着的心彻底安好了。

想到他为什么离开了,却不跟自己联络,心里对罗明有些抱怨,哥哥比自己大了六岁,到底是大的多了些,心境想法也不在同一条思线上,罗忆想只要平安了就好。

回去时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心里的大石已经放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她似乎又看见了希望,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的孤单了。

这就是人莫明的情绪,遇上糟糕情况时,觉得这个世界太艰难;困难离去又或都看到希望时,又感觉这个世界并没有想像那样糟。

她想在人群中像她一样存在的女孩儿,一定数不胜数,既然有这么多同样的人存在,又何必再自己苦恼。

她想从今天起她要继续做个积极向上的人,尽管没有上大学,但相信只要自己有心,在哪里不都一样可以学新知识与技能吗?

罗忆轻快的搭上了返程的车,在市桥下车后,她去了一趟劳动力人才市场买了些习题资料,

以前她一个人偷偷来过这里,看过现场招聘会。但几乎所有的招聘信息上面都写着学历最低要求大专毕业,她走过时也有招聘人员问过她想要找什么工作,她只好腼腆的回以微笑。

她想有一天我也要在这样的招聘会里找工作,而不是那工业区招聘产线工人的地方。

她去年就已经在那里给自己报了名,这一次去看哥哥,回来时间还很多,于是就选了些资料带回去,还剩下一年自己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所以这段时间完全不能松懈。

罗明离开时想过给罗忆去个电话,或者是去她的工业区跟她说一声,但最后他决定不去了。因为他害怕会给她带去危险,他也觉得自己愧于去见那个小了自己六年,却比自己成熟很多的妹妹。

调查他当时案子的朱警官去找他谈过几次话,希望他能够继续回去跟着那一批盗窃团伙,做警方的线人。

他们希望,将这条集盗窃与销赃一条龙形式的盗窃团伙一网打尽,警方已经跟了大半年了,但是他们非常狡猾,上一次差点成功,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只抓到了他这只小喽啰,而他身上的盗窃物的确还不够法定判刑的金额,最终只能将他放出,并说服他做他们的线人。

同时他也从朱警官那里得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李大双的大双门不止盗窃,而且还有很大可能逼迫妇女卖肉。

但警方只是怀疑并没有找到相关证据,这是要他回去做线人的另一个原因。另外朱警官还告诉他,虽然这次所偷取的线缆不够量刑,但却已经记录在案,想要抹去自己的劣迹,是他答应做线人的另一个原因。

一开始听说让他去做线人,是不答应的,一是他自己心里所谓的义气,另有一方面在电视里小说里看到的,通常都是黑帮、毒品有关的才会有线人一说,从不知道原来盗窃、涉黄也有线人这一条,别外他更加的知道那帮人看似温和实际却是凶残的,自己当初走上这条路就是被骗了进去。

第一次他们说不用他去偷,他只负责放哨就行,最后到手后分给他多一点。可他没有想过的是,做了第一次后他想退出不想干了,却也退不出去了。

上一次他又被逼着去偷电缆,其他人在外面接应,结果等他拿了最后一趟出来,其他人早就跑得没影了,等待他的是便衣警察手里拿着的,明晃晃的手铐。

进了看守所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浪费生命,在拿自己的尊严与父母的勤劳朴实不当一回事。

在里面被打的次数他自己没有记过,但几乎是每天的必备课程,几个人围殴,一个人打耳光,直到有新人进来了……每次被打或是看见别人被打,他就清醒几分,也坚定几分,出去之后,自己要好好做人。

那狭小而潮湿的空间,更让他明白自由的珍贵,妹妹罗忆来看他时那一滴一滴的眼泪无时无刻的在洗涤着他的心。

离开看守所那天,他站在大门外仰头看着天空,狠狠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离开了,当他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看着车一辆一辆开过,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上哪辆车,该去哪里。

自己也看过不少侦探小说,他知道他不能立即回到李大双的盗窃队伍。于是他去了他们以前经常去吃饭的那家大排档,他跟老板娘比较熟悉,现在他身上就两百块。

去到那里跟老板商量好之后,在那里做帮工,工钱随便开。

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在这里一定能很快见到李大双的人,也就能找到机会回去大双门,毕竟自己是只绝佳的替罪羊。

只是他有些担心罗忆曾去看守所看过他,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李大双的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