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儿轻拂面,吹落了枯叶,吹来了尘沙,吹干了泪痕,也吹散了他们。在人生的第一个分叉路口,中考结束,意味着一段时光将画上句号。新的征程号角已经吹响,未来都是未知。他们有的迷惘,徘徊不前。有的心之所向,目标明确。六月,陌景中学里的尽是泪眼婆娑的送别,风儿也格外轻柔,在安慰着他们似的。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徐思落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低头看了看表,6点45分。南方的夏季,总是七点以后夜幕才完全笼罩大地。与伙伴分别后,自己一个人坐在荷花池边的长椅上,静静地,思考。一眨眼,天色竟这么晚了。徐思落起身,缓缓走出校门,落日的余晖轻洒在她清丽的面容,及腰的长发在辉映下仿佛凤冠霞帔美丽高贵,衬出清甜的容貌。光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是要留住她。走了一会儿,徐思落又回头望了望正披着紫金霞衣的陌景中学。甜甜一笑,“我会回来的”她的音量很轻,像是半夜偷偷看动画片的孩子把音量键按到最低,像露珠滴在荷叶般轻柔。
她知道,陌景中学不是一个声名显赫的名门院校,只是乡镇的一个中学。陌景中学建于民国三十六年,占地面积120.78亩,古树林立,学校的前身是清朝末年时的衙门旧址,虽有很深的文化底蕴,但毕竟是乡镇中学,尖子生是不可能会选择的。所以门槛低得只要来报名就能录取,陌景中学分高中部和初中部,初中部的生源大都来自当地,高中部的学生则来自五湖四海。确切的说是五湖四海之中没有学校录取的,及其顽劣的学生才来到陌景中学。而初中部与高中部学生质量却天差地别,早在徐思落刚入陌景中学时就知道初中部的学长学姐在与其他院校的任何比赛中都出类拔萃,而高中部的成绩却是学校最拿不出手的,成绩差,风气也差。
徐思落并非成绩低下,品行顽劣。相反,她成绩优秀名列前茅,写作十分出众曾获得过36校共同举办的征文大赛一等奖。老师同学都对她给予厚望,而她却要就在陌景中学一潭死水的高中部里再磨砺三年。
其实,她也怕。
怕自己如一颗虽普通,却干净透明别有一番色彩的玻璃球。坠入弥漫出阵阵腥臭,漂浮着黑如墨色的浮藻的废水池中。迷失掉自己,分不清是要主宰它,还是被它吞噬。虽然冒险,可是她只能这么做了。因为她的家人需要她的照顾,不能让这个脆弱的家再承受高昂的费用了。
余晖已经消散,墨色的夜幕已经笼罩整个小镇,晚风习习,消散了些许躁意。小镇已灯火通明,各色晚间经营的小铺开始忙活起来了,炒菜发出“滋滋”声,卖烤串的吆喝声,市井妇女站在家门口叽叽喳喳的聊天,锅碗瓢盆碰撞声。各色小食摊,人头涌动,香气溢满整个小镇,热闹非凡。远远望去,高高低低的楼房挨在一起,像家人一样互相依偎,彼此依靠。徐思落摸摸自己的肚子,空空如也,撇撇嘴,加快脚步。
家,是神奇的存在。失意的青年,疲惫不堪的学生,受委屈的孩子,最想回到的地方便是家。躲开一切的纷扰,是最温馨的港湾。
次日清晨,徐思落打开电脑,进入招生网站,当她看着陌景中学四个清晰的字眼,她郑重的点击了报名。目前显示的排名情况,徐思落排在了第一位,但报名人数还不到50人。徐思落叹了口气,“滴滴”有信息进来了,徐思落退出招生网,点进信息。是王璐,她的死党“大才女,报了哪所高校了”看着信息,她都能想像出王璐抑制不住的喜悦,肯定是来向她炫耀的。王璐,是她初中三年的同桌,从小丧母,但家庭富裕,由保姆照顾,独自生活在陌景。父亲是一家企业的总经理,一直忙于工作常年不和王璐住在一起。王璐从小锦衣玉食,个性张扬,性情傲慢。与人不和,唯独与徐思落感情最好,学习也是很优秀。徐思落无奈的笑笑,摇摇头回了一句“回归母校”。不再理会王璐后面一连串的惊讶,连环炮似的发问。“滴滴”又来了信息,是他,陈铭“报了哪?”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话简短啊,“陌景!”徐思落学着他的回了一句。半晌,不见回话。“滴滴”信息终于来了,徐思落急忙点击。只有一个字“哦”,徐思落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多一个字能死啊”陈铭是徐思落从学前班就同班到现在的同学,也是徐思落小时候唯一的玩伴。住在徐思落家对面,他从小沉默寡言,小时候就像小大人一样很让人安心。
关掉电脑,背上小背包出门。徐思落来到母亲的病房门前,轻轻打开一个小缝,母亲正睡着,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输液的手背一根根突起的青筋,不由眼眶一热。徐思落轻轻合上门,抹掉滚烫的泪,离开了阴森惨白的医院
“梅姨,我来帮忙了”徐思落走进一个早餐屋,笑吟吟的打招呼。便拿起角落里的拖把麻利的拖地板,“落落,先吃点东西再干活儿吧”梅姨拿着一个用油纸袋装的奶油面包放在桌子上,慈爱的看着徐思落。“谢谢梅姨”徐思落开心的拿起面包,一大口咬下去,奶油黏到了鼻子上。“嗯…梅姨,这面包真好吃”徐思落狼吞虎咽地,还不忘夸几句,又孩子似的跺跺脚,开心得像是要飞起。梅姨看着她,笑的合不拢嘴。眼底却多了一丝伤感,心阵阵痛,琪琪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那个漆黑的夜晚,一个女人抱着刚足月的女儿,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漫步在大街上,目光涣散,脸上挂着泪痕。怀中的女儿,嘤嘤啼哭。女人,把怀中的婴儿交给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纵然痛得肝肠寸断,也含泪离开。若不是走投无路,自己决不会把女儿交给别人。梅姨泪光涟涟,
“你怎么了,梅姨”徐思落停下忙着咀嚼的嘴,疑惑的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故人”梅姨转身,缓缓走进里屋。
陈铭坐在电脑前,看着招生网,他看了很久很久。连他后来都不知道他是看了多久,又是怎么能铁下心选定那几个最熟悉的字眼,最后按下鼠标。那个时候,他心告诉他,陪着她。
早餐屋的工作是徐思落这个暑假每一天的第一份工,中午要去一家超市发促销传单,下午三点以后要去给镇长家上三年级的小儿子辅导功课到五点,然后就去买菜,回家给在工地工作的父亲做好晚饭送去。去医院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母亲患了心脏病,需要做移植手术。父亲,是一个建筑工人,她必须挣更多的钱,和父亲一起救回那个甜蜜温馨的家。
评价一个人有多成熟,不是看他的衣着气度有多前卫,而是看他肩上能挑起多大的责任。在回忆起来充满心酸,苦楚,疼痛,青春,热血,刻骨铭心的那些年。我们身在其中时,总没能把一切变成回忆时想变成的样子,到了回忆的时候总是要一番感慨系之。
若干个日出日落,晴天雨天,我们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忘记了欣赏。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的日子过久了就会让人麻木。时间向前走,没有尽头,只有无数十字路口。
暑期匆匆结束,新学期悄然而至。
早上八点钟,徐思落收拾好行李。背上小背包,站在镜子前,梳理好头发,扎成马尾。理了理校服衣领,扬起了甜甜笑容,洁白的校服,淡蓝色的百褶裙,衬出高挑的个子,一双纯白色的帆布鞋。长长的马尾,束在脑后不需任何点缀装饰,便能让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徐思落拉上行李箱,穿过客厅。“落落,你等一下。
”父亲徐城叫住她,“爸爸,怎么了”徐思落停下脚步,回头。徐城从几个口袋里摸出三张红色钞票,走过去,把钱塞到徐思落的背包里“拿去买些生活用品”徐思落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从口袋掏钱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爸爸没能力给你最好的”徐城愧疚的说着,拍拍她的肩,忍不住湿了眼眶。“爸,别这么说,上学去哪都一样”徐思落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去报道了,您去医院照顾一下妈妈”徐思落迅速转身,她怕泪水会在父亲面前奔涌而出。
落寞写在脸上,伴着明媚的阳光,清爽的风。徐思落踏进入了这个熟悉的地方,看着陌生的面孔。她心里开始打鼓了,除了环境以外,一切都是陌生的,自己能行吗?
恍惚间,她看到了他。那个熟悉的他,让人安心的他。正像以前一样站在那棵香樟树下微笑着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他依然站在那里,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