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化作灰,
当云哀愁成泪,
是天在犯罪,
还是心在负累?
当伤疤开出花,
当思念长出白发。
昨天像一夜昙花,
挥尽余温告别天涯。
拭泪无归期,
漫漫不可及。
归鸟乘风影,
拂袖且独行。
广东路上创于清朝光绪年间的德兴馆,是一家老字号的酒楼,相传梅兰芳、杜月笙都是这儿的常客。风玥坐在包厢里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左手夹着烟,右手在果篮中挑拣着无花果,似乎没有挑到一只看着顺眼的。
随着萧逸尘和何筱荃入座,美味佳肴一个接一个被摆上了桌。“这是虾子大乌参,这是蟹粉汤包,这是醉蟹。那盘素菜是草头圈子,通俗点说就是苜蓿炒肥肠。最大个儿的是红烧野生鮰鱼,尘哥的最爱。这五道菜都是上海最有名的本帮菜,快尝一尝。”
“风玥,这位是何筱荃同学,现在和我一个班。”
“嫂子,我叫风玥,以后但凡来上海,找我就行,给你安排地妥妥的。”
“嫂子?”何筱荃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她心里对萧逸尘的确有一些难以言表的感情,但是她也发现了萧逸尘与白雨姀之间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风玥,别乱说话。”萧逸尘怕风玥又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赶紧让他打住。
萧逸尘发现在吃这个方面,白雨姀也和他不分伯仲,两人都拥有极大的胃口。一片风卷残云后,桌上的菜几乎全被消灭干净。享用完晚餐,两人结伴去外白渡桥散步,桥的北头是北苏州路。走着,走着,走到了俄罗斯驻上海总领事馆的门口。一名菲律宾的流浪歌手,坐在路崖上,抱着吉他,弹唱着由古巨基演唱的粤语歌曲《爱得太迟》。
理想很远,
爱于咫尺却在等。
来日别操心,
趁你有能力开心。
世界有太多东西发生,
不要等到天上俯瞰。
不论是面对身边人还是白雨姀,萧逸尘都显得手足无措,苍白无力。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份感情,接纳一份感情,维系一份感情。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呵护一颗纯粹的心。
“明天什么安排?是宅在酒店里还是出去转转?”何筱荃向萧逸尘问起明天的行程安排。
“我想睡个懒觉,下午可以出去转一转,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你来决定吧。”
“好,那下午我们去锦江乐园,听说很好玩。晚上呢,我请你吃饭。”何筱荃性子里透露着一种男生的直爽,若换做寻常女生,必会小鸟依人般不停地寻求着男生决定去哪里玩去吃什么,然后再不断地否定已展示小女生的善变,这种伪装的善变只是为了向男生提供一种无法轻易得到她的暗示。可是,这种暗示却抹杀了多少真心实意,令无数段本该美好的爱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终结。从宏观层面来看,检验男生的耐心,犹如火中取物,还未达成目的就伤到了自己。
萧逸尘看着夜色中的浦东,那是一种可怕的安静,连江水都平息了波涛,就像是一条绸缎百般疲倦地消沉在河床上,用那双凄楚的泪眼仰视着一片灯火阑珊。他想到了和白雨姀,那朵被他深埋进灵魂里的凋零的花。
我们总是在茫茫苦海中迷失了方向,曾不止一次焦虑着活着是为了什么。慢慢地,变得不想说话了,不爱微笑了,逃离了人群把自己锁起来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与世隔离,茕茕孑立,直到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然后抛弃。
月光并没有太阳那么耀眼,却能直插人心,让人们平静地内视着最真实的自己。生命的本相,往往不在表层,而是在极深的内里。它不显山、不露水,难以运用辞藻去形容清楚。这时,就需要一种自然的力量,来解封深埋已久的秘密。
孤寂的街灯缓缓拉长了两只并肩的身影,将他们的独立与骄傲拉长、放大,直至辉映、融合。物转星移,光阴似苒,月亮披上了银色的斗篷,消失在渐渐泛白的天幕里。
日悬中天,洁白的床单上被明媚的光镶上了朵朵金辉。萧逸尘起身洗漱了一番,披上一件被父亲淘汰的黑色皮衣和一条林若一去年送他的灰色围巾走出了宾馆的房门。他心里暗道这觉睡得实在过瘾,想想班里的同学这个时候才被一上午的课蹂躏完,他却潇洒自在地在被窝里取暖就愈发觉得满足。
“小圈圈,我们吃火锅去。”看得出来萧逸尘今天的心情和天气一样,十分晴朗。吃完火锅的两人来到了锦江乐园,玩了双层旋转木马和碰碰车后,便被何筱荃迫不及待地拖到了大型娱乐设施林立的区域。看到云霄飞车、巅峰一号、摩托过山车这些太过于刺激的项目,萧逸尘便后悔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正打着颤。
“萧逸尘,我们去玩云霄飞车。”
“那个......我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去玩吧,我帮你看包。”连缆车都不敢坐的萧逸尘不仅恐高,更害怕那种加速时的失重感。
“看你脸色挺好的,你不会是怂了吧。”
“我是真的不舒服,你去玩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中国男人最大的弊病,就是把面子看得太重要了。
看到萧逸尘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何筱荃便放弃了劝说,自己玩了起来。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她几乎把所有在萧逸尘看来变态至极的游乐项目全都玩了一遍,走到萧逸尘身边打了响指,“走吧,全部搞定。”
松了一口气的萧逸尘站起来向着出口方向落荒而逃,“你走错方向啦,我们去那边。刚刚听工作人员说那个是中国首座巨型摩天轮,我们去体验一下。看你刚刚走路身轻如燕,应该不难受了吧?”
顺着何筱荃说的方向看去,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直插云霄。“豁出去了,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萧逸尘咬咬牙,迈起了沉重的步伐走进客舱,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敢说话,更不敢东张西望。随着摩天轮缓缓转动,路面上行走的人们开始变得越来越渺小,萧逸尘的内心也变得越来越紧张,被汗水湿润的手死死地抓着扶手,丝毫不敢松开。
“圈儿,我能坐到你旁边来吗?”眼看就要爬升到顶端,萧逸尘越发不安。
“可以啊。”
萧逸尘踱着小碎步来到何筱荃身边,右手抓着扶手,左手不由地抓住了她的衣角,就像是饥饿的难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你不会真的恐高吧?”
此刻的萧逸尘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何筱荃的右手朝着身边动了一下,又快速收了回来。她想握住萧逸尘的手,告诉他不要害怕。最终,她还是放弃了,毕竟两人之间还没到那种亲密的地步。
待到归回地面的那一刻,萧逸尘如释重负,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摩天轮,他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人生中,每个人都会面对恐惧,只要我们咬紧牙关挺过去了,再大的风雨都会变成朗朗晴空。
何筱荃看到走在前面的萧逸尘轻松的笑容,心里越是自责,如果她知道萧逸尘恐高,决然不会拉着他上去。自责的同时还带有一丝遗憾,她在心底悄悄地问着自己:如果方才鼓起勇气抓住了他的手,会不会就能抓住他的心呢?
友情是一种依赖,而爱情却是一场豪赌。一段友情最差的结果是形同陌路,而一段爱情的失败有可能会创造出一对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每个人都爱怕失去,用现在正逐渐交好的友谊去换取未来捉摸不定的爱情,何筱荃知道,她不敢赌,也赌不起。爱情像是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拥有不畏粉身碎骨的勇气。如果,你做不到孤注一掷,那么就请你在混乱的淘汰赛中坐山关虎,趁虚而入。
晚上,何筱荃带着萧逸尘来到了昨晚她父亲电话里推荐的一家老字号法式餐厅:开设于1935年的红房子西菜馆。无论是菜品设计,还是室内装修,无不体现着法国元素。传统西餐桌,经典的西洋油画,复古的吧台和灯饰,让人仿佛穿越时光,又回到了那个年代的上海。
“一份烙鳜鱼,一份烙蛤蜊,一份芥末牛排分成两份,两例罗宋汤,谢谢。”何晓荃看了一眼菜单,随便挑了几样菜式。“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何晓荃跑到了马路对面的一家面点屋,买了一个6英寸大小的巧克力蛋糕,要了17根蜡烛。在一片烛光的摇曳中,点的菜也逐渐上齐了。
“生日快乐!”
“谢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玥给我发的短信,他说你以前在家都不怎么过生日,让我在上海给你过一次。林若一也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告诉我如果吃西餐记得要点牛排,买蛋糕最好买巧克力味的。”
“他们依旧是这么爱管闲事,不过,非常感谢你给我安排了一场这么浪漫的生日Party。其实我并不是不过生日,只不过很多时候我喜欢清静一点,一个人看场电影也是过生日的一种方式嘛。”
“嗯,我也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独处,但是过生日Party呢,可以感受朋友们真心的祝福,也会很感动、很开心呀。”
萧逸尘笑了笑,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因为他还未能理解感动这个词的真谛,或许所谓感动并不是他感兴趣或是所奢求的。茫茫红尘中,总会有一些人,在感情上迟迟没有开窍,也因此,错过了太多的人。犹如,烟雨江南中撑一把油纸伞的少女,站在桥上看着远处的风景,她却没有发觉,对岸酒馆里也在看风景的少年,正在痴痴地看着你。
一片青瓦,一句情话。一碗青砂,刹那芳华。我们带着一丝轻盈,一丝温馨,研读着岁月里的一丝苦涩,一丝无奈。沏一壶新茶,捻一份嫣然,坐在时光的渡口,轻拍来时的路。看泪滴开成花朵,看流年汇成汪洋,缘聚缘散,一应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