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淡的香味飘来,他的瞳孔骤缩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撩开了挡在面前的头发抬头看去,门口一个纤小的身影在那豆灯照不到的暗处若隐若现,直到澹优点上了边上的火把,他才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这几日,她又清减了,他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她因为一身劲装而看起来有了些圆润的腰,心下松了松,还好,都没事。
读懂了他的目光,澹优走到了他面前,很难得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坐在地上的稻草垫上,潮冷的地牢中,头发散乱,大冷的天只穿了一身薄衣衫,衣裳上全是口子,精瘦的身板儿若隐若现,多处鞭伤,脸上也有些挂彩,堂堂一个王爷,渴到嘴唇干裂只能靠口水来浸润,这看样子这几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却还在关心着她,或者说,她腹中的孩子。
她蹲下身子,帮他撩开了垂在脸前的头发,手指抚过他那干裂的唇,勾勾唇苦笑了笑,将自己腰间的一个小水囊解了下来递了过去:“喝些水吧。”
上官彧半垂这头始终没敢正眼看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了手接过水囊,喝了两口,这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他记不清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他这二十一年的人生里,不少,但只有两次是她给的。
喝完水,澹优收回了小水囊,拉过他的手,那双曾经握笔握剑,虎口和拇指都是老茧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莹白的手,如今沾满了身上的血污和草屑,甚至可能还有跳蚤的尸体。可还好,还是温暖的,这几日,她有些不敢睡觉,她怕一觉醒来,上官彧就像乌梢一样,就这么没了,甚至没看上最后一眼。
虽然天气和暖了些,但地牢还是湿冷的,她穿的暖和,却也因为这时候不能受凉,理了理稻草稍微堆的厚了些她才敢坐到了他面前,然后将他那脏兮兮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他还很小,没什么动静,这几日虽然吃了吐,但她安胎药没少喝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的很温柔,可再上官彧的眼睛里的她此刻应该是这几个月以来最温柔的时候,檀唇微启,她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在盼着她说这句话:“他很好。我也是。”
上官彧抬起头看着她,薄唇开合,没发出声音,只是唇瓣抖了抖,极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腹,一滴泪滴到了澹优握着他手的手上,温热的,甚至有些烫。
“师父。”
下一秒,澹优猝不及防的抱住了他,完全没在意他现在已经不是玉树临风么,锦衣华服,已经没有了淡淡的松苓香,甚至已经不是干干净净的了。身上散发着血腥味和一些伤口没及时处理的一些腐臭味。
他挣扎了一下,却没敢用力,怕伤到她,她的胳膊还有旧伤。
“脏。”
他终于开了口。
“哈。”澹优在他耳边忍不住笑了,两行清泪却低落在了他暴露的伤口上,微热的温度让他颤了颤,她也没松开他:“都老夫老妻了,还嫌弃你么?”
老夫老妻么?他们成婚到现在不过五个月,还有三个月是分开的。大概,也算吧。他终于有了抬手拥住她的勇气,此刻他已经想了很久,自从大婚那天就想了,他怀里,是两个人。可没想到在这种环境里实现了,他算算又欠了她一笔。
“对不起。”上官彧跟上官麒说出了同样的话。
她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闷着头不想让自己的哭声太大,哽咽着道:“我都知道了,无论如何,你要活下来。不管是为了我还是孩子。不管我们以后会不会和离。”
“好。”他郑重的点头,努力呼吸着属于她的轻轻的清水芙蓉香味存在脑海中,虽然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可能,很难吧。一子落索满盘就已经不再为他控制了。
“你要是死了,我就打掉孩子,嫁给上官麒。”
“好。”他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上官彧,我爱你。”她将他搂的很紧,凑到他耳边,喃喃道。
“嗯,我知道。我也是。”
居然被他这言简意赅有些气到,她一拳轻捶了一下他那坚实的后背,嗔道:“上官彧,你不是挺会说的!这会儿这么就没话了!”
上官彧闭上了眼睛,将她的纤腰环住:“不想说,能抱着你就好。”
短暂的相聚,她也不知道上官彧能不能活着等她将那饕餮带给道长杀死,但是至少,孩子和她的回来,会让他撑一段时间。
告别了上官彧,外面天色已暗,她之前听上官麒提过,将那装了妖兽珠子的盒子放在了归雁楼的一楼书柜的暗格里。
于是她重新返回了归雁楼,上官麒不在。两个丫鬟也没拦着她出入。
拿到了那盒子,她没打开,若是打开了,这里怕也没人控制的了他,她还不想玉石俱焚,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带着盒子从后窗跳了出去,然后一路就逃出了轻雁城。
最后离开轻雁城的时候,月正高悬,星星很少,月光下的轻雁城很美,远处那一线的草原上的夜空想必更加辽阔,更加美吧。可惜,乌梢再看不见了。
“殿下,太子妃,出城了。”
“嗯,随她去吧。”上官麒站在床边,仍风吹衣领,凉风灌的胸口冰冷的。
从人家家里偷了匹马,拉了个路人问了问路,她一路狂奔向千里潭。路上顺道绕到了扶桑山,在地牢中,上官彧告诉她南笙带着二十卫在那,可以接应她,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可到了扶桑山,她却只看见了南笙,对于她要去千里潭,他怔了怔,没有立刻答应跟她一起去,最后还是两人一起去了千里潭。
澹优不知道,上官彧诈死留下的二十卫,在她一路来找南笙的时候,就已经都死了,如今能护她的,已经只有南笙了。
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她几乎一直在策马,她一直在祈祷,祈祷腹中的孩子不会这么不争气,祈祷一切都能顺利进行,终于在到达千里潭的时候她一头栽倒在了马背上,累晕了过去。
等她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宽阔无边的湖,并不是想象中的一个小潭,南笙坐在她身边照顾她,一言不发。
“什么时辰了?可有看见道观什么的?”澹优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道观,可这湖边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方圆数里,什么都没有。
南笙的神色复杂,淡淡的摇头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