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鲁。”
传出来的声音没什么力气,但咬字清晰,看样子是清醒了,澹优这下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了,念了声阿弥陀佛,她不信佛,但这会儿她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一句。
闻声,巴图鲁脸上羞赧忧愁之色瞬间就转为了欢喜,这也算是今天他唯一感觉还是比较高兴的时刻,也不再理澹优了,应了一声随手掀了帘子就进了帐子。
澹优也不知道这会儿乌梢是不是没穿衣服,也就没跟着进去,只等着军医出来的时候问了问情况,军医说只是惊吓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喝一剂药压压惊就没事了。
听着是惊吓过度的时候,澹优不厚道的扬唇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出去个战场吓晕了回来,还好去的时候他还知道乔装一下,回来的时候也就几个他的亲信看见了,要不然这传出去了,这未来要继承汗位的小王子怂包成这样,真也算是个笑话。
小丫头跟着军医去弄药了,她站在帐外裹着斗篷目送着他们离开后信步离开了乌梢的帐篷往后面的湖边走去,地上已经有了些青青草芽,一步一步踩着还没完全烂透的枯草,每一步动作,她都能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
这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湖,乌梢说这片营地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只是这回来了才出现的,不算大,但却解决了全军的用水问题,要不然还得去两三里外去抬水,着实麻烦。
站在湖边,拂过倒影着天空之色已经看不清原本水色的水面的风中带着些寒凉水汽,这里没有放牧,所以没了那些粪便的味道,只带着些草原上冬草的腥腐之味,也算是特色。看了那么多湖,这个并不算好看,她过来就是不想掺和乌梢跟巴图鲁说话。
抬头看着天色阴沉,都已经春天了,可这地方的春天似乎也只有地上那些草芽能体现一些,天完全没有和暖,灰蒙蒙的总感觉还要下雪,这裘皮也是穿上了这些天了没敢脱。
刚站定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同脚步来的,还有轻轻的咳嗽声。
“九殿下也来看风景?”
她未回头,声音冰冷,轻巧猜中了来人是谁。这时候,这会儿军营中都在忙着乌梢和泰攀的事,估计也只有上官麒能如此淡定了的过来了。
上官麒漫步到她身侧,她侧头看时,脸色倒是好了不少,但风寒还是没好,还是一袭暗纹白衣配着灰色的斗篷,看起来虽然高贵冷绝,但终究太素净了,看起来没有生气,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唇角时不时的会溢出咳嗽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来看看乌梢王子,巴图鲁将军说他还没醒,我便寻到这来看看优…谭公子了。”
“那还是请九殿下回去吧,在下也不想看见殿下。”这次到底是因为上官麒和上官彧的事情才将原本单纯与世无争的乌梢卷进了战争里还差点受了伤,澹优无论于公或者于私这会人最不想见的就是上官麒。
他看着她面沉似水,完全没有对着乌梢时的温柔和暖,心中似遭钝击:“你若不愿参与这场战争,我可以让螟蛉送你离开。”
“
澹优嗤笑了一声,轻轻理了理身上被吹上了些碎草的斗篷,清眸侧眼看着他那还一如当初御湖畔般的眼睛,一双灵动的眼睛。当初看的是鸭子,如今,是她,有些干裂起皮的唇角扬起礼貌的笑:“不必。真的不必。兵者,凶器也,战场杀伐死伤难免,在下何德何能,能劳动殿下手下的人,左不过一条命罢了,舍给乌梢,我认了。”说罢她退后两步与他保持了些距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在下身体不适,就不陪着九殿下看风景了,先回营帐,告辞。”
话音还没落,她直起身子转身就离开了,留下了一阵同这大草原上的风完全不同的清风和淡淡的香味。
她若要走,没人拦得住,可这会儿乌梢没人管,若是她不在,还不知道他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上官麒仍旧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手在袖中,握紧又放松,他不奢望回到从前,但如今这种相对模式,亦不是他所想要。
回营帐的路上,澹优揉着肩上的伤的时候猛然想起刚刚在混战时,那不知道何处来的打落了飞镖的羽箭,那镖的样子很熟悉,好像是见过的,但不确定是上官彧那还是之前什么时候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见过,回想之下好像螟蛉也会用飞镖,而上官麒这回来找她时他也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救了她,可就算她救了,她也不会感谢他,到底他只是在赎罪罢了。
回到军营中,泰攀都已经来过了回去了,帐中炭盆正暖,掀开帘一股药味代替了之前总是挥散不去的酒香,乌梢已经换了一身寝衣正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
她动作轻了不少,脚步轻缓,慢慢步入,刚挪着坐到了桌边打算给自己倒杯开水暖暖身子,就被后面一阵咳嗽声给惊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小瓷壶给翻了。
回过头去,乌梢那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正看着她,眼神有些迷离。
“你醒着?”
见他醒了,也便给他倒了杯水,给他端到了床边,轻弯了弯唇角,眉眼含笑:“我可算真的多了个儿子了,怎么样?大石头掠过脑袋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乌梢面带羞赧,支着身子坐起来了些,理了理披散下来的微微带着卷的头发,声音毫无底气的反驳着:“我只是想去帮父汗,却没想到后面已经开始投石了。”
澹优笑着摇了摇头,待他坐好,将杯子递给他:“也就是你命大,要不是我赶到的快,你父汗也救不了你。”
他窝在毛裘被褥之中,接过水杯捂热了刚刚还有些凉意的手,水汽氤氲,一路被寒风吹的几乎皴开的脸这会儿也感觉水润了不少,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垂下,神色变了变:“我听见了,巴图鲁把我私自去战场的事都怪到了你头上。”
“嗯?”澹优嘬了一口茶暖了暖身子,挑了挑眉看向他回道:“听见了又如何?这世上除了你父汗娘亲和你的叔叔,他怕是最担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