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十四岁,便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了亲。双方互换了定礼,等她及笄就可以成婚。虽两人未见过面,母亲说,他生的俊朗,四艺皆通,温文尔雅,她嫁过去一定会幸福。一场游园惊梦,她不确定她是不是杜丽娘,他是不是柳梦梅。
定亲半个月以后,她收到了一幅他亲绘的山花图,图中鸟蝶成双,那么多戏本子不是白看的,这画的寓意确实不错。拿到这幅画的时候她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真不是坏事。
然而半年之后,父亲却传来他弃文从武,去参军的消息,临走只托人捎来一份信,大意就是想报效国家,锻炼自己云云。偏偏那段时日边关是非不断,总有关外游族在边隘寻衅滋事。她拿着信,望着挂在墙上的山花图,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好好的,怎么就去从军了?
一年后,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她染上了怪疾,药石无灵,入秋之后,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他回来了,一开始,她挺感叹自己这一世就一份姻缘,却连面儿都没见着自己就要走了。
有一日,他母亲来看她,她也知道,虽然这未来婆母挺喜欢她的,但自己现在这个光景,怕也撑不到他回来了,还没过门未婚妻就没了名声也不好听,她就和他母亲商量,干脆就退婚吧。婆母有些犹豫,她便道:“我这病估计好不了了,没过门就没了于他名声也不好,这婚就退了吧。若是怕他不愿意,就谎称我等不及他从边关凯旋另嫁他人了就好。毕竟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不是。”婆母想了想,这没过门的儿媳考虑的也是,她爹娘也应了,将定礼悉数退回。
身体好的时候,她喜欢穿着一衫嫩色宛若春桃,坐在院子透过矮墙看那棵不知年岁几何的玉兰树,一树白玉美不胜收,春日山花烂漫的时候,那棵玉兰树的香味可以飘的很远,很轻的味道,她喜欢这个味道。
病冗之前,她还曾坐在院子里看过那棵玉兰,那时候,早已经没了花,叶子倒也葱葱。她觉得,若是真离世了,就葬那树边就挺好,以后每次春日,山花盛开,鸟蝶纷飞的时候她就不用只能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看着春景了。
后来她跟母亲说了,母亲也同意了,随后三天后的一天早上,她就在睡梦里结束了这如烟似梦的短暂一生。
按她所嘱托,她着一身红衣下棺,以办喜事的规格将丧事料理了。彻底落实了她嫁人的事实,虽然说到底她最多算是嫁给了那块地和那棵玉兰树罢了。
半年后,当地闹蝗灾,他父母族人不堪其扰匆匆搬走了,没有带走她。所有的植物,除了她边上的那棵玉兰,其他基本上被啃的只剩下了杆儿,父母一走,庭院荒落,她的那方小坟显得格外的孤寂,虽然她那时候并没什么察觉,也无法察觉。
又过了一年,他终于从边关回来了。
归来之日,高头大马,铁剑玄甲,英武过人,百姓夹道相迎,是多少女子春闺梦里人,金戈铁马的军戎生涯,他成长了很多,相对于之前的文弱,他之前向往文臣傲骨,如今也已有了武将之风。
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她。
可回家,初闻她已经嫁人了,他还不信,后来看着连定礼都退了回来,街坊也都说,那薛家姑娘已经出嫁外地一年多了,他特地去了那已经荒废了一年的薛宅,在那门口站了很久。他曾想过,十里红妆,会娶这薛家姑娘,没想到,她竟就这么等不及就嫁了他人。
没多久他被调去外省练兵去了。
两年后
“唔???唔……”
尚未睁开眼,就感觉全身上下骨头跟肉很不协调,抬抬胳膊动动头都感觉在嘎吱嘎吱的响。她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她不应该已经死了?怎么现在好像没死?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是个闺房,但是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阳光透过素色窗纱投射到地上,如烟似雾一点也不扎眼,所以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身上那种因病而生的束缚感觉是没了,但是确实不协调,感觉身体很轻。低头身上红色的嫁服也变成了鹅黄色的日常衣衫,嫩黄底上,银线绣着玉兰,若初生之柳,似是量身剪裁,显身量纤纤。
榻边一双嫩绿素缎面儿绣鞋,她试了下,很合脚,穿着走了两步,全身都有点关节都卜部活络,觉察不到会疼或者痛,轻盈但是就是不协调,很奇怪。
凑近梳妆台,铜镜里她是生病之前的模样,远山眉如在薄雾,双颊带粉,一双漂亮的水杏眼眸光婉转之间,很久没有如此澄澈的感觉,檀唇不点而朱。只是好像皮肤白了一些,许久没这种灵台清明的感觉了,她原本因为生怪病而压抑许久的心情好了很多。
“醒了?”一个柔缓的男声传入耳朵,唬的她差点掉了手里刚拿起来的梳子,反射性的回头问:“谁?”
看那么多戏文,说公子白衣最是潇洒动人她还不信,今日这算是见到真的白衣公子着实让她感叹戏文诚不欺她。他的出场真的让她心似脱兔,那张脸唰的就红了,人未至一阵淡淡的玉兰香就已经先闻到了。
从门外逆光跨步而入,脚步轻响,衣袂翩翩,先见的就是一袭白色素锦长衫衬他肤色胜雪,墨泼发半束半散,绝对是那种一看就是世外高人那种。一脸云淡风轻,五官比女子都长得精致,一双凤眼勾魂夺魄,长眉微蹙着,樱瓣薄唇盈盈带笑,礼貌谦和。虽然她自认她也算是个美人了,在他面前她自惭形秽。
有那一瞬,她想到了他,虽然并没见过,不过她也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模样,应该会是如何的俊朗,如今看着眼前人,她觉着到底她之前那些想象是太过简单粗暴,太像井底之蛙。到底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