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世界像是猩红的一片虚无。
我的目光被倒地的人吸引,目光聚焦,才发现我的战友倒在我身侧。
我意识回笼,瞬间清醒,抬眼间发现始作俑者——这个鬼魅一般的人坐在我的不远处,他笑容玩味,好像一只猫在玩弄自己嘴边的猎物,“你醒了?”
我缓缓坐起来,暗中准备好,突然冲过去和他厮打在一起,他显然没意识到我会瞬间暴起,错愕了一下下意识用刀挡住我的匕首。
防护服提供给我的能量有限,我身手不济,防护服加强躯体运动能力的同时,防护罩强度就不可避免的减弱。
于是我拼尽全力的一击被他轻易化解,我握紧匕首和他的刀全力对抗,他似乎在调笑我的无能,腾出一只手拿出解药,“想要这个,自己来拿。”
想到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战友,我紧紧盯着他手里晃动的解药,思索之时,防护服提醒我能量即将耗尽。
我大概是走进了绝路。
这么想着,我干脆心一横,直接卸力,任由他的刀没入我的左肩膀,拉进了我和他的距离,解药终于近在咫尺,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我没觉得多疼,只看到温热的血液喷溅到他脸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我迅速夺过解药,顿时感到一阵乏力,剧痛随之袭来,我深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于是咬紧牙关,试图从刀上挣脱。
“你疯了,不要再扩大伤口了!”魑魅吼道。
我没有听从他的话,硬生生让刀从我肩膀上拔了出去,掏出最后一支镇痛药注入身体。
耳鸣的厉害,腿脚无力,视线模糊,冰冷的镇痛药流过我的躯体,我用一瞬的清明在冷静思考。
自保已经很难,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的结局是鱼死网破。
他看着我一系列的动作,从震惊到错愕,从错愕到平静。
“你别紧张……其实我没想伤害你。”他不敢再动,缓缓的放下了刀。
我把解药握在手里,思索着救下战友的时机,只要他们服下解药,眼前的麻烦迎刃而解。
却在此时,魑魅尝试接近我,伸出空空如也的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你还在流血,再不处理你会死。”
“不要过来。”我举起匕首,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嘴里说着狠话,心中完全没底,如果倒在这,一切谋算皆化泡影。
“你说的我一句也不会相信。”
他停下脚步,从身后腰带处掏出药品,“我有止血药,听着,我们虽然是敌人,但你死了,我也交代不了。”他说着举起药品,“你不信就扫描一下,我没有骗你。”
突然,不远处传来猛的一声兽吼,与此同时,我闻到空气中代表死亡的血腥味,余光还没来得及瞥见异变的生物,脚步已经下意识打开最后一点防护罩能量护盾挡在晕倒的战友面前。
“咚——”怪物猛的撞在防护罩上,保护罩发出一声令人担忧的悲鸣,我迅速把解药喂给倒地的战友,与此同时,把防护服的摔落充气减震打开。
如果我死在这里……至少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看到他们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可惜身体被麻痹,还不能移动。
还要时间,时间,为他们争取哪怕一分钟的恢复时间!
我无暇顾及魑魅现在在做什么,颤抖的手摸向腰间的枪。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意识给自己留最后一颗电能子弹,我的枪法奇差无比,如果不是刚才没有把握打中魑魅,或许就没有现在搏命的机会了。
“不要……你不要……”战友拉住我的衣角,“你打不过它,你不要……”
我俯下身,抱着必死的意志,最后拥抱了战友,“以后的路就拜托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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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能弹让怪物麻痹的几秒内,我世界的一切都变慢了,我能听到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类似耳鸣的微小动静,慢慢的,我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粗喘声和着防护罩因为膨胀摩擦产生的吱吱声。
直到我被一股巨大的怪力掀飞,我在空中转几个圈,周遭一切揉碎成破碎的色块,但我的余光扔能瞥见战友,他们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虽然无法拯救我,但是他们已经可以自保。
我满足的闭上眼,深知从这个高度摔落深渊的话,防护服的摔落充气减震只能帮我晚一些死亡。
就这样死了,真不甘心。
我的身躯快速下落,就要掉下深渊时,我突然感觉到一个滚烫的怀抱,一个人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
我在呼啸的风中奋力睁开眼,看到魑魅拿着刀,拼劲全力把刀插入崖壁里,但下坠速度太快,巨大的力量让他的手臂以不正常的样子不断扭曲,不断错位,露出了不同于人类血肉的机械。
耳边是激烈的摩擦声,刀与岩石撞出的火花飞溅,他面无表情,但已全无先前玩味的态度,我不知道他疼不疼,他只是面无表情,直到握刀的整条手臂报废,他抱着我,始终没有放手。
我和他滑落进了深渊,终于,一切都归于黑暗里。
我震惊于自己还活着,却也知道自己再不止血,也会不久于人世。我捂着伤口,颓然坐在深渊底部。
他点亮火折子,火光的映衬下,他的脸看起来柔和了很多,“我给你止血。”
我像是突然卸下了什么重担,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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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嘴上冰冷坚硬的触感唤醒的,一睁眼,便是魑魅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嘴隔着什么东西贴着我的嘴,正在缓缓渡气。
他看起来很紧张,双眼紧闭,我甚至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我愣了几秒,随机反应过来自己被“强吻”,伸出手甩了他一巴掌。
嘴上冰冷的物体随即掉落,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他被打的偏过头去,“巴掌不太重,看来你还需要恢复。”他明显是盘腿坐下,把我抱在怀里的姿势,被打以后也不见愠色,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我低头看掉落的东西,是他崩坏的刀,中间正好有个孔,他恐怕是不想直接嘴对嘴,于是把这东西垫在我们中间。
我突然有些愧疚,意识到他作为敌人,并不想真的救我,只是出于某种目的,又有些窘迫和愤怒。
他低头看着我,耳根可疑的红了,“别用这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一开始救你不是出于本心……但是刚才……”他顿了顿,“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在救你,不是在冒犯你。”
他见我还有些虚弱,自顾自的把衣服盖在我身上,“你的血止住了,差一点你就救不回来了,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
我盯着他,“为什么救我,什么叫一开始不是本心,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救我。”
魑魅低下头,目光在我的嘴上停留了一会,“我只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我……我刚才救你,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说什么。”
“你太干净纯粹了,你和你战友的关系简单又直白,你现在浑身冰冷,可我觉得热烈又滚烫。”他小心翼翼的摩挲我的后颈,“我没见过这样的赤诚的关系,我不知道说什么。”
“胳膊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能修好。”
“你会疼吗。”
他倚靠在身后的石头上,身体放松了下来,“会,已经习惯了。”
我没有继续搭话,他就这样沉默的抱着我,直到他意识到了什么,把我放下,站起身,“你的人马上就来,你安全了。”
他捡起掉落在地,刚才隔开我们嘴的刀的碎片,转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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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魑魅目送她安全的撤离,他躲在黑暗里,看她走向光明。
他低头看向碎片,鬼使神差的,他把冰冷的刀片放在唇边,蜻蜓点水般一吻,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猛然把碎片丢了出去。
他擦擦嘴,黑暗里,刀片反射来自悬崖之上的光,隐隐约约闪烁星星坠落在银河般微弱的亮。
他终究还是走过去,把刀片上的土在衣服最干净的地方蹭了蹭,放入怀中。
这太荒谬了,他想。
你不愿意,我只能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