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真奇怪,怎么来大房里的婆子忽然就多起来了?咱们院里人的人缘原来这么好吗?”
正是晚春时分,被桑老太君和常夫人托付给方采薇的那座园子也是花红柳绿,风光正好。恰好这一日方采薇无事,所以就带着碧丝绿枝往园子里来逛,顺便做下简单规划。
听见她的话,绿枝便抿嘴笑道:“前两日还和奶奶说过,怎么这就忘了?那些人到咱们院里,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为了这园子里的差事罢了。咱们后院那么大点地方,如今也是欣欣向荣的,分了地的几个婆子日日喜气洋洋,谁看见了不羡慕?”
方采薇笑道:“可这事儿也总要会弄才行啊。我说过,我巴不得会摆弄地的人多一些,只是到咱们院里的人,她们会这个吗?我怎么看着就那么不靠谱呢?昨儿那个张大娘,你说是太太院中的,拿着咱们院子里那把铁锹,做的姿势却是趟地,我在窗子前当笑话看的,还以为她是故意开玩笑呢,就这样的人,也想弄块地种种?”
碧丝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我早就和奶奶说过,这些婆子没有一个好的,论勤恳忠厚,她们排不上号;但要是异想天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占便宜一拥而上,她们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连奶奶都知道种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们可不这么想,她们就想啊,不就是个种地吗?有什么?泥腿子都能干的活儿我干不成?撒了种子拔拔草不就行了?秋天一收成,除了交给主子的,剩下那些粮食或卖或留着自家吃,都是一笔钱呢,哪怕不多,这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碧丝学着婆子们的语气神态,只把方采薇和绿枝都笑倒了。方采薇就用指头点了小丫头一下,嗔道:“偏偏你会作怪。行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好在不急,今年赶不上节气了,就等明年再说,不信这期间找不到会种地的,我那天粗粗问了厨房来送饭的媳妇一句,感觉如今这一个厨房,就是咱们府里最费钱的地方,到时候地里有各种出产,厨房那边能省下好大一笔呢。”
绿枝笑道:“厨房管事的苗大娘是二奶奶的人,真要是奶奶这地里有了产出,岂不是把厨房的生财之路给硬生生掐断了?二奶奶更要把您当成眼中钉了。”
方采薇叹气道:“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我怎会不懂?不过等着爷出人头地为家里赚钱,谁知道还要多长时间?这会儿能筹划一下,自然要好好筹划,有数的,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再说我又不是把她们一刀切了,不过是让她们收敛收敛,别那么贪心而已。”
话音未落,忽见前面凉亭前一架秋千,她便笑道:“许久没有玩过这个了,反正今日难得闲暇,让我也乐一乐。”说完三两步来到秋千前,往那里一坐,碧丝和绿枝见她高兴,心中也自欢喜,忙上前起劲儿地推起来。
柔风扑面,秋千被荡得高高的,荡到最高处时,甚至能看见墙外一点风景。
主仆三人正乐呵着,忽然就听风中传来一个尖厉的声音:“你干什么?好大胆的小蹄子,明知道大奶奶要规整园子,你还敢在这里乱挖,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接着就是小丫头的哭叫声隐约传来:“大娘饶命,我就是挖些野菜,没想干什么啊。”
“胡说。”那尖厉声音却越发高了:“跑来园子里挖野菜,你当这是山头地垄呢?这里面一颗牡丹花都比你贵重得多,挖坏了你赔得起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挖牡丹。”许是害怕,那辩解的声音也大了,方采薇冲两个丫头使了下眼色,接着三人便不动声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还敢犟嘴。分明是你看这丛牡丹开得好,想挖了去卖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这样一丛牡丹,能卖一百钱呢,这牡丹根儿又可以入药,卖了得钱更多,是也不是?”
“没有,大娘,我真没有,您……您别血口喷人。”
方采薇和碧丝绿枝绕过两棵木槿,就看见前面争吵的两人,一个婆子身材矮胖,气势汹汹;被她责问的小丫头却是瘦骨伶仃,手里挽着个破柳条筐,从筐子的缝隙里透出几颗叶子,看起来挖的野菜并不多,还不到筐子一半。
“还敢犟嘴狡辩。”
婆子一下一下在小丫头身上拧着,方采薇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出去,就被碧丝拽住了衣角,听她小声道:“奶奶,那小丫头是二奶奶房里的芦苇,这婆子却是廖妈妈的妹妹,平日来咱们院里也很勤快,从富姨娘被送去庵堂后,她过来几次了,还对奶奶表过忠心的。”
“那又如何?似这等仗势欺人之辈,就因为对我表过忠心,我便要容她放肆?那小丫头,只因为是二奶奶房里的人,便活该被欺负?呵呵,好像这的确是大宅门的潜规则,可惜它不是我的规则。”
方采薇这一说话,婆子和小丫头也看见她了,小丫头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拼命挣扎着就要跑,无奈她身子瘦小,手腕被婆子抓住,任她百般挣扎也挣不脱。
“大奶奶,从老太太和太太将这园子托付给了大奶奶,老奴怕有人使坏,便日日精心打理巡视,果然今日抓到了这小蹄子捣鬼,您看看她筐里,挖了这许多东西,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若不是老奴及时将她抓住,怕是她连那些贵重花卉都能挖干净了呢。”
那婆子一边说着,就来到方采薇面前,面上堆满谄媚笑容,低声道:“大奶奶,老奴怀疑这是有人知道老太太太太把园子给您管着后,心中有气,所以特意派人来使坏。”
“你先把手放开。”方采薇下巴冲小姑娘手腕的方向点了点。那婆子有些不情愿,她自觉这是立了大功劳,放开?万一小蹄子再跑了怎么办?这大奶奶也是,多好的机会,这小丫头就不是来使坏的,也得趁机给她坐实了,这样以后也好拿捏二奶奶,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不懂?自己该不会效忠错了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