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龙第三国

又是秋花惨淡的时节。无论看到秋草黄的悲凉还是落英缤纷，我们总无法欺瞒这年又要逝去的事实。

伊淋踩着地上枯黄地梧桐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伸手接住一片捧在手里。纷纷扰扰，谁是谁非都变得苍白无力。

乔菲去世后，莫晓生就离开了这座城市。OUSA又回到正轨，虽不及之前的声势浩大，到底也是根基稳固的实力派，东山再起根本不是难事。

于是迦南和雪儿的婚礼也被提上日程，顾晓念非要凑热闹和雪儿一起办婚礼，伊洋拗不过她只有答应。

秦远第五次要求带予希去流浪再次被拒，予希坚持要等雪儿和晓念的婚礼结束再做考虑。大家都起哄说他魅力不够，他也总是尴尬傻笑。

至于伊淋和欧阳海，就在大家都认为这对儿是最应该修成正果的时候，欧阳海却玩起了失踪。伊淋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安。直到她和予希亲眼在光年看到欧阳海和廖可沁热吻在一起……

“欧阳海！”予希怒吼道。

欧阳海抬起头看到予希和伊淋站定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

伊淋倒吸口凉气：“我真是个白痴！居然都想到要去报警找你！”

说完，转身跑出去。

伊淋跑出门去，大脑空白。突然一阵白炽般的光束袭来，接着是巨大的刹车声。

伊淋感觉到自己被猛地拉了一下。回过神发现在欧阳海的怀里。就像毕业舞会那次，欧阳海随意一扯便扯进怀里。

伊淋和欧阳海对视一瞬间，泪水止不住掉下来……欧阳海的心像被千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咬过，揪心，刺痛……

欧阳海静静地拥着伊淋，伊淋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伊淋游离地说：“你知道，玉龙第三国吗？”欧阳海没有改变姿势：“那是什么？”

伊淋抬头看着欧阳海。

欧阳海轻轻地：“你一直在找我……这，说明你重新选择了我，是吗？”

伊淋重复着：“重新选择？”她轻叹声：“我还以为，你我已经不用再重新选择……”

“海。”伊淋捧起欧阳海的脸，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一吻：“如果你选择廖可沁，我成全你。”

当伊淋对欧阳海说出成全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分明是颤抖的。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每一段感情都支离破碎。

伊淋去海边，去路边摊，去广场和去欧阳海走过的每一条街道。

回想欧阳海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知不觉走到OUSA会馆旧址。伊淋蹲下来抱着自己，这一次，她没有哭。终于体会了那句话：原来一个人可以难过到没有眼泪。

时钟依旧滴答地不停转。就这样，时光便在我们不经意中悄悄地离开了。留下的仅有些许残影，没有温度、没有似曾相识。陌生又空洞的眼，焦灼又冷灭的心，捧在掌心怎么舍得丢弃。

怎么会感到彻骨地寒冷呢？该不会是冬天又要来了吧！伊淋更紧地抱了抱自己。

予希找到伊淋，蹲下来给她披上外套。

予希拉着伊淋走在昏暗的路灯下。雪儿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拉起伊淋的另一只手。

伊淋停下来愣愣地看着雪儿，雪儿皱着眉，无奈地：“伊淋，对不起……”

伊淋打断她：“都过去了。我和欧阳海，再无瓜葛。”

雪儿还想继续劝说，伊淋却表示不想再听下去。忽然，她开心地说：“我们唱歌吧！”予希附和着：“这个主意好！就唱咱俩刚入学那会儿，雪儿姐教咱们的歌！”

雪儿哭笑不得地：“你们不会要唱校歌吧？我早就忘了……”

那天，伊淋、予希和雪儿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就连后来下起了大雨都阻止不了她们。她们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甩着手，大步地走在大街上。大声叫着、笑着……

予希喊着：“我们把鞋脱了吧！”雪儿抗拒地：“好傻啊！我才不要咧！”伊淋配合地脱掉鞋子，光着脚在雨里跑着跳着。予希一个劲地往雪儿身上泼着雨水，雪儿最终还是脱下鞋子追着予希满街奔跑。伊淋看着予希和雪儿追逐地身影：“谢谢有你们。”

不管你今天开心或者悲伤，这一天总是会过去的……

第二天清晨，伊淋早早地坐在操场边看伊洋跑步。

“今天什么风，把你这么早刮过来了？”伊洋跑到伊淋跟前调侃着。

伊淋递给伊洋瓶矿泉水：“想你了。”伊洋坐到伊淋身边：“你和欧阳海的事情，我知道了。”

伊淋叹口气：“予希……太敬业的狗腿子。”她挽住伊洋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哥，我想离开这儿……”

“去哪儿？”

伊淋重复着：“我想离开这儿……”

伊洋拍拍她安慰道：“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

伊淋轻轻点头，嘴角上扬。

渐渐地，我们好像再也不在乎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也不介意谁再是谁生命的转轮。慢慢地忘了疼、忘了伤、忘了那些看似繁花似锦的流年……

再譬如，水里游过一条鱼，我们先想到咬它时的鲜美，却不知它有多痛。

世间的生灵，不过是眼一睁一闭的浮光掠影。累了、倦了……再也分辨不清虚实，也许逃离是最好的选择。

漂亮的空姐正站在过道上标准优雅地演示着乘机须知。机舱广播耐心地用中文、英文交替循环着。伊淋别过头去看机窗外越来越小的地面建筑和如梦似幻地晚霞。她默默地看着将要过去的秋天，又想起那个叫欧阳海的男子……

欧阳雪把欧阳海从床上拖起来，狠狠地朝他眼前扔过手机。欧阳海一眼认出来，这是伊淋的。雪儿怒骂道：“你真的爱沁吗？那你回来招惹伊淋干什么？”

欧阳海透着满嘴酒气，冷笑着：“沁也是你的姐妹，你居然不祝福我们。”

予希走进来：“伊淋走了。”

欧阳海捞起床头柜上剩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替我祝福她！祝她和莫晓生白头到老！”

“莫晓生？？”予希和雪儿异口同声。

予希冲到欧阳海跟前夺掉他手中的酒杯，激动地：“别告诉我你以为伊淋和莫晓生走了！欧阳海！你口口声声说爱伊淋到死去活来的地步！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吗？就算莫晓生回来了又怎样？你连争取都不敢去争取！有什么资格在这假装落魄！我真是看错了你！你给我听好了！伊淋是自己走的！自己走的！她离开了！你没看到她连手机都没带走吗！她要忘了所有人！包括你！甚至还有我们！！！”予希吼完甩头跑出去。

欧阳海猛地抬头去看雪儿：“予希说的，是真的吗？”雪儿坐到床边：“真的。”

欧阳海哽咽起来：“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可你有没有想过，伊淋愿不愿意让你放开？”

欧阳海躲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伊淋手机屏保，是穿着白色纱裙的伊淋和自己。

照片中的伊淋看起来明艳动人，她的脸上明明是幸福的！

“我真蠢！”欧阳海狠狠地朝窗玻璃一拳挥过去，玻璃粉碎的瞬间，夜里的风便从碎掉的窗外边肆无忌惮地吹进来，把暖气的温度吞噬掉。风隐隐绰绰地渗透了布衣，欧阳海清楚的感觉到了清凉。

欧阳海到光年休闲吧的时候，予希、伊洋、晓念、雪儿和迦南还有秦远都在。

看到欧阳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雪儿最先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你手怎么了？”

欧阳海没有理会，直径跑到予希跟前，哀求地：“告诉我，伊淋去了哪里好吗？”

予希无奈地：“昨天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把手机和钥匙放在了桌子上。我们正在商量去找她。”

伊洋皱着眉：“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从哪开始找？”晓念拍拍伊洋：“会不会回家了？”伊洋摇头：“给家里去了电话，她没回去。怕父母担心，我也没敢多说。”

迦南摸着下巴：“扔下手机，摆明了不想让我们找她。”

晓念跺着脚：“可是我们着急啊！伊淋从前再伤心难过都会找我哭诉的啊！这次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她不知道这么多人为她担心吗！欧阳海！这都怪你！”

雪儿叹气道：“你永远改不了这急脾气。”予希托着腮，失神地：“她连我都不要了！”

“大家先冷静下来，说不定伊淋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秦远安抚着：“不过，各位实在是放心不下的话，都想一想伊淋离开前有没有提起过哪里……”

“玉龙第三国……”没等秦远说完，欧阳海突然想起他和伊淋分开那天，伊淋曾问他是否知道玉龙第三国。

“什么玉龙第三国？这是个地名？”每个人都一头雾水，只有秦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沉重地看着欧阳海：“伊淋说的？”欧阳海承认自己被秦远的脸色吓到了，他紧张地：“有什么不对吗？”

秦远瘫坐在沙发上，所有人的心情跟着他瘫坐的姿势不安起来。秦远皱着眉，缓缓说着：“玉龙第三国是纳西语‘舞鲁游翠阁’。玉龙第三国是纳西族古老的传说，是东巴爱情守护神。相传当人们感情遇到挫败，无法面对现实的时候，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所换取的一个生存空间，一个理想的国度……而云杉坪就是传说中进入这个国度的窗口。”

欧阳海震惊地抓着头：“什么，什么叫自己的生命换取？”他边朝外跑边喊：“姐，帮我订票！我一定要找到她！”

欧阳海没有找到伊淋。

接着又一个冬天来了……予希独自蜷缩在沙发里。自从伊淋走后smile变得不再贪吃、不再把房间弄乱，乖乖呆在自己的小窝里安静地陪着予希。予希起身抱起smile：“你越来越像伊淋，你知道吗？她以前就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她不用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我，我就很安心……smile……我好想伊淋，很想她……”

予希抱着smile蹲在地上，大滴大滴的了泪水打湿了smile的毛。Smile任由予希抱着，像个懂事的孩子。

门铃响起。予希打开门，秦远看着满脸泪痕的予希：“伊淋，还是没有消息……”

予希失神地回到沙发里蜷缩起来，她游离地：“秦远，你知道吗？从小，很多很多人都说，我和伊淋一定是两家抱错的双胞胎！我们彼此了解，彼此欣赏……就连吵架……”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泣不成声：“哪怕她现在出来和我吵一架！我奚落她为了男人死去活来！她反驳……我……”予希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秦远把她拥进怀里：“伊淋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振作起来！警方也已经出动了，但是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就只能以失踪人口调查……”

予希一把将秦远推到地上，愤怒地带着哭腔：“你什么话！尸体……你……你怎么忍心说的出来！伊淋也是你的朋友啊！”

秦远爬起来坐回到予希身边：“你不要误解我！我只是告诉你事情进展而已！每个人都在担心她，我怎么会不担心她呢？”秦远轻轻为予希拭泪，温柔地：“予希，你愿意跟我去流浪吗？我也相信伊淋是外柔内刚的姑娘，我也不相信她会为个男人寻死觅活！我们去找她，好吗？”

予希用手背抹掉鼻涕眼泪，愤愤地嚷着：“去就去！她这样不告而别真是气死我了！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问个清楚！”

泪水再次淹没予希双眸。这一次，她终于答应秦远，跟着他去流浪，去找伊淋。

欧阳海每天撕心裂肺地喊着‘伊淋’的名字响彻山谷。只不过数月光景，他又长出了遮眼长发。浓密的络腮胡使他看起来历尽沧桑。偶然遇到游客小朋友，会拉着他们的妈妈悄悄问：“这个叔叔就是圣诞老人吗？”而妈妈则迅速保护小朋友走开了。

欧阳海点燃根烟，吞吐着烟丝朝着小朋友母女离开的方向嬉皮地喊着：“来呀！叔叔就是圣诞老人！你告诉我伊淋在哪！我就给你礼物啊！回来啊！”

又一对情侣从他身边走过。男孩问女孩：“那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啊？”女孩挽住男孩，靠在他的肩头：“会在我需要温暖的时候，给我肩膀依靠啊！”

欧阳海笑了笑自己：“我究竟愚蠢到怎样……”

记忆把他拉回婚博会那天，OUSA展台遭到破坏。他也问过伊淋伊淋：“你认识的欧阳海什么样？”

欧阳海颤巍地回忆着：“那天，你说欧阳海会在你最难过的时候带你逃走，会在你需要肩膀的时候给你拥抱……他会在你最无措的时候给你温暖。然后捡到抱着过去不肯放手的你，告诉你，欧阳海有多爱你……虽然，欧阳海有时玩世不恭但是他做事知轻重……虽然，欧阳海有时霸道而且无理取闹，但是他是个有责任心和担当的男人……伊淋……欧阳海怎么会这么愚蠢！愚蠢到忘了这些话，他怎么就那么轻易放开你的手……”

他踉跄着脱掉上衣，慢慢朝山崖边走去，边碎碎念着：“我怎么会真的想放开你的手呢？我爱你爱到没有自信，我怕，怕你不选择我……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亲手葬送了我们……我们，真的不可以重来了吗？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伊淋……我们的错过真的是命运吗？我不相信！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前世的尘，今生的风都渐渐隐匿掉了那些该有的该无的该被祝福的该被诅咒的东西，仅仅留下一些无穷无尽的哀伤的可怜的灵魂。

欧阳海张开双臂，闭着眼睛。微笑地迈开脚，从山崖边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