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先不要和任何人说,稍有不慎,天下必定大乱,谁也担负不起这样的后果,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看事态会走向那边,在决定怎么做。”阳子陵不知不觉,已经沉凝住温和平静的性情,谨慎吩咐身边几个贴身侍卫。
众人都从他深度氤氲的极度小心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感受着他前所未有的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戒备。
“是!小的们以人头担保,说出一个字,全家死绝,鸡犬不留。”一个个衷心铁骑侍卫恭敬跪在阳子陵身前起誓,谁都知道,这事,太大,大到稍有不慎,逆天!
上阳城外通往苏城的官道边,碧云天接青草地,春色烟波,波上金光媚。
阳子信骑一身戎装威武,胯下高头大马傲绝天下,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去往苏城方向的阳光大道上。
一行人马不停蹄,扬起一路飞尘,迷溅乱人眼,惊起一路的飞鸦凌乱。
阳子信一马当先,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马蹄矫健,不知不觉把奋力追赶的随从甩出半里多远地。
突然,疾奔中的他惊讶发现,前方大路中间,凸显一个清傲少女人形,周身奇装异服,是京城极少看到的装束,这让飞奔中的他戳手不及,眼前一怔。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死活的小女孩子,这么大的胆子?敢气定神闲的站在奔驰的骏马前面看着他笑!
阳子信疾驰中定眼一看,女子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及腰,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灵活的趣味朗,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身畔那最清亮的朝阳,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
她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格外富线条感;一张樱桃小嘴颜色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
美好的五官被完美的脸部线条一直引到了尖尖的下颚,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胸前那一串奇石项链,特有的一月亮形玛瑙宝坠,若隐若现出宝光,与散发着一种特有的奇香的她相得益彰,转眼已经到了他的马蹄之下。
正是那一股独有的特殊香气,让阳子信忽然惊觉,他迅速拔出随身佩刀,一刀扎进身下骏马的屁股上。
上等汗血宝马猛的被勒紧僵硬,飞扬的前蹄腾空而起,加上后臀部的剧痛,宝马极强的烈性被刺激,疯狂长啸一声,重若千钧的前蹄力量,直接朝着女孩的头顶砸去。
女孩却一直呵笑着,视若不见,丝毫不见一丝惊慌的看着阳子信。
“你找死啊!快闪开。”阳子信惊觉女子依旧笑的爽朗纯真,不见分毫凌乱模样,紧迫的抢在马蹄落下的瞬间,抱起女孩一个转身飞逝,身边落下的马蹄,砸碎一块篮球大的鹅卵石四分五裂,就飞溅在他们紧紧拥着的身畔。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不知道你这样会没命的吗?”阳子信面无表情的一声暴喝,鹰隼般黑眸逼视着怀里的女孩,盛怒之中威严森冷,高贵冷艳。
同时,他在心底一丝疑惑,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她怎么会有石丹的手串?若不是这个原因,他绝不会救下来马蹄下的她,还重伤了自己的宝贝马驹。
阳子信把目光再次确认到她纤细手腕上的那一串珠串上面。
那独特手工手串,是他亲手制作,一颗一颗用小刀篆刻出来的花纹,十二颗大小匀称的珠子,精心雕刻着代表十二个月的独特画面,每一幅画都不一样,却用心的用了一样温馨的意境,他一眼便知。
尤其是手串上的独有幽香,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是来自天山雪山之巅的一棵奇特沉香木的香味,是他当年无意中奇遇方得,这种只有偶遇不可强求,倾尽一片真心的宝贝,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件。
那种香味不似比普通的沉香木的香味,沉香的幽香中,带着倾入心脾的冰雪味道,终年不散,更加独特珍贵。
从他送给石丹开始,她一直带在手腕上没有褪下过,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奇装异服的奇怪女孩身上,这春寒陡峭的天气,她穿的这么少难道一点不冷么?
阳子信带着疑惑的逼视目光看着怀里的小女人,急迫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倒是让他忘记了放开女人的身子,一双猿臂,因为挂念心爱之人的境况,暗藏担忧中,下意识抱的更紧。
“呵呵呵……”一串清脆的娇嫩嗓音悦耳动听,忽然的打断阳子信的沉凝思绪,他怀里一直没有放开的百灵。此刻不见一丝的紧张尴尬,却笑的春花灿烂。
她迎着阳子信有些让人发冷的森严目光,她灵一般的明眸中,居然没让人看到一丝丝的不适感觉。
丹姐姐说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她的时候,她还没想到,让她帮助的男人会这么的有趣,看他一双紧张的快要跳出深壑眼睛的眼珠子,是不是一不小心就会落到她的手心里来,她还没玩过人的眼珠子呢?会不会很好玩呢?
百灵收起已经准备好的致命一击的暗中手势,与阳子信各怀心思,四目相对的拥在一起,压倒一边的姿势,身在万分惊险中,心却完全都到了惊险之外闲散。
“少主!怎么回事?这马——”紧跟上来的信王府暗卫纷纷惊悚下马,看到路边躺着的是阳子信最心爱的战马,此刻,无力的宝马抽搐无力的倒在一边,血流了一地。
而他们从来不沾女色的少女,居然抱住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在怀里发呆。
他的脸离女孩的脸几乎不到一寸远的紧贴在一起,正压倒她的身子与大地平衡,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姿势,让他们看见的人都忍不住的脸上一热,不由遐想出一片春光妙境。
少主这是怎么了?难道天上正准备脱衣服洗澡的仙女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正砸少主头上?
普通的人没有这种魅力呀!管她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何时曾入过少主的眼中一分过,何时能与他这么亲近过的先例,早被他一刀毙命,丝毫不见怜惜。
这个女孩若不是个仙女!哪里会有这种侥幸的运气?
“你是谁!不说,杀了你。”阳子信这才被惊醒,愤愤一声低声怒吼冲出嘴唇,直起身子松开手臂的同时,准备擒住白领的手腕逼问。
可仅仅在一瞬间的功夫,他惊诧到,他发现他居然没能轻松擒住女孩的手,女孩不着痕迹的,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对面看着他呵呵笑,看着他抓空的手凝在半空无比尴尬,他连发现她怎么离开身边的机会都没来得及发现到,这让玄力达到九级的阳子信不由的捏起来一把冷汗,诧异的看向百灵。
怎么可能?这女孩看上也不大,最多和她一般大的样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就从他手里逃脱,连他看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普天之下,真的有人比他阳子信还要强大?
阳子信惊愕了,失神了,窘迫了,茫然中不知所措了……
百灵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脸上打翻染料一般的面色,笑的更加有趣,她想要看清楚男人到底是什么表情,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可以再脸上同时纠结出这么多种的表情同时的出现,最后还被一种的冷牢牢的覆盖住。
百灵轻盈脚步不见动过一般,人已经站在阳子信身边不到半寸远的地方,两只手指捏住人家的刀削般俊俏下巴,上下左右随意翻看,仔细打量着,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别惊讶,都说高手在民间,这么多的表情看着我干什么?让我看看清楚,你这脸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能一次性的做出这么多的表情来,真奇怪。”百灵玩弄一般的戏闹,无谓把玩起阳子信的脸玩在一双柔嫩小手里。
丹姐姐说的没错,这个男人是个刚愎自负的男人,没有我在他身边祝你一臂之力,怕是真的会鲁莽,
百灵笑的清脆无暇,毫不顾忌说话,根本就没把阳子信当回事的态度,差点让跟在阳子信身边的人下巴吓掉下来。
曾经何时,他们能有幸看见一个人这么和他们的主子说话过,他们冷面修罗著称的主子,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羞辱过?
更别说,面前说话的,玩弄着他的,是看上去太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呢!
这个女孩是谁?怎么他们看着她的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难道在那里见过?
阳子信脸上哪里还能吃味住,越发的难看到极点,暗黑色雾霾迅速堆积。
都说士可杀,不可辱,刚刚为救下这个女孩,居然脑袋坏掉了的伤了自己的爱马,今天真是昏头了,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管她是谁,这个世界上,他阳子信所在乎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丹妹妹。
“不要以为你是女孩我就会手软,敢这么对本王,看我怎么收拾你!”阳子信恼羞成怒,火爆的脾气原本就是一点就着的主,如今这种状况,怎么可能还能忍的下去。
十足的力气,聚齐身子里所有力量,排山倒海的一击,狠绝的朝百灵无暇清灵的笑容打了过去。
“是石丹?她让我来帮你的?这么冲动,真是个孩子。”百灵看着暴怒了的阳子信,想起石丹说过他重伤未愈的身子,怕是这样一击,自己倒是没事,依她的能力,她是一定可以躲得过去的,他,恐怕又得生死不明,到时候还得她费心照顾呢。
答应丹姐姐好好帮助他的,她百灵一言既出,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百灵抢在阳子信真正冲击之前,一个清脆的话音,响彻在阳子信耳边,阳子信惊觉之时,才发现,她的声音,是真正的响在他耳边的。
因为这个猴子一样灵活的小丫头,说着话,早已经骑到他的肩背上,一双莲藕般白嫩手臂,紧紧的抱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打出去的手势,而他忽然颓废的发现,自己居然丝毫动弹不得。
阳子信纵使尴尬万分,难过不已,但是,他听清楚百灵说的话,想到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美丽容颜,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带着幸福的暗笑。
“是她!”他冷峻的脸上遐想中露出一丝暖意,丹妹妹关心我!这么多年来,似乎习惯为她做一切,她还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在乎过的举动呢。
现在,她居然嘱咐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孩来帮我,这是关心我了!
阳子信心中爱意阀门被打开,泛滥成灾,让他想到所有与石丹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都变得单纯着,与他行为处事的阴狠决裂一面,截然相反的一面走了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少年不敢相信般的确认。
“当然!丹姐姐说‘求我’一件事,我们什么关系,我怎么能叫丹姐姐‘求我’办事呢?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百灵一跃跳下阳子信背上,站在阳子信面前拍着巴掌,驻颜笑开。
其实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到大都在黑屋里练功,早就闷透了,早就想找机会逃出来透一口气,她偷偷逃出来的事情爷爷和月白师兄还不知道呢,还是快点走吧,不然的话,爷爷一定会让月白师兄追来的。
只要他不生气就好,她可是答应带一个完整的人回去给丹姐姐看的,不能让这个男人动不动就毁了自己的冲动去做事,丹姐姐特别交代过的。
“是么,这匹马给你,赶路要紧。”阳子信不想说再多的话,冷峻绝美的脸上,不见阴晴,他看得出来女孩爽直的性子,没有说谎,牵着一匹手下的马交给百灵。
能在离开的路上得到石丹的关心表现,是让他再舒心不过的事情,这个女孩子叫丹妹妹姐姐,又是受她之托来这里的,怎么说也不能对她太无礼。
让他更加无奈的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就算他想对女孩子无礼,也遗憾的没有那个能力吧,说出来真是汗颜。
“好的,我们一起吧,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叫百灵,你可以叫我小灵子,你是信对吧?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百灵答应的倒是爽快,可还是没有快过她自己的手。
一条皮鞭不知何时已经握在她柔嫩的小手里,几乎没看见她怎么用力,她已经用手里的皮鞭把丝毫不备的阳子信腰围住,一个巧劲提升,她上马落定的同时,已经把阳子信拉上了马,两人一前一后,一起落定在一匹马背上。
阳子信来不及惊愕,已经被一双百炼般莲藕手臂,柔若无骨的圈住腰部,百灵丝毫没避讳意意思,一双小手,此刻就交织在他马背上的胯下。
阳子信惊的浑身不由自主的一个颤栗,一动不动,连惊讶的嘴巴,都没敢私自合上,他怕自己稍微一动,女孩的手会不会毁了他的二当家的。
这种女孩子还是人么?她的行事风格,行为处事怎么一点都没有一个“人”该有的分寸呢?
重要的是,从刚才她小露的身手看来,若是硬碰硬,怕是自己未必是人家小姑娘的对手呢?这一切,让他的额头狂飘黑线,纷纷砸在他脚背上。
“什——么话?你——你——快——点说——好了。”男人冷冽面容此刻更是阴寒了三分,他正准备发火的心情,在瞄见一群手下掩饰不住的密笑时候,终还是极度隐忍的强压了下来,乖乖的坐在百灵的“怀里”,僵硬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如果他不乖乖就范的话,怕是这个行事古怪的“疯丫头”还不知道会叫他怎么丢脸呢,怕是比现在这样还要出丑万分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看在他是丹妹妹的人的份上,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无比可怜的阳子信绿着眼睛一再隐忍,却没能忍得住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不受控制的就快跳出身子之外的频率。
“嘿嘿——”百灵看着怀里的人百般不是的尴尬,他僵硬的身子此刻正不知不觉的升高着温度,周身散发出来一股冷冽寒梅一般的幽香,独有的男人气息夹杂其中,有些好闻的让她心花怒放,她偷偷的密笑,一拍马屁股,一骑两人瞬间飞驰风中而去。
丹姐姐说没错,这个男人比那些蛇啊老鼠什么的好玩多了,看他一张好看的脸,就觉得舒服,再看他这全身的尴尬,脸色黑了红,红了绿样子,这一路上可有的好玩的了。
“丹姐姐说,让我们不要带侍卫,扮成去游玩的小夫妻,不要大张旗鼓的去调查苏城的事情,悄悄暗查,你觉得呢?”百灵侧身探头,越过阳子信牵动缰绳的腋下处看着他,一句话说的趣味十足,紧盯着阳子信,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笑着,看着就像是一对极品水种宝玉,正散发出多人心魄的诱惑光芒。
阳子信再怎么想避开,还是没来得及迎上她的奇笑眼眸,不由得心中一怔,从没接近过女色的他,似乎感觉到身子忽然间的异样,身子跟着有了某种急速奇妙变化。
“恩——”他猛的咽下一口嘴里的空气,不答应也算答应了,似乎身子中有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正到处乱窜,让他魂不舍守,焦躁不安。
“什么东西?”百灵在这个时候忽然的一个诧异,手下多出什么东西……
“啊——”阳子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一声惊叫脱口而出,一个惊慌失措,身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着马下栽了下去。
丹妹妹!你到底想些什么呢?你怎么能给我送来这个一个“怪物”来了呢?她怎么能——能——能摸玩——摸玩——,你是怕哥哥这一路上事情不够忙,要给哥来点刺激?
这种刺激,哥哥实在是承受不住啊!
摔在地上的阳子信脸面紧贴大地,来了个倒栽杨柳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心里是百味杂陈,不知道何种滋味,聚集在他比哭还难看的脸上延绵。
他还没来及调整情绪,早已经被一双娇柔小手抱紧在了怀里,一股来自少女的体香扑鼻而来,他的脸,正紧贴着一团软绵的什么东西。
“信!怎么了,你没事吧?没事吧?你看看我,第一次照顾别人就是不行,我要认真学学,看把你给摔得。”百灵看着阳子信惨不忍睹的样子,一脸歉疚,把怀里的人搂的,久久没能喘过气来……
“阿奇——阿奇——”慈宁宫里,接连两个喷嚏把石丹从小睡中惊醒,看看时辰又是一个朝阳升起,她从坐着的软榻上直起压麻了的身子,看了看睡熟的太后。
此刻,太后睡的正香,脸色红润,比刚看见她的时候多了一份安详浅笑,舒适感显而易见。
“怕是这几天都离不开慈宁宫了,太后的病一个疗程要一次做完,最少七天,中间离开的时间也就能吃个饭什么的,回石王府看看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石丹喃喃自语中暗含揪心,看着太后的脸发呆。
可惜了分身乏术,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回去陪在父亲身边的。
“郡主,有人给您送来这个东西,说是让您注意自己的身子。”一声宫女的嗓音小声的出现在她身边,她回身看到一个宫女手里拿着一个封闭起来的食盒,食盒开口处,有人小心的用信封上才有的腊封印,看得出送食盒来的人之心细如尘。
“是谁送来的。”石丹浅笑接过食盒,忙了一夜几乎没睡多少时间,正好饿的厉害。
“是石王府的人,没说是谁。”宫女小心回答,谨慎是她们熟悉宫规的根本,谨慎说话成为她们本性。
“知道了,谢谢您。”石丹知道不会问出来什么,随口礼貌,是她多年的习惯。
宫女诧异一惊,悄悄偷看了一眼正在打开食盒的她,应声退了下去。
石丹打开食盒,一股新鲜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看得出是兰香的手艺,宫中离石王府有段路程,加上这里的交通没有现代那么发达,石丹想着兰香半夜准备食物时候的情景。
“这丫头,心里还真是记挂我。”她拿出上等白瓷碟中盛满的小笼包还热气腾腾,两个新鲜蔬菜,一杯蔬果汁,一个简单地水煮鸡蛋。
这些都是最近她教兰香给她准备的早餐中的一种搭配,这丫头做的越来越精致,居然还学会了用合适的香料点缀了,几根茴香叶摆在磁盘周围,一朵红萝卜雕刻出来的牡丹变成了鸡蛋托。
石丹拿出一个个碗碟的时候,心头暗暗赞许,在她拿完那些东西的时候,却发现盒子下面有一张绢花形状的纸片,上面画着一朵菱形的暗花,几行小楷字迹潇洒有力。
“雅致装庭宇,闲庭花影移。安心!”巴掌大的纸片上写着这样的一句话。
石丹看见这一句话的时候,感动的差点没哭出来,她目光流转,看着纸片噗嗤一笑,把纸片捧在手心里紧紧的捂住贴在胸口处,长输出一口气。
短短一句话,早已经把她担心的事情现状说的清楚明白,第一句雅致装满庭,意思很清楚,家里没事了,闲情雅致,不用担心,第二句闲庭花影移,也就是说已经转移了事件的动向,怎么解决的,她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在意,原本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事,人能顾忌的又有多少,能少费心,她就会享着这份清闲,把信任交给了别人,就不用怀疑别人的能力。最后两个字,安心,代表的又是那么多的欣慰的话语,是理解,是担心,是牵挂,是心走在一起后,人在那里都不会孤寂的美好感受。
“是阳子陵么?这菱形的暗花应该是暗指着他的,真的是他?”石丹在心底问,她看着那朵菱形的花型,那纸片的材质和剪出的绢花样子,无一不是出自她书房中那些礼物的同一个人之手,那种涓涓细流般幸福的感觉,一直笑到了她的心里去。
若说一个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很多人会说是一个男人的真心,哪怕这个男人身不由己,世俗困扰,做了一些让她难过的事情,可有一份真心在,什么问题都变得无足轻重,就算带着隐隐的酸,这份爱意给出去的时候,也会是无怨无悔的幸福。
他一直在石王府处理事情,也没顾得上休息吧?还这么用心的给她送来早餐,怕她担心第一时间给了她最想要的消息。
既然郎有情,她怎么能不表达一下“谢意。”
石丹没来得及吃饭,翻过纸片,在背面写下她此时此刻的心意:黄花开淡泞,云树绕堤,人语隔屏风,疏影。
她含着笑意把纸片放回食盒,交到送来的宫女手里。
“麻烦姑娘你了,帮我还给石王府的人吧。”石丹一身的雀跃轻松感,说着话,眼角泛出浅淡羞涩之意。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的心意给出她的回应,这种感觉,包括前世的她,至今没有过,像是心里有一只小燕子飞翔着,冲出窗外,替她去看看那边的情景,好告知急迫的自己,他在哪里,都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想着自己。
宫女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她刚才没来得及说,送来食盒的人说在宫门口等,她一时忘记告诉郡主了,怎么郡主知道他在门口等着她的食盒么?难道是说好的?
一个食盒而已,用的着这么紧张的送来送去的?宫女细细看着手中的食盒,没发现什么珍贵处,就是一个普通不过的食盒,怎么这一来一去的两个人都这么在乎着?真是不懂。
宫女提着食盒送回石王府的人手里,看他笑的和郡主一样的开心,一样灿烂明媚的笑意写在脸上,她更加奇怪的看了一眼男人手里的食盒,依然不觉得有什么珍贵之处。
“真是不懂他们,有什么好高兴的?人活在这个世界要吃要穿,每天都有那么多烦恼的事情,京城都开始动乱了,到时候就不知道下顿饭在哪里了,他们这些富贵的人就是没有良心,都不知道顾忌一下我们这些穷人的感受,这样的环境里,还有心情笑的这么轻松。”宫女低声抱怨离去,在她自己的那一片天空中永远充满抱怨指责,让阴霾不管何时都笼罩着他们的身边缠牢了她。
宫门口暗处,阳子期摇身一动,不愿多理一个挣扎在欲望牢笼中受折磨的宫女,有些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知道去关注心之外的美丽风情,他也不知道怎么把他们拉出挣扎的泥潭,让他们远离心的折磨。
他唇角勾起十足魅笑,一个急速闪过的金蓝色光圈快速消逝,他摆脱一个石王府下人的装扮,恢复了他自己的洒脱模样。
一身红衣似火,满头碎发风舞,邪逆笑意,顽劣的耳垂璎珞,欢快跳跃在他蛇行的夸张步伐中,惹一路的人暗自愤愤责怨,看着他提着一个空食盒在大街上疯跑,撞了一路的人不能好好走路,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的怒骂,只能留下一路的众人狼狈不堪的怨责着。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让人怀疑地球是不是停止了转动,连风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阳光和着细雨,淅淅沥沥,忽阴忽晴的度过了几个让人沉迷的日子,百花在这个时候悄悄的盛开,哪里顾得世界在时刻的阵痛;新叶展露出尖尖头角,悄悄窥探着,人世间如此的沉静,是否酝酿着一场狂烈的狂风暴雨,就要来临?
石丹住在慈宁宫里已经七天,这些天,她悉心照顾着太后,在她眼里,她是一位病人,是她的责任。
每天不分昼夜的给她亲自看火熬药,熏蒸溻渍,尽心尽力,半点没有马虎过,空余时间里,她就守在太后床榻边和她聊天,虽然太后什么也不会说话,可是从她不断变换的眼眸中喜乐,她知道太后很爱听她说的这些奇闻趣事。
“太后,从今天开始,您暂时不需要用药,我会教宫女做一些复建运动,每天来看看您一次,您一定要有信心,每个人的生命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若想健康,就得付出努力,您一定要听我的话,我是一个大夫。”石丹小心的给太后擦拭着身子,每一处细节之处都没有放过,擦完用了一些爽身香粉,帮助她穿好衣服。
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太后已经能配合一些简单地抬手抬腿动作,也能含糊不清的说一两个字,表达出她的意思。
“恩恩,鹅鸡——猪。”太后很吃力的说出几个字,惹一群服侍的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说什么。
石丹欣然一笑,握住太后的手在双手手心里,“恩,做个听话的病人,才能好的更快,一定要记住!”石丹用心体会着太后的心情,身为医生的她知道,很多时候,信心是一个病人最大的希望,而这种信心,最大的来源就在于身边人的关怀,发自内心的赞许鼓励。
太后没有再说话,看着石丹笑眯了饱经沧桑的凤眸,笑’看着石丹点头笑着。
这时候,慈宁宫值守太监谨慎的站在寝宫门外启奏着:“启禀太后,皇上宣石丹郡主上金銮殿早朝,众位文武大臣都等在那里。”值守太监面无表情,平淡无波的话语里还是悄悄隐藏着一丝惊奇。
怎么会宣一个女人去早朝?东阳国建国近百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奇事,就算皇后册封这样的大事,礼部也会安排在太庙这些地方,金銮殿从来都是参政议政的地方,怎么可能宣一个女子上殿呢?
慈宁宫中飕然沉寂,静的可以听见院子里花瓣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太后明眸微微一怔,悄悄凝望着石丹波澜不惊的脸,片刻之后,给出一个点头微笑。
“恩,起——”她想说去吧,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嘴皮子不利索,只能表达出她的几分意思。
石丹不用听到话语,看太后的笑,细微的肢体动作,早已经会意太后的意思,学过心理学的人,都可以看到更多的人心人性,这点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让石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去看清楚一个人的用意。
正如她一开始就看出来阳子信身心受过非人的摧残,而导致他从小就心理扭曲,不能正确的看待人和事,所以她求皇上让他去苏城。
一方面是他的性子,不适合处理突发事件,另一方面,让他走出既定的环境,去另外一个环境里面多体验生活,他会更加正确的看待世界,学会怎么处事对人。
她特意去求百灵陪他一起去,就是想着,百灵一尘不染的纯净性格,去淡化他心底不知为何积累的浓烈恨意。
从阳子信对她的那一份无私的爱意看来,这个男人本性还没有完全泯灭,沉沦在最后一刻的他,还没来得及黑到彻底,在他的纯黑遇上百灵的纯白之时,她希望能与她所愿,碰撞出缤纷的彩色,丰富他们的人生。
做人做事,要知道想在事情的前面,这点,石丹比一般人看的更远。
让阳子信离开德妃,也算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身在宫廷禁足,她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情,德妃的恶意,绝对不会对她放手的,到时候最为难的会是阳子信。
他已经为她一次次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她不能对得到的关爱无动于衷的享受着,她一直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石丹应声,与宫女再次用心确定过照顾太后的注意事项,一直到安顿好太后之后,才加快脚步匆匆离开慈宁宫,奔向了金銮殿。
她还没走出多远,只顾赶路的他忽然发觉到身边多出一个人,并排走在她旁边,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她笑的狼心狗肺。
“呵呵,在慈宁宫过的不错嘛,小脸比以前嫩多了!是不是吃的太好了?你可要注意了呀!吃的太多变成肥婆,到时候太子不要你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肩膀靠的。”阳子期疾走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一双密笑的眼睛半眯成优美弧度,看她的脸说话,一串损人的话说出来,笑的更加邪魅。
石丹白了男人一眼,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一天到晚的阴魂不散,到哪都能看见他,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坏了情绪,还不知道一会到金銮殿要发生什么事情呢,保持精力,保护好平静心情,是遇事时的必修课。
“谢五皇子关心。”石丹淡淡回到,不愿多搭理这个整天晃荡的臭小子,却也没太生气。
“咦!你也知道对人家客气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这是住慈宁宫里,太后教导的好吧。”阳子期随即一个夸张惊诧,冲着石丹猛拍一下她肩膀,笑的让人莫名奇妙的背后发麻。
石丹一再隐忍自己心中的一点怒意,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他冲突费心费神,却还是没能好气的说话。
因为这小子太没把自己当成男人,不知道他自己的手劲一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怎么觉得自己肩膀上一阵沉痛刺激,差点没把她压的跨了下去。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敢再烦我一下试试,我让你蹲下去爬不起来你信不信?”石丹站定身子,叉腰怒视着男人的脸,侧脸迎着朝阳的脸层次分明,长长睫毛因为一点愤怒互斥互斥的闪烁着,让不备的阳子期忽然的一个惊愣,张大嘴巴看着她,不由的倒退半步站定。
他是真的怕她生气,同时又忍不住想看着她生气时候的可爱样子。
他含着痴迷的笑意,看到她生气的时候,他玩闹的心情忽然的一沉,傻傻的看着她失去了言语功能,整个人凝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你——你——这——这——”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小气,人家开个玩笑嘛,大家这么熟了,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可他脑海里闪烁着她的一丝怒目视线,嘴里的话在舌头旁边不停的打转,就是一个清楚的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看着迎着石丹的怒目相对,避让的躲在一边茫然失措。
石丹懒得理他,一看阳子期莫名的紧张,也没多想,只要这个臭小子不在身边就好,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她随即迅速转身离去,疾步走远,阳子期失神的留在空旷的宫殿中,忽然,醒神的他猛抽自己的一个嘴巴子。
“看我都在干什么呢?明明想告诉她一些事情的,怎么一看见她,就不懂怎么好好说话呢?我看我是病的不轻了。”知道事态严重,复杂多变的事情最终会走向那边,全看石丹的这一次早朝上殿,他又怎么能放心的下她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他只是万般后悔,怎么长这么大了,都没有学会,怎么和在乎的人好好说话呢?这个可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阳子期幡然回神间,一刻也没耽误,疾步跟着石丹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刻意没有离她太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每次离她近一点,心就会忽然胡乱的跳动,呼吸困难,莫名的头晕脑热,浑身都不自在,像是她身上有一股香气,总是冲着他鼻子下面钻,不管他怎么防备,都能让他难以控制。
东阳国朝政中心,全国所有的重要决定的决策重地,仿唐建筑矗立云层般巍峨,气势庄严,十几根金箔包裹的圆柱,足有王连最大叶片那么大直径。
每一根圆柱上,蟠龙活灵活现,盘绕穿梭云雾间,瞪大了突兀的火红双眼,监测着人的每一句话背后的善恶一般,让人瞬间肃穆凝重,不由自主的相信,每一个人头顶都有一个神灵,让人心鬼魅无处遁形。
石丹到达大厅前,早已有人朗声高喊。
“石丹郡主觐见皇上。”声音一浪一浪递进远去,直到大殿深处,久久回荡深远。
随即紧随其后,又是一声朗声高喊,让石丹稍微目光微冷。
“五皇子觐见皇上。”阳子期整理着衣裳,并排站在石丹身侧两米远,瞄了一眼她,高傲的抬高下巴,蔑视苍穹一般的盛世凌人,霸气侧漏,尊贵与生俱来,在无意间一览无遗。
相比之下,石丹倒是光芒暗淡了一点,与他周身强烈的贵气不同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娴静气息,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让纷扰趋于平静,凡尘悄然落定。
如果说此刻的阳子期是太阳,光芒四射,灼热闪亮的话,石丹正如十五的满月,明亮浩静,荧光矍铄,卓越宜人,让人一看见,不由得想再看一眼,就这么沉沦欣赏下去。
石丹与阳子期并排走进金銮大殿,满朝文武从一开始就被门口传来的烁目光泽眯了惊叹的眼眸,无比被这日高月明的两个人给惊到忘却自己。
“五皇子”有人岚岚自语,不知不觉脱口而出,随即把沉凝惊诧的目光落定在一边的女子身上。
五皇子就算没有见过的,大家谁都有所耳闻,他来金銮殿,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只是这个女子?这些朝政大臣们倒是没听说过多少的。
前一刻大家还在怀疑,皇帝为什么会把好几件正在议论的大事停在半道上,去宣一个什么郡主来金銮殿。
在看到这个女子走进气势肃严的金銮大殿,出现在众多位高权重的首脑人物面前的时候,他们在一瞬间都明白了为什么。
看女子沉稳内敛气质浑然天成,由内而外,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完美得让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权贵聚集,威势逼人的境地,她步伐沉稳,面带娴静笑意淡然不惊,礼貌的看着大家一笑而过,带着清风拂面,让人不知不觉从心里暗生出一股清爽之意。
走近皇帝面前三米开外,石丹微微一礼,正准备行跪拜大礼的时候,皇帝看着她满意的笑了。
“石丹郡主可御前免礼。”皇帝的一句话,更是让众人对她刮目相看,大家很想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凭什么能让天下正主,赦免了她从没有过的天下的最高礼遇?
“丹儿,不得无礼。”石王爷,石琨坐在金銮殿下面左边的众武将之首位置,看女儿忽然的受到这种旷古烁今的礼遇,心中一个担心。
祸兮,福所依,服兮,祸所依。
尽管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优秀的,却不敢让女儿恃宠而骄,狂妄之下忘记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提醒着她,该坚守的礼数不可费,毕竟,这里是天下最讲究礼数规矩的地方,议政中心,东阳皇宫的金銮大殿。
大殿之上,除了皇帝之外,仅仅两人有自己的座位,在石王爷提醒完女儿的时候,另一边文官之首位置,威势端坐的丞相玉岚呵呵一笑,几根山羊胡子跟着飘逸微风中,不少褶皱的脸上因为笑意,清瘦沟壑更深。
“石王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古有训,战场无父子,圣颜面前无父女,皇上赐给了石丹郡主圣颜面前可免礼的殊荣,这是圣意,王爷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刻,在金銮殿中,以父亲身份责怨郡主,天地君师亲,这点人伦道理王爷怎么一时糊涂,忘记了呢!”丞相玉岚刻板面孔,朗笑着,一张无比利落的嘴巴,却明显是得理不饶人,字字辩驳说的犀利,丝毫没有顾忌谁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