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心台上,凛凛寒光。
若初被四条铁链死死地固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他的“水月”剑就立在十步之外,剑尖插在地中,剑体通透,含着湛蓝色的微光。
雁林绯受了伤,对若初判罪刑罚之事便全权交由其师弟长蓂处理。
在魔族退兵之后,若初便自己甘愿伏法。
而遥画玉听到这个消息,也一下子晕了过去。
“云曦弟子若初,有意勾结魔族,暗算掌门,过大无极,其罪当诛。念其自愿澄清,掌门仁慈,欲饶其性命。今日废其仙身,虽保留云曦弟子身份,永久沦为下人!”梦亦辰手执竹卷,一字一句地念着云曦长辈议事后的决议。
梦亦辰听说魔族攻打云曦,便不顾雁林绯的盯瞩和黛以心的阻挡,从琼夕急急忙忙赶了回来,而他到达之时,魔族已然退去。
“若初,今日之判罚,你可有不服?”长蓂高高在上,冷冷地问道。
若初低下头,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变成一头咆哮的狮子,怒吼道:“我——不——服!”
“有何不服?”
他狠狠地盯着梦亦辰,“大师兄他与魔族小主关系亲近,这都不算与魔族勾结吗?若是不是他带那妖女回来,又怎会招来魔族……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越说越激动,最后都喊了出来。
梦亦辰心头一阵,刚要反驳,却被羽尘师叔拦住。
长蓂呵呵一笑,“你自己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又岂能怪得了别人!”
“你们都是……”
“我们?你的意思……莫不是说我云曦包庇梦亦辰了?”
“哼,在云曦自是你们说了算。”
“放肆!”长蓂隔空一掌打在若初肚子上。
若初猛吐一口鲜血。
“师兄息怒,我来问他。”羽尘站了出来,“我且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无。”
羽尘在平时对待门内弟子都非常的客气亲切,在云曦也有着很高的人气和声望。若初也十分尊敬他,见他站出来,若初也稍稍冷静下来。
“你是否出手暗伤掌门?”
“是。”
“你当年进云曦之门,是否是早有预谋?”
“是。”
“你是否对你大师兄心存不满?”
“是,他根本不配做大师兄,不配做掌门首徒。”他的语气又生硬了一些。
“他配不配掌门自有分寸,与你无关,那你是否对整个云曦不满?”
“无。”
“那你是否承认勾结魔族?”
“我……我是被逼的!我若不出手,向九天便会杀了我娘,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我没有选择……”
“纵然你不得已而为之,而你暗算掌门已然是事实,乃是不赦之罪。”
“既然……如此,我便无话可说……我,愿,受,刑……”
这时,遥画玉赶了过来,跪在众人面前,“师叔,念他一时糊涂,被向九天迷惑,才犯下大错,求求师叔放过他吧……”
“再无须多言!”长蓂怒斥道。
遥画玉挡在若初身前,唤出“含微”剑,紧紧地握在手中。“若是师叔不同意,那我……”
“你是在威胁我?”长蓂的眼神中透出不可名状的肃寒。
“弟子不敢。”
“那你就给我让开!”
若初望着她的背影,“画玉,别再胡闹了,快走吧,我不能连累你……算我求你……”
可遥画玉丝毫不理会背后的若初,“弟子不肖,若师叔执意要行刑,就先杀了我,从我身上过去!”
任凭若初如何声嘶气竭地呼喊,也无济于事。
真是乱来,梦亦辰从阶上飞去了下来。
“亦辰!”羽尘喊道。
梦亦辰面对着遥画玉,这是自她苏醒以来第一次和她离得这么近。
“大师兄,你又来做什么?”遥画玉冷冷地问道。
“玉儿……让开吧……”
尽管若初看梦亦辰不爽,可此时,也只有他能带画玉离开。“大师兄,快把她拉走,这个人情我来日再报。”
梦亦辰望了若初一眼,没有说话,只一把挽住她的手臂。“走吧,玉儿,听话。”
“我为何要听你的!”遥画玉不愿,随手一挥“含微”,将梦亦辰的手甩开。
他袖间的一角从空中飘落。
她用“含微”抵在梦亦辰胸前。“大师兄,不要再逼我了。”
梦亦辰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他曾经最爱的人,如今,却执着他亲手为她铸的剑指着他。
“玉儿,你会……出手吗?”他轻轻地笑了笑。“为他……不值得。”
“只为他,值得。”
梦亦辰长叹了一口气。
“大师兄,你别再往前了,也不必再劝我,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一边说着,她手中的剑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都忘了……”两行晶莹又他脸颊滑落。
望着梦亦辰突然落下泪水,她更加不知所措。“大师兄,你……”
“如果这样,你能离开这里……那就……”
“噌——”
“大师兄!”“亦辰!”众人喊道。
一道粉色的剑光闪烁,“含微”剑从他胸前穿过——他自己向她跨去,顶着剑。
她惊呆了,傻傻地站在那里,手从剑鞘上滑了下来。“为……为什么……”
“为……了……你……”
我……
梦亦辰双眼眯成了一道缝,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流着,笑着说道:“就当……为……了我,让开吧……玉儿……我曾经也没有后悔过……”说着,他把“含微”从自己身上拔了出来。
他只觉得眼前天晕地暗,这回,真的要走了,他倒在地上,已经看不到四周,只有一片黑暗。
当初为了救醒遥画玉,他以自己的元神为血祭,封印于洛神花,没有了元神,他……他便再不能入转生了。
遥画玉也瘫坐在地上,失了魂一般,倒像个无助的孩子。
羽尘令其他弟子上前,把遥画玉拉了下去。
他用真气为梦亦辰止住了血,便背着梦亦辰先行离开,去寻雁林绯。
而阶上的长蓂则远远地观望着这一切,“胡闹!”
羽尘带梦亦辰已走,遥画玉也下去了,恪心台上再无杂人。“现在,行刑!”
七十多条摧元锁接连从空中闪过,只留下道道金光,一条一条插入若初的身体。
一根根鲜血淋漓的仙骨被硬生生扯了出来,他身上的白衣也早已全都浸成了深红色。
“啊……呃……呃……”
若初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回响在恪心台上。
羽尘眉头紧皱,不忍视他,转过身去。“唉……作孽作孽啊……”听着背后嘶哑的呼喊,羽尘一边摇头,一边长叹一口气。
他感慨,惋惜,如此天赋的弟子,转眼之间,便不复存在了。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若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在地上,眼睛里涨满了血丝。“呃……呃……”
满地的鲜血顺着地面上的纹路,流向四周,流到众人脚下,周围的弟子急忙向后退去。
摧元锁全部被拔了出来,而若初终没有了声响,捆绑他的铁链也松开来,他一下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恪心台上,只有若初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也只有一种颜色,便是鲜血的深红。
“拖下去,打入天牢!”长蓂呵斥道。
“是!”
给若初行完刑,长蓂羽尘等人便离开了。
七星阁前。
“掌门掌门!”水玉子在门前大声喊道。
却被两名弟子拦住,“掌门他正在闭关,休得喧闹!”
“出大事了,你们两个别挡着,我要找掌门!”
“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等掌门出来,我们自会禀报。”
“不行,我一定要见掌门!掌门掌门!”
见状,另一弟子说道:“掌门已经吩咐过了,门内事务尽由长蓂师叔代理,你去寻他便是。”
“师叔他们若是能解决,我还来找掌门干什么?”
“水玉子,你若再在此胡闹,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二人便拨出剑来。
水玉子丝毫不理会他们,继续喊着:“掌门掌门,你快出来啊!”
“同门一场,得罪了。”两名弟子立即执剑驱赶他。
水玉子边躲边喊,“掌门,你要是再不出来,大师兄就要不行了……”
“咣当!”
阁门突然大开,雁林绯站在门口。
“掌门,你……”
弟子见他嘴角和长衣上仍在血迹,想必,是他自行中断运功,真气逆乱上涌所致。
“无碍,无碍。”雁林绯摆摆手,“亦辰他又怎么了?”
“掌门……大师兄他……他……”
“到底出了何事?说呀!”雁林绯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你倒是快说呀!”
水玉子心里越激动,却越是说不出话来。
“唉,罢了。他现在何处,快带我去!”
水玉子带着雁林绯来到梦亦辰的房间。
梦亦辰半坐昏迷之中,长蓂和羽尘二人,一左一右,正为他输送真气。
“亦辰,他怎么样了?”
长蓂摇了摇头,二人立起身来,将梦亦辰平置在床上。
雁林绯把手搭在他脉上,脉象沉寂。望着梦亦辰胸前一片鲜红,雁林绯诧异道:“亦辰,他……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羽尘抬头看了看雁林绯,“刚刚给若初行刑之前,画玉出来阻拦,亦辰他本想把她拉走,却被画玉刺了一剑。”
“遥画玉?”
雁林绯眉头紧锁,“来人!”
“掌门,在。”
“把遥画玉给我打入天牢!”
“师兄,使不得啊,是亦辰他自己撞向画玉的剑的。”羽尘解释道。
水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掌门,求你放过画玉姐姐吧,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长蓂也在一旁劝道:“遥画玉虽有过,但确实不是她有意为之,眼下还是救亦辰要紧。”
“那遥画玉她人在哪儿?”
“师姐她晕了过去,还躺在她房间里。”
雁林绯深呼了一口气,便背起梦亦辰。
“师兄,你要去哪里?”羽尘问道。
“碧城。”
“掌门师兄要去找南衿?”
“为何……不去琼夕找以心师妹?”长蓂接着问道。
“当初亦辰为了救遥画玉偷偷去找南衿借了‘洛神花’,如今他元神被封,真气不动,恐怕只有南衿有办法救他……”
“那师兄,我随你一同走。”羽尘提起剑来。
“也好,那长蓂,你留在云曦。”
“师兄放心吧。”
水玉子仍然跪在那里,“掌门,你们可一定要把大师兄救回来啊!”
雁林绯、羽尘带着梦亦辰匆匆赶往碧城。
云曦若初行刺掌门,被废尽仙身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上川掌门若流风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气又悔,他气愤此事发生,让他在仙界再无颜面;可这又能怪谁?若不是他后悔当年妥协于向九天,若不是他把若初送到云曦,现在也不会……唉……
上川,沧原殿。
若流风正与上川其他几名长老议事。
“好他个雁林绯,竟对我儿动手!”
“现在各派皆知是令公子与魔族勾结,再加上公子早已入云曦门下,此事也属于云曦门中之事……我们上川也不好插手啊……”
“当初你们一个个劝我把初儿送到云曦,现在可好……”
“掌门,我们……我们当初也是为了救夫人……才出此下策……”
若流风一掌拍在桌上。“够了!如今夫人没救着,吾儿也搭了进去……”
“掌门,如今此事已经发生,我们也没有办法,切不可与云曦为敌,还望掌门以大局为重啊!”
“掌……掌门……”这时,一名上川弟子飞奔上殿来。
“又怎么了?”若流风不耐烦地问道。
“刚从横尸崖传来消息,夫人……她……”话还没说,那弟子流下泪来。
“夫人她怎么了?”一长老催道。
“夫人……她……听说……公子的事情后……撞……撞石锥自尽了……”
“什么!”殿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灰须长老再三确认,“此事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夫人她……”
轰隆隆,若流风脑袋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他心血上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夫人……夫人……”
他身子一晃,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掌门掌门!”弟子急忙将若流风扶住。
若流风咬牙切齿,怒目凶光,一把扯住那弟子的衣领。
“掌……掌门……咳咳……”
“向九天,我若流风……与你不共戴天!”
“掌门息怒啊!”长老们看到若流风现在可怕的模样,都缩在一旁。“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掌门节哀啊!”
若流风将弟子甩开,“传我命令,召集上川所有弟子,皆头系白带,随我荡平横尸崖,为夫人……报仇……快去!”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