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拿出的那另外二十元,丝毫未给弟弟崇景带来丁点儿好处。结果呢,众人皆知新来的孩子有钱了,于是纷纷靠近这两姐弟。崇景挨打受苦已然成了家常便饭。崇文倒还好些,毕竟是女孩子,不至于遭受那般狠厉的对待,也没那么多坏事落在她头上。
一周后的某一天,一位姓尚的男老师领着崇文前往镇上的学校。途中,尚老师问道:“你是想接着读四年级呢,还是留一级?听说你都半年没上学了。”崇文背着那不甚好看的书包,满心忧虑地问道:“那我弟弟谁送过来呢?”尚老师回应道:“他太小了,院里其他老师说先把他放在残幼室呆呆,让他在院里上幼儿班。”崇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残幼室那不就是一楼的那个地方吗?不就是吃饭时那三桌人所在之处吗?怎么会这样……可转念一想,若去了那里,或许就不会挨打,不会再受大孩子欺负了吧?从这艰难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后,崇文对尚老师说:“好吧!那我想上三年级。”尚老师满脸惊愕,问道:“为啥?你跟不上吗?”崇文并未正面作答,只是淡淡地说:“我怕教材和书本不一样,我重新学吧!”然而,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却是等崇景一年,如此便能在小学照顾他一年了。
崇文仔细地记着来时的路,不时回头张望,以便清楚回去该怎么走。尚老师说道:“要是记不得回去的路,晚上会有人来接,或者找其他院里的孩子一起回来。我尽量给你安排院里的孩子当同学。”说着说着,他们便来到了这所镇上的中心小学。尚老师与学校的老师们交接完毕后,就被学校办公室的主任送到了二年级一班。刚开始上课没有书,得和同桌共用一本。下课的时候,一群同学围拢过来,嚷嚷着:“孤儿院又来人了。”有个叫夏雨的女孩子走过来说:“我也是福利院的,你在几家呀?”崇文回应道:“我在一班。”夏雨说:“哦,那你不和我们住在一个楼里,我们住家庭楼!你们住教导楼。我在这个班是班长,也是和你一个福利院的,咱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崇文渐渐了解到,这里有五个人是福利院的,全班四十五人,其他都是各家的孩子。原来她上的和别人家孩子一样的公立学校啊!学习费用是福利院出的。其中有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也是女生,但她有妈妈,和夏雨住在一个家庭里,也算福利院的人。她是院里股长妹妹家的孩子,她妈妈算是院里的员工。另外两个男生也是住家庭楼的。崇文在课上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交了上去,班主任向同学们夸赞崇文的字写得极为出色。可崇文并未因此而开心,对她而言,她不愿接受赞美,只觉满心孤单。原因在于一个院里的孩子虽都是福利院的,却不与她住在一个楼里,而且就算住在院里也相隔甚远,根本就不熟悉。
崇文上了几天学之后便有书了,无需再用别人的书。她用大孩子们早年剩下的报纸当书皮,把外面的名字改了过来。每天放学后回到院里就立刻写作业,余下的时间便阅读课外文本。她应对这些课程轻松自如,基本不用学习,因为全是她会的。可在别人面前,她永远都是那般自卑和谦逊,永远不敢有正常的表现,或许是因为害怕吧!
弟弟被送到了一楼的残幼室,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在食堂见上一面。有时趁着学校放假,能在一楼走廊见一面。每次见面,两人总是泪流满面,崇文只会叮嘱崇景要听话、不许与人吵架!要忍着。她实在不想让弟弟再受一丁点儿伤了。然而,命运就是这般不公平,毫无天理可言。崇景在残幼班既要照顾婴儿(大多数是弃婴和先天性残障儿童),还要忍受那里不正常的几个孩子的捣乱。那里有几个女老师轮流值班,其中有几个还是坏阿姨,或许是更年期作祟,又或许是厌倦了。只因她们要管理和照料那么多与她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那里有婴儿房,里面有几间总是传出哭声。每天经过一楼的人都能听到。那里还住着一个大哑巴女生,没人知道她几岁,她在那里已经呆了好些年头。有一段时间,崇文天天跑到门口偷看有没有崇景的身影,总是能闻到一股婴儿的尿味儿。她开始后悔自己同意弟弟来这里了,让她更加懊悔和无助的是崇景依旧经常被打。打他的是那里的坏女人,崇文曾亲眼看见残幼室的坏阿姨敞开大门打那些伤残小孩。崇景常常站在门口被那个肥臀恶面的阿姨打着,没人阻拦,就算拦也没用。
看着弟弟崇景经常被打,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那段岁月,让崇文明白了许多,也懂得了那里的生存之道,年幼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无法言说(仇恨)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