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热闹的格威特兰,在此刻已然陷入混乱,燃烧的魔法之火,慌乱奔命的人群,痛苦的哀嚎四起,撕裂的叫喊起此彼伏,一切都汇成一副末日景象。
在北山的带领下,一行人狂奔向海边,几人速度极快,一路上除了四散而逃的民众,并没有遇见叛乱分子的阻拦。
格威特兰的城池因为商业需求的缘故,几百年来扩建的相当之大,城中道路也被大大小小的商贩强占的极为狭窄,就算林克和北山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穿梭到海边,而一座发生叛乱的城市有着无数个变故的可能,因此可想而知两人此时内心如何焦急。
海滩近在咫尺,放眼望去,停留在港口的船只为了避祸,早已驶离到安全的海域,岸边全是胡乱遗弃的商品。从一片狼藉中看过去,林克和北山同时看见在火焰和月光下,正被侍从背负逃命的诺伊,而他们的身后,一队身穿黑衣的人马正持剑追逐。
“快!”林克顾不得同行的几个护卫,率先冲了过去,北山紧随其后,高举手中的大剑准备战斗。
追逐中的叛贼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惨叫,立马停下脚步,没有任何慌乱,将林克二人包围起来,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不留下一丝可趁的机会。
“你们是谁的人?”林克不由发问,他明显察觉眼前人的不同寻常。
叛军没有回答,他们只是在一瞬间默契的改变阵型,分成了两拨人马,较多的人数仍然形成圆阵,小心翼翼的将包围圈缩小,另派出几个则负责拦截随之而来的护卫们。
“不简单!”北山内心想着,他也看出了对方的不一般。
林克没有立即动手,他说道:“不论你们是谁的人,此时放下武器,我赦免你们无罪。”
叛军中的一个声音响起:“陛下和伯爵阁下,既然我们做了这件事,那结果就已经是注定的。”
林克和北山听闻后有些失神,没想到这群人竟然非常清楚他们两人的身份。而后,再也没有言语,叛军同时一拥而上,阵型不乱却又配合紧密,圆阵中从上下两方挥剑而出,以期一招之内就将林克和北山击杀当场。
剑锋挥动之时,带起风哨声,一时间,似乎在围攻下,无人能躲闪开来。
事实并没有如叛军想的一样上演,北山眼看剑锋逼近,对林克大喊:“上!”
林克瞬间明白北山的意图,他弯膝挑起,单脚踩住北山横过的剑刃,北山则同时将大剑向上一抬,把林克高高的送入空中,紧接着,当林克恰好脱离剑刃最后的力道,他由腰带身翻转,顺势伸手抓过北山刚好举起的手掌,猛一用力,两人便在默契的配合下跃出了包围。
不给对方任何的反应时间,跃出包围的刹那,林克挥剑而上,与叛军缠斗在一起,北山则趁机退后几步,口中飞快的吟唱:“以上神的名义,听从我的召唤,出来吧——火焰雄狮!”
三级召唤术的释放,让四只鬃毛燃烧着的火狮从北山手掌中跳出,直直扑向与林克缠斗的叛军,北山接着也挥剑冲了上去。
一时间,形式调转,不论这支叛军能力如何,在面对身为四阶武士的林克与三阶武士的北山,还有四只三级召唤兽的攻击下,死亡接连降临在他们身上。
从叛军中飞速脱身的两人没有理会身侧还在战斗的几个护卫,他们此时只想赶紧追上诺伊,只因为在刚才快速的战斗中,有一个叛军抽身遛出,前去追杀。
眼看着还有十几步的距离,那个叛军却已追赶到侍从身后,剑刃于瞬间就会落在诺伊身上,来不及的两人不由慌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海滩的黑暗中冲出来,剑光闪过,叛军失去了最后刺杀诺伊的机会。
“是泰勒!”看清来人,北山不禁叫喊出来。
两人快步上前,林克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泰勒问道:“你怎么来了?贵族们怎么样?”
“我让护卫队保护着去了东门,刚看见大股人马朝这里袭来,不得不脱身出来给你们报信,快走吧王兄!”泰勒催促着。
不容思考,北山从已然吓傻的侍从手中抱过诺伊,对林克说道:“我知道格威特兰西岸有条小路,紧靠蓝亚斯河,我们可以从那里绕出去。”
格威特兰的西边一路依靠蓝亚斯河,而那条隐秘的小路,本来是一些农户为图方便抄近道而踩出来的,北山也是无事闲逛时偶然间发现,没想到此时却排上了用场。
“那就快从西边绕出去吧!”泰勒急切的大喊。
林克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他说不上来,此时也不容他仔细思考,连忙让北山前面带路。
几人顺着海岸向西狂奔,不到一刻,一条不易察觉的草丛小路出现在眼前,这里平时本就少有人来,入夜后就更无人影。然而,令人不可预料的是,当几人顺着小路即将来到城外时,本以为就此可以安全撤离的几人却发现前方火把四起,将漆黑的夜空照的亮如白昼,叛军竟然不知为什么早已拦截在此。
带头跑在最前方的北山急忙停下,他实在想不到,这条小路如此隐秘,叛军又是从何得知的,竟然能提前在这里守候。而当他转过头向后看去,果然身后也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火把,北山不由着急该怎么办才好,此时两头被阻,就算最格威特兰极为熟悉的他也不知道哪里还有其他的出路。
北山正考虑着该怎样脱困,却突然听见身后猛地传来吼声,紧接着响起长剑触碰时特有的铁质声。北山连忙回头,只看见林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遥指连退了十几步的泰勒:“你!”
北山连忙来到林克身边,举剑面向泰勒,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愣在当场,脑中只觉得混乱非常。而受伤的林克此时终于发现刚才的不对究竟是什么,泰勒为什么要大喊一声朝西边来,显然他是为了报信给叛军知道,只是用了什么办法能快速调动人马,林克此时也无力去想。
思绪混乱的北山在此刻也明白过来,叛军的幕后主使只有可能是泰勒,只有他才能调动如此大规模的叛军,同时还瞒住护卫队洒开的眼线,除了这个王室护卫队的长官,谁又能把安插在四处的监测了解的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刚才海边外船只上的眼睛太多,我早该动手的,还以为仍需要等会儿才有机会,没想到有这么条隐秘的小路,这下再也没人知道真相了。”泰勒没有继续任何举动,他得意的笑着。
林克的眼中充满不可置信,还有糅杂着不解和伤心,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亲弟弟要做出这样的事:“为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
看着逐渐靠拢上来的叛军,泰勒知道他已经是成功了,于是也不着急,大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私下询问贵族们的事情?你想承认风族的自由,你想把迷途森林正式给他们,让这群风族奴隶坐在跟我们一样平等的地位上!那些家伙一直占据属于我们捷斯亚的土地,你不想着把土地拿回来,却只想着送出去!我们有多少先辈死在当年和风族的领土战争中,你忘了吗?他们可是在英灵殿里看着你,你觉得我为什么!”
泰勒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而林克听着泰勒的话,陷入失神,他没想到只是为了这个原因,为了本就从没被捷斯亚拿在手里过的土地,更或者说从今两千年前就明明属于风族的土地,而捷斯亚分明是后来者而已。
林克从来没有想过迷途森林可以被捷斯亚统治,风族在那里上千年,早已熟悉整个环境,就算强势出兵,最终的结果也不会跟几百年前有什么两样。更重要的是,风族为奴对捷斯亚又有什么好处呢?除了让贵族们享受更多的利益外,于王国而言毫无益处,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虚妄的低贱地位,而使得捷斯亚永远直面风族的怒火吗?
“我这样做,是为了王国的未来,你身为王族子弟,难道也忘了要光荣故土吗?”林克苦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用承认风族独立和自由为条件,让他们成为你手里的剑,借助他们的力量出兵回廊口。可是我告诉你,你这样想是错的!风族这么多年都是奴隶,难道承认他们了就马上可以获得他们的帮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奴隶永远只能是奴隶!光荣故土是我们捷斯亚自己的事,你却想用捷斯亚的土地换取奴隶的支持,你这是在出卖捷斯亚!”泰勒不知道把这些话压制在心里多久了,此刻终于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显得是那样愤愤不已。
林克越听泰勒说下去,脸上的苦笑就越浓郁,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泰勒想的太简单了,这个王弟把过去与风族的纷争继承了下来,让仇恨风族的想法仍旧在血液中流淌,可泰勒却不知道,当坐在王位上的时候,就要记住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难道只靠捷斯亚的力量就可以让我们完成千年来的夙愿?就算真的可以,那又会死去多少捷斯亚的子民!还有,你想没想过,你这次突然叛乱,会导致王国不稳?贵族们不会接受一个叛乱者登上王位的,捷斯亚会因为你的行为陷入内乱之中!”林克胸前的伤口缓缓流着鲜血,而说话时血沫也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
泰勒显然对林克所说的话表现出相当的不屑,他轻蔑的笑道:“王兄,你一直都太小瞧我了,你看那边,那是谁?”
林克顺着泰勒手指的方向看去,北边阻拦的叛军最前面,一个人矗然而立,当林克看清对方的面容,瞬间面色苍白,无以复加的震惊充斥他的内心。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以前的确小看了泰勒,这位王弟并不全然是平时表现得那样鲁莽。
“是什么时候的事?”林克问道。
“从我知道你打算承认风族地位的时候,我就开始和贵族们联系了。”泰勒无不得意,“你来说说吧,我们的侯爵阁下,王国的宰相大人!”
身为捷斯亚统治高台上的第二人,叛乱的侯爵走上前来,面露悲痛的对林克说道:“陛下,如果不是你决意想承认迷途森林的独立,给予风族自由,我们也决不至于被逼的做出这样的事情。”
“呸!叛徒!”林克没有说话,或许是他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北山恨恨的骂了一声。
捷斯亚的宰相并没有理会北山,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青国王,哀叹一声,继续说着:“我辅佐了三代国王,我的家族从捷斯亚建立的那一天起就为捷斯亚出身入死,我自认为我是对得起王室的,我的家族也对得起捷斯亚。可是陛下,你登基以来,对风族的态度越来越暧昧,不仅仅是我被陛下探过口风,其他各大贵族也被陛下询问过,我不敢相信陛下会有这样的打算,但却不得不相信。我不能接受陛下为了获得风族支持而让渡捷斯亚的权益,家族中那些与风族战斗而死去的先辈更不能接受!我相信,公爵阁下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会带着捷斯亚走向更好的一条道路,捷斯亚自己的力量也足够让我们完成应有的荣耀!”
林克沉默了,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大概也没有什么再可以解释的。眼前的这些人,多半是侯爵宰相的私兵,而他口口声声的王国利益,大概比不上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会和泰勒一起,更大的可能也只会是提前察觉到了林克今后会对贵族们动手。
至于那个只有林克和北山才知道的完整计划,从某种意义上讲,叛乱者所竖立的理由,恰恰是隐瞒计划的林克自己。
此刻,当林克看着眼前的宰相,他知道在这个大贵族的身后,必然站着更多的大贵族,这些拥有捷斯亚几乎一半领域封地的贵族们握成的一股绳子,拥有着在捷斯亚国内翻天覆地的能力。
林克非常清楚或许叛乱中存在因为承认风族自由地原因,但可能其中更重要的,是这几年来对于贵族权力的瓦解,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北山看着这一切,他实在想不通,忍不住大声质问:“难道这就是你们叛乱的理由?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你们却不要脸皮的来做乱臣,当捷斯亚的叛国小人!”
“呵,尽情的骂吧,反正结局已经确定了。在我的手上,捷斯亚必然将变得更好,为了王国的未来,你们只能去向上神抱怨了。”
泰勒淡然的说完,挥了挥手,叛军们纷涌而上。泰勒清楚地知道,这场叛乱必须让眼前的三人以死亡为结局,而这在此时看来是没有任何问题。
林克已然身受重伤,北山如果有机会释放召唤术或许还行,但显然不会存在这个机会,至于诺伊,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十岁孩童而已。
北山一手抱着诺伊,另一只手拉住胸口流血的林克,眼见着叛军步步靠近,似乎在一瞬间错觉如同十一年前的那刻,陷入绝地且无助当中。那一次林克救了自己,这一次还能有谁呢?
不!这一次,只有靠自己!
只在刹那间,北山下定决断,他咬着牙对林克说了声:“大哥,是死是活,让上神保佑吧!”
北山说罢,面对呼啸而来的叛军,心里一横,扯着林克转身跳入了身旁滚滚流淌的蓝亚斯河。此时的南疆正值夏季,河水高涨,在接触到河面的一瞬间,北山三人便被强大的暗流卷入,消失的无影无踪。
泰勒万万想不到北山会这样做,他急切地大喊:“快!放箭!放箭!”
泰勒知道北山三人都不会水性,跳入河中就是把性命完全交给运气,但他不能赌,谁知道运气这东西会不会给他一个惊喜?
几百只箭矢飞出,落入早已看不见人影的河中,泰勒在岸上焦急的看着,希望能看见三条死去的生命浮在水面上。
“殿下,那里有血!”有人喊道。
宽阔的蓝亚斯河上,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迹飘荡,顺着水流飘向南方的大海。
“找船来!派人去找!我只要见到尸体!必须见到!”
一片薄云飘过,挡住了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把照在河面上的月光变得有些朦胧,似乎预示了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