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红谷战斗

北山和瑟赛回到阵前,亚尼法特亚军队已经在凯兰的命令下动了起来。千米长的狭窄谷地,银色的大军踏着稳定的步伐,渐渐前进,让人不自觉产生一股压迫的感觉。

与此同时,北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箭矢全部搭上弓弦,最前方的盾牌手也将大盾竖起,形成一道严密的防御,后方的士兵们也做好准备,随时替换前面受伤的袍泽。

“瑟赛,接下来的指挥就交给你了。”北山突然说道。

瑟赛疑惑:“大人……”

“你看。”北山指着眼前的山谷,“这里是并没有需要战术改变的地方啊,我想和战士们一同对敌。”

“可是……”

瑟赛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北山昂着头,自信的说:“第一次对战,我将站在最前线,让士兵看看,他们的指挥官会用实际行动去告诉所有人,要不顾一切的保卫我们的王国。”

“遵命,大人。”瑟赛没有再劝说。

与此同时,随着亚尼法特亚的鼓点声越来越响,瞭望兵也开始大声报告敌人的距离:“敌军,九百米!”

没有一丝犹豫,北山抽出那把生锈的大剑,直指逐渐逼近的银色洪流。

在这一刻,第一次面对几万敌人的北山,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震撼,尽管这是由敌人所带来的,但无法否认它是如此让人紧张和不安。

这份震撼让北山感到口舌发干的同时,他注意到身边许多士兵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拿在手中的武器也微微颤抖。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九岁的士兵,开始小声的抽泣。

“哭什么!扰乱军心,立斩!”

休伯利作为北山的亲卫长,此时也站在北山的身边,这是他的职责。而看见底下的士兵如此不济,休伯利皱着眉头,小声的骂着。他担心这个士兵的抽泣,会影响整个兵团的士气。

北山转过头来,微微摆了摆脑袋,示意休伯利不必斥责对方。然后,北山轻轻地拍了拍年青士兵的肩膀,宽厚的笑起来。

“害怕了?”

“大人,我怕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亲人。”说话的人,脸上挂满了泪珠。

微微叹息,北山将手中的大剑握紧了一分,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有些害怕。我也怕死在这里,再也看不到南疆的麦田,还有那些我挂念的人们。但我更害怕的,并不是眼前的敌人,而是他们突破了我们的阻拦,穿越回廊山谷抵达南疆。我更害怕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会面对敌人的刀剑,怕我们的亲人会因为我们的无能,陷入无边的战火中。”

北山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

“士兵们,你们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我最怕的是没能拦住敌人,而我却苟活了下来。当许多年后,我的后代如果问起我,为什么在这里没能守护住自己的家园,我该怎样去回答!难道我会告诉我的后代,他的父亲,他的爷爷,因为害怕自己丢失性命,才没有尽力去战斗,让南疆陷入战火?不!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比恐惧更令我在意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土地!”

士兵们纷纷侧耳听着北山的大喊,心中也在被逐渐激发出自己的勇气。

或许,这就是英雄。

真正的英雄,并非没有恐惧,但他们总能勇于直面惨淡的现实。

“……八百米……七百米……六百米……”在北山说话的间隙,瞭望兵的声音不断传来。

“你们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片山谷,如此鲜红吗?那是我们的先辈们,在三百年战争中毫不退缩,抛撒自己的血液而染成的!他们的敌人,和我们眼前的敌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都希望毁灭我们的家园!”

“我不要求你们心中毫无恐惧,但我希望你们记住,如果你还在乎你的王国,在乎你身后的亲人,那就把这份恐惧化作你勇气的来源!让我们今天的事迹,被我们的后代可以骄傲的流传下去!”

说完最后一句,北山回过自己的头,再也不看身后的士兵一眼。而那位抽泣的年青士兵,在北山的话语中,擦干了泪水,握紧手中的武器。

此刻,北山相信,他身后站着的一万六千五百名战士,会是他坚定的后盾!

随着瞭望兵的不断测距,当亚尼法特亚大军推进到三百米之外时,瑟赛作为临时指挥的声音,大声响起。

“弓箭手准备,仰射,放!”

弓弦的震动声在一瞬间纷纷作响,甚至压盖住了敌人前进的鼓点声。随之而来的密集箭矢,划过天空,把本就没有阳光照射的山谷,遮蔽的更加昏暗。

伴随着一道美丽的弧线,数千支箭矢落在银色大军的头上,箭头沉闷的击响敌人的盾牌,亚尼法特亚人的哀嚎也随之传来。

北山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两个大队的弓箭手所射出的箭矢,并没有带走敌人太多的生命,多数箭矢都被盾牌挡了下来。与此同时,进入射程的敌军也传出弓弦拉动的声音,随着北山默数十几息后,如同暴雨般的降临在自己的头顶。

“保护大人!”休伯利连忙举起大盾,同时向身边的士兵命令着。

躲在盾牌下的北山,听着铁质碰撞的声音铮铮作响,亲眼看见一支箭从盾牌的缝隙穿过,插入挡在身前的一个士兵的脖子上。一时间,鲜血喷涌而出,把本就鲜红的战甲染得更加通红。

而后,身边的士兵们也响起惨叫声,在双方箭雨下,第一批消逝的生命就此产生,涌入死神的怀抱。

千米的狭窄红色山谷里,相隔四百米的数万死敌,往往一方才射出自己手中的箭矢,另一方就很快的还以颜色。在很短的时间里,如同飞蝗般的箭矢,让双方大军最前沿的士兵纷纷倒下,一层血雾就此弥漫看来,遮挡了前方的视线。

在箭矢不断飞舞的同时,亚尼法特亚的步兵们仍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冒着箭矢不断地攻击,迎了上来。

当双方只有五十米的距离时,双方已经丢下了数百条生命,而瑟赛也同时下达了新的命令。

一支在三日前才组建的新部队,代替了弓箭手的位置,随着巨大的破空声,比箭矢威力更大的标枪出现在敌人的眼前,朝着他们飞速的掷去。

这支新部队是北山到了中关驻地后,突发奇想下出现的。考虑到这次的目标是为了阻拦亚尼法特亚人,以防御为主,那么在正面接触之前,如果能让对方大放血的话,会是个不错的结果。而需要做到这一点,标枪显然比弓箭更有作用。

本来在近几百年的大陆战争中,标枪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这主要因为在许多时候,标枪并不像弓箭那样方便携带,在同等的后勤条件下,箭矢的数量几倍于标枪,更不用说如果远距离作战,标枪的携带会增加更多的负荷。而且实际战役中,弓箭比标枪更为灵活,射程也更长远,所以随着时间推移,标枪逐渐被各国弃用。

但当北山有了这个想法后,他立刻派人,去中关驻地的军备库中查看。结果没让他失望,作为回廊山谷的重要中转后勤地,存在了千年的军备库里仍然储备了数千支老古董。

提前的奇想和准备,没有让北山失望,遮天蔽日的标枪,在短暂的时间内飞过头顶,落在敌人的阵营之中。随着一片急响,亚尼法特亚军队的伤亡被无限扩大。

无数身穿银色盔甲的敌人,被标枪所携带的巨大力量,直接贯穿防御的盾牌,刺入身体,钉在地上。一时间,红色的山谷里,树立起密密麻麻的枪林。

在正式接触上之前,敌人已经损失了近两个中队,北山本以为凯兰会就此后退。按照常理,没有任何指挥官会让手下的士兵连面都没碰上前,就带着惨痛离世。

北山在原本的预判中,就算凯兰想要入主南疆,也不可能在最开始的拦截战中消耗过多的兵力。这位年青的将军,应该先试探几次,在捷斯亚军队开始疲劳后,才大举进攻。毕竟从两方的实力出发,亚尼法特亚有着更多的资本,去维持精力的消耗。

但是,再次出乎北山的意想,凯兰没有任何后撤的意思,反而一阵更为急切的军鼓声响起,如同死神催命的号角。

在标枪带来巨大的伤害后,亚尼法特亚士兵陷入短暂的失神,可代表前进的军鼓仍然响个不停,银色大军再一次不顾一切的冲击而来。同时,古老的褐色标枪,再一次出现在天空中。

“千年宁静的山谷,

响起亚尼法特亚的战歌。

鲜血汇聚成河,

银甲染成红色。

踏向南方的步伐,

在鼓点声里汇合。

身边是我们的袍泽,

向前,向前,

无上荣耀照我一生,

为了银狮不败的传说!”

这是一首在后来广为流传的战歌,传闻是亚尼法特亚大军中,亲自参与了最初拦截战的士兵写下的。而在后来,这首记录战况的歌曲,被亚尼法特亚的王——斯洛八世钦定为凯兰部队的军歌,一直传唱不休。

当北山后来听见这首战歌时,虽然清楚是敌人的作品,但他的内心仍然不由为此赞叹。就像战歌中的最后一句,“无上荣耀照我一生”这句亚尼法特亚的国号,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都会为这支敌军的表现而感叹,他们没有辜负自己身为大陆第一帝国的荣耀。

当然,对于此时站在最前线的北山而言,亚尼法特亚人的表现,是他不想看到的。这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知道是不是凯兰疯了,这完全就不是一般的防御,而是人命的填埋场。

冒着箭雨枪林的亚尼法特亚士兵,在损失了近一个大队后,终于靠了上来。北山知道,标枪也在这一刻失去了自己的作用,接下来就是近身肉搏战。

正当此时,北山看着近在眼前的敌人突然变换阵型,最前方的士兵纷纷撤向两边,露出后方的道路,然后从对方阵营的中央,大约一个大队的敌人冲上来。

面对这群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北山心中一惊,对方的铠甲严丝合缝,比重步兵的铸甲还严密几分,带着的头盔也有着落下的铁皮护颈,整张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闪动出精光,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并不常见的锯齿弯刀。

“白银骑士团!”脑海中转过无数个记忆,北山从中找到了眼前这支敌人的来源。

大陆七国中,每一个都有着自己最精锐的军队,就像是捷斯亚一个大队的王室护卫队,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强大战士,最次都有着骑士的头衔。因此,在其他人的口中,捷斯亚王室护卫队还有另一个名字,烈火骑士团。

至于亚尼法特亚,北山想起曾经在林科兰尔学习时的知识,他们有着称雄大陆的三大骑士团,全是步兵的白银,全是骑兵的狼牙,以及覆盖全兵种的狂狮。这三大骑士团都分别有着一个兵团的数量,而此时出现在北山面前的这支大队,铠甲胸前那铸铁的狮子头,不是传闻中的白银骑士又会是谁!

北山这才突然想起,怪不得王室护卫队会在回廊口要塞全员战死,连哪怕一个小队都没有撤回南疆,谁都不会想到凯兰竟然把三大骑士团之一,从亚尼法特亚的帝都调往了这里。

面对比普通士兵更强大的敌人,北山握紧大剑,虚劈几下,三级召唤兽火焰雄狮从剑尖跃出,随即挽了个剑花,剑锋也砍向眼前的白银骑士。

随着哐当一声,大剑从敌人的铠甲上划起火花,北山这才发现原本轻易能破甲的大剑,竟然只是在对方的铠甲上留下一道凹痕。

“不愧是白银骑士!”北山心中暗想,同时手中的大剑急忙横举,眼前这个敌人双手将武器挥来。随着武器的触碰,北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扑来,手中的大剑也往下略微一沉,他瞬间察觉到这些白银骑士必然也是三阶武士。

“大人,小心!”休伯利在旁一声大喝,眼看着北山有些吃力,他立刻挥舞手中的战斧,向着敌人防御中相对薄弱的护颈劈去。

有休伯利从旁协助,北山当然不会任由眼前的敌人抽回武器去防御,他手中的大剑顺势转过一个小圈,紧贴白银骑士的锯齿弯刀,由横变刺,点向对方唯一裸露的眼睛。

白银骑士在北山的转变下,不得已松开一只手,用铁甲手套抓住刺来的大剑。随着这一下的松懈,白银骑士另一只手抓着的武器,再也无法有力挡住休伯利的战斧,斧头瞬间砍入他的脖颈,随即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两个人的配合,同时休伯利也是三阶武士的情况下,才让一个白银骑士倒地,北山知道这场拦截将会变得无比惨重。

北山向两侧撇去目光,早就严阵以待的士兵此时纷纷和敌人互相挥砍,兵戈的触碰声响彻整个山谷。而在白银骑士的攻击下,士兵们一个个倒下,他们的身体被鲜血染红,静静地躺在战场上,再也无法站起。这一刻,已经不是一般的消耗战了,而是敌人单方面的屠杀。

“杀啊!为了王国,为了自己!”士兵们大声呼喊着,不论敌人如何强大,他们都没有退后半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后是家园,是亲人,是无数无辜的生命。

亚尼法特亚的军鼓还在不停地响动着,面对眼前需要数个士兵才能换取一个白银骑士的结果,北山甚至开始觉得,这场战斗的胜负天平似乎正在向敌人倾斜。

但北山不能放弃,一如绝不退缩的士兵们一样,敌人的力量或许占据上风,但此时更是意志的比拼。敌人不会像他们一样,每一次的挥剑,都是为了身后的王国,为了南疆的安宁。

剑光闪烁,划破长空,北山的目光再次坚定,他凝视着战场上奋力战斗的士兵们,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豪。这些都是捷斯亚的战士,捍卫王国的英雄。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北山手中的大剑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染成红色。在他的身边,士兵们不断有人倒下,但也同时有新的士兵站出来搏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银骑士也终于显露出疲态,原本猛烈如潮的攻击强度也慢慢地弱了下去。

终于,在长时间无法突破防线后,凯兰似乎厌倦了这种没有休止的无意义消耗,亚尼法特亚的军鼓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撤退的牛角号声。

这一刻,北山和士兵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他们看着敌人像潮水般退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用生命和信念换来的胜利,是他们为自己赢得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