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的确只在被刺杀的当晚,睡了一个相对而言的好觉,因为就在第二天的清晨,天色才蒙蒙亮的时候,修斯就给他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对于昨晚的事情,北山其实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如果当时来的刺客再多几个人的话,说不定今天早上的下廊镇和光复军,就已经全军换上黑色的祭奠条布了。
不仅如此,在昨晚入睡之前,北山才反应过来,人真的是个容易陷入固定思维的动物。
因为他在面对刺客的时候,心中一急之下,根本没想起自己可以瞬发召唤兽,明明一抬手就能更好解决刺客的办法,却偏偏被自己在战争长期的影响下给忘记了,谁叫自己每天看见的战士都是武士出身呢?
“老狐狸,这么早来找我是又怎么了?”北山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
修斯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北山:“自己看。”
北山拿过纸条才看了一眼,腾的一下就从床上站起来,害的修斯赶忙捂眼,大声嚷嚷:“我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北山嘿嘿一笑,胡乱穿好衣服,把纸条抖得作响,说道:“麦克莱的信息怎么这么快?你不是昨晚上才去信让他探查吗?”
老狐狸一耸肩:“这只能说我挑的人很不错,麦克莱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注意到了亚尼法特亚方面的情报,所以今早信鸽处的人给我一通报,我就来找你了。”
“是很不错,记得等麦克莱回来后,提醒我给他记大功。”北山用手指摩挲着纸条。
纸条上的情报的确对北山而言很重要,因为上面写清了为什么塔尔斯的影子骑士,会出现在南疆,并对北山进行了刺杀。
原来在凯兰再度南下的同时,亚尼法特亚内廷在斯洛八世的授意下,派人去往了塔尔斯的王都——加尔达玛,并为塔尔斯的国王带去了一个,让塔尔斯以亚尼法特亚盟友的身份加入南疆战争的,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亚尼法特亚直接把东部森林以西,甘达尔河以东,那片原本属于亚尼法特亚的土地,直接划给了塔尔斯。
不仅如此,亚尼法特亚不光派人去了塔尔斯,还派人去了东南丘陵王国的莫比汉德,而根据情报所示,斯洛八世以众多珍宝为条件,希望莫比汉德能通融借道。
看到这里,北山终于知道,昨晚他还奇怪影子骑士是如何从回廊山谷通过来到南疆的,现在看来,多半是莫比汉德答应了借道的请求,刺客才能从东南部沿海坐小船绕过捷斯亚东边的欧洛山脉,悄悄潜行了过来。
因为进入南疆,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就是穿过四百里回廊,但现在下廊镇外数万大军拦截,这条路是不可能通行的,可另一条海路却是畅通无阻。
当然,海路也不是四通八达,大陆的东边,著名的“咆哮海”横隔在那里,商人们的船只向来只能选择西边的海洋行船,可偏偏就在莫比汉德临近欧洛山的一侧,还有着十海里的平静海面,当初麦克莱也是选择从那里前往奇斯勒的。
“老狐狸,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北山苦笑。
修斯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只能说,亚尼法特亚的那位帝王斯洛八世足够有魄力,用国土来换取从不卷入战争的影子骑士团的加入,虽然甘达尔河以西的领土,对亚尼法特亚也算是有些鸡肋,可那毕竟是国土!”
北山默然,他不禁想起曾经在林科兰尔学习时,关于北边那几个国度的历史。
当年捷斯亚从“三百年战争”中解脱出来的同时,没有占据到南疆一丝一毫土地的亚尼法特亚,把满怀的怒气撒在了塔尔斯和莫比汉德的身上。
原本亚尼法特亚和这两个王国界定的边境,就是以从护龙山发源的甘达尔河为界限,但当年从回廊口要塞撤军的亚尼法特亚人,却直接跨越了甘达尔河,把塔尔斯和莫比汉德那唯一一点的平原地带,攻占到了自己的囊中,直到东部森林和东南丘陵的边界才停下脚步。
后来在王历八百一十二年时,莫比汉德趁着亚尼法特亚正在经历东北沼泽的狂战士动乱,把属于自己的土地拿了回去,将国境线重新退回到了甘达尔河一线,这也是为什么麦克莱去奇斯勒的时候,是从亚尼法特亚的防守重镇——穆萨城开始登船北上的。
至于塔尔斯,这个醉心于刺客的王国,并没有像莫比汉德一样,主动发起夺回领土的战争,只是从那以后,只要是有人发布刺杀亚尼法特亚人的任务,影子骑士团都特别热心且不计后果。
但是现在,斯洛八世把原本属于塔尔斯的土地还了回去,不仅从影子骑士团针对性的刺杀中脱身出来,还把对方拉上了亚尼法特亚的战车。
“真是一箭双雕啊!”北山感叹着,然后看向修斯,“这样看来,影子骑士团说不定从莫比汉德的领土上,来了不止那五个刺客,我们接下来不光是要防备着凯兰,还得不能松懈的防备可能不断而来的刺客了。”
“谁说不是呢?”修斯也感到头大,“看来需要想想办法,把进入南疆的影子骑士们一网打尽才是,不然今后我们都不要再想睡个好觉。一直这样提心吊胆的下去,凯兰都不用发动进攻,只需要等着我们把精力消耗在刺客上就行。”
北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做,他对修斯吩咐道:“那就看老狐狸你有什么办法了,我是想不出来的。不过等下你去找一趟莱尔,让他写封信给加拉赫的艾德文,既然现在那只鼬鼠跟了我们,他总得出出力才好,让加拉赫的部队散开,对整个东部进行巡查,所有可疑的人员全都抓起来。”
“我这就去。”修斯点头回应。
正当修斯转身离开,北山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修斯:“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修斯回过头来。
北山已经皱紧了眉头:“光想到我们这边了,差点忘了瓦伦将军那边,影子骑士应该也会对那边下手,你派人赶快去通知一声!”
等修斯点头离开后,北山静下心来细想,似乎现在暂时只有简单的应对一下,能确保军中不再被影子骑士刺杀,就已经是唯一的办法,至于接下来像老狐狸所说,如何想办法把刺客们一网打尽,这的确需要好好计划一番才行。
本来北山还有层担忧,那就是既然莫比汉德通融借道,他担心亚尼法特亚会不会派一支军队,从东南丘陵出海绕道,然后在南边的海岸进行突袭。
但仔细思量之后,北山打消了这份疑虑,莫比汉德能容忍少部分影子骑士经过国土,想来应该已经是上限了,如果是亚尼法特亚成建制的军队通行,北山不相信莫比汉德的国王会那样愚蠢,毕竟这两个国度之间多年来互相攻伐过。
而在修斯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北山就看着老狐狸又急匆匆的返回,身边还带着一个并不认识的战士,脸上挂满了焦急与疲惫。
北山正要询问,那个战士却突然单膝跪地,声泪俱下的开口说了一番话,让北山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随即在北山屋外的那一个中队的近卫营战士,同时听见一声大喊:“召开兵团长以上的紧急军议会!”
当兵团长和营官们,在大清早被慌忙的战士通知前去军议厅的时候,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北山好久都没有这样做了,而且就算几次例行的军议会,也再没有叫过除营官外的其他军官。
在军官们陆续来到军议厅时,并没有看见叫他们前来的北山,众人都交头接耳的互相询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其中,雷字战斧营的营官特鲁,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弓弩营副营官亚斯,轻声抱怨道:“你说大人突然又召开军议会,是干什么?有命令直接让卡特杨下达就是了,最近让我们来这里,每次都和木头一样。”
“谁知道呢?但我觉得这次应该不会那样简单,你没看连兵团长们都来了吗?”亚斯给特鲁使了个眼色,“你要真想知道,卡特杨不就在那儿站着,直接问问不就是了。”
特鲁不愧是单细胞生物的典范,丝毫没听出来亚斯的话里分明是自己想知道原因,但却三言两语的把他推出来询问。
“喂,卡特杨!大人叫我们这么多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啊?”特鲁站起来大声朝卡特杨问道。
在面对自从“军中三大处”建立以来,当卡特杨正式成为参谋处长官后,能如此直呼其名的,大概也只有直肠子的特鲁,其他军官哪怕像亚德和亚斯这两个同样的,曾经的佣兵同伴,在军中称呼卡特杨也好歹说的是参谋长阁下。
不过,大家都知道特鲁性格的情况下,倒也没人对这个大块头生气,至少特鲁现在知道在军中称呼北山时,应该叫一声“大人”。
随着特鲁的询问,军官们纷纷都把目光落在卡特杨身上,这的确和近期以来的北山的作风不一样,大家都发现这是近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人出现在军议会上。
结果,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连卡特杨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都是才得到通知过来的。
这下子,众人只能等待北山亲自来解释了,而他们也并没有等太久,不过五分钟左右,就看见北山面色凝重的走进来。
北山的这幅模样,让军官们同时心中暗自打鼓,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坏消息,北山的脸色是不会这样难看的,更不用说此时跟在北山的身后的修斯,那个几乎都把笑容挂在脸上的老狐狸,此时竟然也一脸阴沉。
“瓦伦西尔将军战死了!”北山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
嗯。嗯?嗯!瓦伦西尔战死了?!
军官们闻言,无不震惊,有的甚至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瓦伦西尔战死?北山别不是看大家都有些犯困,而在开玩笑吧!
但是很显然,没人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特别是北山一说完这句话,眼泪就同时流下了,修斯也在北山身后微微的叹了口气。
军议会上的气氛瞬间凝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压抑和悲痛的情绪在蔓延,而卡特杨也愣在原地,尽管他之前对会议的异常有所察觉,却从未预料到会是如此震撼的消息。
“就在刚才,第二军的一个营官亲自连夜策马八十里路,来告诉我瓦伦西尔将军战死了!”北山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这个消息对他也是巨大的打击,“昨天夜里,当我遭遇刺杀的同时,塔尔斯的影子骑士也在沃尔刚城外动了手,而瓦伦西尔将军他……他没能躲过去!”
修斯接过了话茬,尽管他平日里总是没个正经,此刻却显得格外严肃:“而且,就在昨晚瓦伦西尔将军遇害后,第二军大乱,沃尔刚的敌人趁机突围,现在一万八千个敌军正朝着下廊镇急速袭来!”
这是北山和修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称呼瓦伦西尔,以前他们两个都是简称对方为“瓦伦将军”或是“瓦伦老哥”,只是谁也不会想到,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称呼,是在瓦伦西尔再也听不见的情况下发生的。
而对于军官们来说,如果瓦伦西尔战死的消息是一股凝重的沉默,那沃尔刚的敌人突围成功,正朝下廊镇来袭的消息,则让他们更感受到了危机的笼罩。
“大人!”卡特杨的声音响起,“瓦伦西尔将军战死,我们必须暂时先不理会!现在敌人正逼近下廊镇,我们要立刻做出对策,不然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北山深吸一口气,看向卡特杨,或许也只有这个参谋长,能在这种情况下最先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保持他那万年不变的冷静态度,看似无情且冷酷的做出最符合当下形势的正确决定。
“卡特杨,你说得对。”北山尽管心中悲痛万分,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必须坚强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军官,眼神闪过不容置疑的决绝,说道:“即刻通知全军,我们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