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帐中对话

青年的话让北山感到震惊,尽管早在凯兰离开之前的那次军议会上,修斯就提出过大军东进,迫使东边观望的贵族们归顺自己,但那个提议毕竟是需要动武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魔幻到突然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东边的问题。

对北山而言,他并非没有想过早些把东边的问题安定下来,但一直没有同意修斯的提议,不仅仅是因为当时瑟赛等人的反对,也是因为那群贵族在王国东部上千年的盘踞,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如果贸然出兵的话,或许会陷入不可预知的泥潭当中。

但此刻如果眼前这个身份不一般的青年,所说的完全属实的话,有了王国第一的艾德文公爵的主动归顺,其他观望中的贵族,想来也会受此影响,从而顺势选择重归王国的掌控,如果真是这样,的确不失为一个大好机会。

可看着青年真诚的眼神,北山心中却难免还是有些担忧,怀疑其中有诈。

因为,如果艾德文真有这种想法,明明在几个月前的莱顿战役结束时,才是最好的时机,那时候自己才击退凯兰的西进,刚刚把飘摇的王国稳固住,艾德文要是选择在那时候派人来告知愿意归顺,简直可以说得上雪中送炭,就能让形势立马变成让敌人两面临敌的状态,艾德文也能借机获得巨大的好处。

至于现在,随着凯兰被调离,奥洛夫中计大败,卡洛占据的下廊镇也被瓦伦西尔重新夺回,南疆的形势已然明朗起来,艾德文此时派遣自己的儿子前来表态,虽然让北山的确有些心动,可事实上也只能勉强算作锦上添花,而锦上添花是不如雪中送炭的。

一时间,北山不知道该继续对眼前的青年问些什么,要是直接表态自己接受归顺,似乎落了下乘不说,也显得自己是个太过轻信别人的家伙。

可要是直接开口质问青年,提出自己不相信的疑惑,北山也知道这样做必然不会是个好选择,在他的了解中,这些大贵族家的子弟向来最不能受到别人的质疑,会让他们感觉到这是一种侮辱,从而也将导致现在的对话陷入破灭。

双方就这样逐渐陷入一种奇特的气氛中,青年等着北山的回答,而北山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股莫名的沉默漫延在大帐内。

幸好,此时有修斯这个老狐狸在场,他立刻意识到了北山闭口不言的原因,于是笑呵呵的接替了北山,对青年说道:“你看,大人他听到这个好消息,都已经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倒是刚才说了那么多,还没请教阁下的名字?”

青年看向修斯,眼神中明显转过许多念头,似乎是在脑海里找出眼前人的相应信息,随即笑着说道:“这位大人想必就是传闻中有着‘鬼狐’之称,王国现今军中三长官的修斯阁下,刚才见着北山大人一时激动,忘了礼数,还望千万不要见怪,在下莱尔·加拉赫。”

随着这位名叫莱尔的青年的回答,修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因为看似只是简单的应和,莱尔的言语里却无不是在透露,别认为东边的贵族们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观望者,对于各位重要人物可是非常了解,而且里面还暗含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不光如此,现今南疆的具体形势也是被清楚掌握的。

“好说好说,我也只不过是个糟老头子,不如莱尔阁下这样神采俊朗。”修斯打着哈哈,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老头子我倒是有几点想问的,不知道莱尔阁下愿不愿意为我答疑解惑?”

“请讲。”莱尔点点头,不卑不亢。

修斯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显得自己好像是在思考怎样发问一样,片刻后才开口:“首先呢,我们当然相信阁下带来的诚意,但泰勒叛乱时,艾德文公爵没有任何表示,敌人入侵后,艾德文公爵也没有任何反应,怎么突然选择在此时派阁下来告知要归顺我们了?”

并没有要问的全数说出来,修斯知道对于眼前这个聪明人,自己的话语已经足以表明真实的意思了。

“既然贵方相信家父的诚意,不知道可否先容在下坐下来,再慢慢详谈?”没想到,莱尔并不直接回答修斯的问题,而是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修斯随即看向北山,在外人在场时,老狐狸向来是给予北山足够的尊敬,而北山则不由再次感叹,这个莱尔真是个精明的家伙,用一个完全合理的要求,把对话的主动权就不动声色的转回自己手中。

“失礼了,请坐。”北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莱尔拉开椅子,坐在正对着北山的下首,接着先是整理了下衣衫,才开口说道:“其实自从去年泰勒在格威特兰宣布北山大人杀害先王,并很快登上王位的时候,家父就隐约从中察觉出了不对劲,只是一直无法找到相应的证据,无奈之下也就只能默认泰勒的行为。”

北山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对方,他知道莱尔之所以会这样说,其实也是在隐约的表达,自己家族对于王国的忠诚,只是受情势所迫,才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声而已。

莱尔接着说道:“而后北山大人率军从圣山中一举杀出,占据林科兰尔后,家父就确定泰勒的确才是叛乱分子,那时本想着立刻派兵前来王都,支持北山大人的行动,可没曾想,大人却又立马率军北上去阻击敌人了,家父在不知道当时王都内是否还有大人麾下势力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再次延缓了觐见的脚步。”

北山点点头,这是在继续表达艾德文是一位心系王国的忠诚之士,唯独计划赶不上变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变幻莫测,敌人无耻的入侵南疆的同时,南北双方的贵族竟然也不顾王国安危,选择站在北山大人的对立面,家父得知后简直心痛如绞,恨不得立马亲自率军来协助北山大人。”

北山看了修斯一眼,两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铺垫了,接下来终于该进入正题。

“只可惜,家父明明都准备好了一切,却因为年事已高,忽然重病缠身,出兵的行动又不得不再次搁置下来。”莱尔对两人歉意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修斯,“当时,修斯大人派人来过,只是一方面是因为家父病重无法主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形势太过复杂,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判断不清,担心那是敌人的奸细,才不得已拒绝了修斯大人调兵的命令。”

“人嘛,年纪一大就很容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艾德文公爵这一病就修养了半年多时间,想来现在是身体大好了,才终于派阁下前来。”

本来不想开口的北山,在听完刚才那些话后开口讽刺起来,反正艾德文公爵从一开始就是个好人,只因为各种情况才把实际行动拖到了现在,而且还把最开始拒绝出兵的罪过一股脑的推脱到小辈身上,然后把艾德文自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莱尔就像是根本没听出北山的讽刺一样,坐在椅子上的他微微躬身:“多谢大人关心,但其实家父的病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好了。”

没想到莱尔并没有选择一直用病重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艾德文后来还是在东边的加拉赫做缩头乌龟,而北山也只是“嗯”了一声,随即等着对方给出后来为什么会中立观望的理由。

莱尔说道:“自从家父病好以后,却发现王国大半领土已经被敌人占据,如果贸然出兵,那不仅对战局没有丝毫影响,还反而会让家族白白失去为王国效忠的机会。而且,南北双方的贵族投靠敌人后,东边的有些贵族也起了坏心思,他们或多或少都收到了那些叛贼亲戚的劝说信,因此家父只能坐镇加拉赫,以震慑那些宵小之徒,确保了王国东部不至于倒向敌人那一方。”

“这么说,艾德文公爵真是忍辱负重的一位英雄了。”这下子,连修斯也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说来说去,反正所有的意思只有一个核心,艾德文绝对是王国里难得的忠勇贵族,不光自己这边不能怪罪他,反而还要感谢他,不然没有这个大人物在加拉赫,指不定东边的其他贵族早就投靠敌人了。

莱尔仍然没有一丝波动,他一脸真诚的对两人说道:“家父说了,为了王国存续,受些委屈不算什么。而本来在年初时,家父就想派人去塔克斯面见北山大人,让大家都知道王国还是有忠诚之士的,但那时距离遥远,实在无法穿过敌人控制的地区,再加上卡洛一直在下廊镇中对加拉赫虎视眈眈,也就一直忍受到现在。”

话说到这个份上,北山和修斯已经清楚了艾德文的意思,也明白为什么对方选择在此时表示愿意归顺,无非就是最后的敌人被禁锢在了林科兰尔里面,南北两方的贵族也被完全解决,明摆着北山已经站在了胜利的天平上,于是趁着最后这个机会,赶忙派莱尔来表达忠心。

“艾德文公爵如此尽心为了王国,之前那些迫不得已的举动,我们当然不会在意,只是既然公爵阁下一直都有意归顺王国正统,现在南疆也没其他什么危险,为何他不亲自领兵前来?这样不是更好的与我们一同解决最后的敌人吗?”修斯继续开口,先是表明原谅艾德文之前观望的错误行为,接着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莱尔瞬间表现出一脸的忧虑,说道:“家父本来也想这样,只是东边其他的贵族,却还是有些不忠于王国的家伙,要是此时离开,怕又是一场兵乱。”

“难道有艾德文公爵鲜明的态度,东边那群贵族中竟然有人仍不愿意迷途知返吗?就算如此,世代镇守加拉赫的公爵阁下,难道不能直接出兵去剿灭他们?”修斯倒是不相信。

“修斯大人明鉴,家父确实是有心无力,整个加拉赫总共也不过两千人马,虽然在家父的劝导下,一部分贵族愿意跟随家父归顺王国,可还是不到三千战士,但其余不愿意的那部分,兵力却还是有一个兵团之众,实在无法轻易解决。”莱尔的语气又变的哀叹起来。

“那公爵阁下的意思是……”修斯其实猜到了莱尔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对方主动说出来。

莱尔一脸无奈:“这话本来家父是不愿意让在下说的,但考虑到为了东部接下来能一举安定,家父还是厚着脸皮让在下传达,希望北山大人这边能派一个兵团过去,家父自当全力协助。”

修斯算是听明白了,这个艾德文哪怕现在选择站在北山这边,却仍然不愿意耗费自己的兵力,想借着光复军这把刀去安定王国东边,自己则还是坐在一旁看戏。

“难为公爵阁下了,以两千兵力镇守住那些宵小,这么大一份功绩,我们总得嘉奖一番才是啊!”刚才一直目光游离的修斯,在这一瞬间变的眼神锐利起来,虽然这话看似是对北山说的,但其实还是在旁敲侧击另一边坐着的莱尔。

说吧,说了这么多,该讲的也讲完了,艾德文最终想要什么条件,就直接讲出来吧,别在藏着掖着了。

果然,一听这话,莱尔站了起来,对北山再次躬身说道:“大人,家父说自己虽然忍辱负重的为了王国,但到底还是没做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其余的褒奖是绝不敢想的,只是希望大人能看在家父一心为国的份上,还是能让家父继续在今后为王国镇守加拉赫。”

长时间的对话和表明态度后,莱尔终于把最真实的目的给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