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一二〇四年三月三十日,在冬天的太阳还没有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在后来被称作的“城下战役”落下了帷幕。
在林科兰尔西边五里的平原上,亚尼法特亚南征军,第一次遭受到入主南疆以来的惨败,整整一万五千多士兵,或战死或被俘,出城的两万银甲战士,最终逃回林科兰尔的只剩不到五千人。
北山站在战场边,看着眼前的一幕,敌人那银色的战甲,早已被血污沾染,无数具尸体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派去打扫战场的士兵正在从中清理可用的武器铠甲。
“在发什么呆呢?”修斯笑盈盈的走到北山身边,“这次可是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别说你又在叹气!”
北山摇了摇头,也笑着回答:“哪有那么多气来叹,这次能消灭那么多的敌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在想,这么多尸体,总不能放任在这里不管,现在可是已经开春了,万一引起瘟疫就不好了。”
“不错不错,能考虑到这些问题,是最高指挥官该想的事。”修斯哈哈一笑,“要我说,最多就是把他们集中起来烧掉,总不能化大力气挨个埋葬吧?毕竟说起来,王都里还是有两万左右的敌军,我们要是好心,结果累趴了,岂不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北山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林科兰尔,说道:“嗯,就按你说的办。”
想起刚才的战斗,北山到此时还有些觉得不可置信,亚尼法特亚军队不可谓不强大,但就因为奥洛夫一个人的冲动,导致了惨败的局面,这也让北山再一次认识到,作为统帅应当时刻保持冷静和谨慎,稍有不慎就会是上万人的伤亡,从此多出无数的孤儿寡母。
“大人。”两道声音在北山身边响起,把他从思考中拉回现实,转身看过去,是瑟赛和卡特杨。
“怎么了?”北山询问。
瑟赛满脸笑容:“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
“哦?结果怎么样?”
瑟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这一战,在包围圈内敌人死亡的有五千余人,最后被洛天的轻骑兵追击死亡的有三百二十一人,而被俘虏的总计有近万人,这其中不仅有奥洛夫这个敌人的统帅,还有一个兵团长,三个大队长,八个中队长,以及十三个敌人的小队长。”
北山长吸一口气,他有想过这次的计划会是一场大胜,但没想到敌人竟然损失了如此之多,接着问起自己这边的伤亡结果:“那我们这边呢?”
瑟赛接着说道:“我们在今天的包围战中,伤亡数并不太多,死亡的战士有一千四百多人,剩下的还有两千战士都只是受了伤而已,并且重伤的比例很低,只有不到一百位战士失去了今后再战的能力。”
“那这一仗,敌人损失的人数是我们的十倍了!”北山再次忍不住感慨起来。
卡特杨接过瑟赛的话,点了点头:“是的,这次的战役,从我们和敌人的损失比例上来看,足以被写入大陆史册。只是,如果不是几天前那场强势攻城,我们还损失了三千多战士的话,这次的计划几乎可以说得上完美无缺。”
北山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拍着卡特杨的肩膀:“这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没有那些战士的努力和牺牲,敌人根本不会主动出城,我们也不会获得这样大的战果。”
“而且,从整体上来看,修斯他们在北边可是也消灭了一个兵团的贵族军,加上这里的,敌人基本就是两万人的损失,而我们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这证明我们都是以一敌四的勇士啊!”
听着北山的话,一直保持镇定的卡特杨,终于笑出声来:“是的大人,我们总归是以一敌四的勇士!”
“好了,现在我们该去看看那位奥洛夫了。”北山伸了个懒腰,甩了甩之前战斗时不断挥剑而有些发酸的臂膀后,便带头往大营走去。
几人来到大营靠后的位置,一间简易的木屋被独立隔绝开来,门上还特意上了一把大锁,一个小队的战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守在周围,显示出里面的人非同小可。
“那家伙怎么样?”卡特杨走上前去,对负责看守的小队长问道。
小队长右手扣胸:“大人,他被关进去后,就一直在里面不住地叫喊,说要求见北山大人。”
卡特杨指过去:“这不是很安静吗?”
小队长嘿嘿一笑:“大人您不知道,那杀猪般的叫声实在吵的人头疼,所以战士们就进去帮了他一把。”
北山在一旁听的清楚,不由皱了皱眉头,毕竟奥洛夫的身份不一般,要是被战士们给弄的受了伤,接下来就不好问话了,连忙对小队长说道:“把门打开。”
小队长在旁边明显一愣,他此时还没认出来说话的是北山,只因为本来他就是两个月前新招的士兵,几次看见北山都只是在训话时远远一望,对北山的模样根本不熟悉,再加上现在北山穿着的是一副最普通的铠甲,更是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了。
“听见没有?大人让你把门打开!”瑟赛看着小队长愣在原地,没好气的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能被瑟赛都称作大人的,在整个军中有且只有一位,小队长立马感觉自己像是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开口就有些颤抖着的问道:“您……您就是北山大人?”
北山露出很亲和的笑容:“如假包换。”
“全体都有,行礼!”小队长大声喊了句,带着麾下的战士们同时右手扣胸弯腰,向北山行了个军中的最高礼节。
北山忙摆手阻止:“不用这么正式,去开门吧。”
“遵命!”小队长这才带着麾下战士站起身,看向北山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激动,随后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木屋,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战士喊道:“快,把钥匙拿来,动作麻利点。”
门开之后,北山便率先走了进去,当看见眼前这一幕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奥洛夫被战士们五花大绑的捆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嘴里还塞了一团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破布。
“果真像头大肥猪。”此时奥洛夫身上的华服沾满了泥土,被绑住手脚的他仍不断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嘴里还呜呜咽咽的喊着,也难怪北山会有这样的想法。
瑟赛走上前一把扯掉奥洛夫嘴里的破布,紧接着叫喊声再次充斥在整个木屋中:“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亚尼法特亚南征军最高指挥,应当享有对敌间的尊敬待遇!你们捷斯亚人难道不知道礼节吗?还不给我松绑,哎呦,简直痛死我了!快啊,给我松绑啊,我要见北山!我要见你们的指挥官!”
看着奥洛夫喋喋不休,北山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下是知道为什么战士们不光会把他绑起来,还特别堵上他的嘴了,现在就连北山都甚至想让瑟赛把那团破布塞回去,这家伙也好意思说他是敌军的最高指挥,和离开的凯兰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你面前的这位就是我们的统帅,北山·亚利特斯大人!”卡特杨指向北山说道,自从北山打算消除贵族势力以后,他也主动的放弃了自己伯爵的身份,因此现在没人再提及他曾经的爵位了。
“你就是北山?”奥洛夫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本以为那个凯兰年纪轻轻的也就算了,他那是靠自己的老子是军部大佬才有的位置,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也年轻的黑发青年竟然就是捷斯亚现今的最高统帅。
“如果我不是北山的话,何必跑到这里来看你这位阶下囚呢?你说对吧,奥洛夫阁下?”北山玩味的反问道。
得到北山肯定回答的奥洛夫,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翻身站起,惊得瑟赛和卡特杨连忙把北山护在身后,以为他要暴起伤人,却没想到下一秒,奥洛夫紧接着就猛然双膝跪在床板上。
“北山大人!我投降!北山大人!饶了我吧!”奥洛夫大叫着,不停地用头颅磕向床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屋内的四人面对这突如其来一幕,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一时间陷入奇特的沉默中,屋内除了奥洛夫的磕头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奥洛夫眼看北山并没有理会他,心中更加恐惧,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大声哭了起来,眼泪和鼻涕流的到处都是。
“大人啊,入侵捷斯亚可不管我的事,那是凯兰那小子犯下的罪行!而且,我才来南疆没多少天,对捷斯亚的一草一木都没伤害过,我对捷斯亚绝对没有丝毫敌意啊大人!”
“噗呲”一声,北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不知道敌人怎么会挑选出这样一个活宝来替换凯兰的职位,从这里能看出亚尼法特亚实在腐朽的厉害,奥洛夫的那位宰相姐夫也的确“能力非凡”。
而看着北山笑出声的奥洛夫,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刚才还涕泪横流的他,瞬间就挂起谄媚的笑容:“不瞒大人说,自从知道大人率军前来,我就故意把军队限制在林科兰尔城内,就等着大人好一齐剿灭呢!”
“行了!住嘴吧!”刚才还笑着的北山一听这话,又觉得这个奥洛夫实在令人恶心,强忍着作呕的感觉挥手打断了他。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从今天起我就不是亚尼法特亚人了,我是捷斯亚人,哦,不对!今后我就是大人身边的一条狗,让我咬谁就咬谁!”奥洛夫还是止不住的讨好说道。
北山一瞪眼睛:“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砍了你的脑袋!”
这下子,奥洛夫终于不说话了,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只是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望向北山,等待对方的决定。
北山转过头看向修斯:“我是没什么问的了,老狐狸你看有什么要问的吗?”
修斯侧头想了想,虽然他也觉得大概从这家伙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问问的好。
至于问话的结果,的确如修斯所想的一样,奥洛夫除了对敌人在南疆的军队人数有些了解之外,修斯想知道的亚尼法特亚对于南疆接下来的战略打算,敌人是否还会再派军队过来,或者说会增添多少人马,还有凯兰大概什么时候会被再次派回来,等等一切的问题,奥洛夫是一概不知。
“无用的蠢货!”修斯问到后面,心里也连声暗骂,甚至当场就想让战士进来把奥洛夫拖出去,当着王都里存留敌人的面给杀掉算了,这样至少还能做出一点影响敌人士气的作用。
不过,修斯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能去发挥出这个活宝的用处,他于是连忙对北山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先出去在谈。
北山当然明白修斯的意思,也不对奥洛夫再说些什么,直接带着三人走出木屋,而在他身后,奥洛夫的声音再度响起:“您怎么走了?大人?别走啊!饶命,饶命!”
几人对于奥洛夫的叫喊,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的走出木屋,离了十多米后,北山就直接对修斯问道:“你又有什么想法?刚才看你在里面,眼珠简直都要转上天了。”
修斯朝木屋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觉得那家伙怎么样?”
北山一摊手:“用之前情报里的那个词来说,果然是个酒囊饭袋。”
“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这家伙对我们是没用咯?”修斯同时看向瑟赛和卡特杨,“你们俩认为呢?”
“大人说的对,这就是个酒囊饭袋。”瑟赛无所谓的耸耸肩。
卡特杨则摸着下巴分析道:“要说他一点军事都不懂,我觉得是不可能的,但对我们今后和敌人的对战确实是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从刚才的问话来看,这家伙对敌人国内的情形也丝毫不知,除了他是敌人宰相妻弟这个身份可能还能利用之外,其余的我是想不到了。”
“说这么多,还不是那个意思。”修斯先是白了卡特杨一眼,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们都有相同的想法,这就是个无用的家伙,把他看守在这里,不光需要有战士一直看守,还浪费我们一份粮食,这一点甚至比不上其他那些被俘虏的敌人,他们至少可以安排去做苦工。”
“那你的意思是……?”北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修斯却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本来我是这样想的,但突然我觉得有个更好的处理办法,那就是……放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