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山回到军议大帐的时候,卡特杨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有什么事吗?”北山的语气平淡,他的心情并不太好,他甚至有些怀疑修斯的计划究竟算不算正确,损失那么多的战士,这饵料投入的也太多了些。
“大人,另一边派人来了。”卡特杨似乎看出了北山的内心想法,也只是轻声回答着。
北山一听,连忙说道:“人在哪里?快让他过来!”
卡特杨拍了下手掌,随即从大帐外走入一个斥候来,他对北山微微躬身,说起自己前来的使命。
“大人,修斯大人让我前来通知大人,昨日我部抵达了预定地点,一路上也并未被敌人发觉踪迹,此时就等着卡洛南下了。”
北山点点头,心中盘算了一下,根据商议好的计划,修斯带着瓦伦西尔的部队,此时应该在林科兰尔东北方的两百里左右,刚好位于下廊镇与王都中间的位置,他们将在那里埋伏南下的卡洛。
随后,他柔声对这个斥候说:“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看着斥候离开,北山不禁暗自摇了摇头,或许是太劳累的缘故,这个斥候一脸的疲惫,走路都有些虚浮。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北山和修斯之间的通信只能靠人力传送,双方都移动了数百里,信鸽根本无法找到相应的位置。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卡特杨在一旁询问。
北山沉吟了一下:“林科兰尔距离下廊镇四百里,今天我们的强攻或许已经让那个奥洛夫放飞信鸽前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卡洛最多在明中午之前就会收到南下的信息。但是,这也只是我的猜想,也或许奥洛夫还没打算让卡洛前来和他内外夹击。所以,明天我们继续。”
卡特杨一愣,他其实也觉得今天攻城的损失太大了,不免急切地反对道:“大人,再这么打下去,就算修斯和瓦伦西尔将军那边能成功,但我们的损失也就和敌人差不多了,所以我觉得,不能再攻城了啊!”
北山盯着卡特杨看了一会儿,决定把计划的后半部分透露给他。
不过,北山首先告诉卡特杨,如果今天的战斗没有让奥洛夫召来卡洛,那三千多战士就才是白白的浪费了性命,所以不论计划的后半部分究竟如何,也必须打下去,这样至少能消灭掉回廊防区的那部分敌人。
但是,掩盖在这部分大家都知道的计划之下的东西,才是北山真实的目的,那就是只要修斯那边成功,他们就会伪装成卡洛的军队,然后来到林科兰尔。
而在这个时候,北山也就会命令全军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后撤,预料中急于立功却又目光短浅的奥洛夫,一定会忍不住派兵出来追击,而且北山认为会是他本人带着敌人的精锐前来。
“等到那时,奥洛夫会以为是他和卡洛从两侧夹击我们,却不会想到其实是我们夹击他,这个计划真正要做的,就是把敌人勾引出来,消灭在王都之外。”北山说出计划的最后结果。
听到了完整计划的卡特杨,不禁感叹,自己的这位大人果然成长迅速,他觉得要早在半年前,北山肯定是想不出这些的。
但卡特杨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可我们还这么打下去,就算敌人被我们吸引出城,我们却也会在这期间损失更多的战士,到时候敌我双方在平原地带摆开架势,我担心会赢不了。”
北山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们明天开始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去攻城了,拿人命去填林科兰尔这个无底洞,我还做不出来。所以今晚把完整计划告诉你,也是让你知道,明天安排攻城只需要上远程部队就可以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真这么打下去,敌人还没出来,我们就已经没人了。”卡特杨长出一口气,原来北山早就想好了这一点。
北山接着吩咐:“我给你说的这些,等会儿你就可以去通告全军,不过也让战士们注意,别太懈怠了,让敌人看出了马脚。还有,从明天开始,早晚各攻城一次,但每一次都要比之前显得弱一点,造成我们开始军中乏力的假象来。既然这份计划的着力点是奥洛夫那家伙的目光短浅,我们当然要把戏演足。”
“放心吧大人。”卡特杨行了个军礼,然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大人您就确定奥洛夫亲自出城来吗?”
北山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他会的,面对能建立超越凯兰攻破回廊口的功勋,这位被他们自己人都评价为酒囊饭袋的家伙,不可能忍得住。而且,我可是还有一份特别的饵料准备着,不怕他不上钩。”
“是什么?”卡特杨连忙询问,他觉得除非继续让战士们去舍命攻城,实在就想不到还有其他东西了。
“就是这个啊!”北山拍了拍身上的铠甲。
“这身铠甲是饵料?”卡特杨完全听不懂。
北山哈哈大笑:“当然了,华丽的铠甲往往会使人只注意到它本身,而忽略掉穿戴的人啊!”
卡特杨明显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哈哈大笑起来:“大人说得对,今天大人穿着这身铠甲在阵前走了一圈,敌人一定会先入为主的以为,今后穿着铠甲的就是大人。”
北山敛了敛颜色:“只是真要让别人来穿它,我却拿不定主意,毕竟这就意味着到时候九死一生,敌人一定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这上边的。”
听北山这样说,卡特杨也沉默的点了点头,他明白北山的意思,在不远的将来,等敌人主动出击以后,北山一定会换人冒充他自己,穿着这幅铠甲在最危险的地方吸引敌人的注意,而这无疑是让那位冒充者站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更或者说是让人去送死。
“但大人这样的安排,在战术上来讲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饵料,为了胜利,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卡特杨随即看似无情的帮北山做了决定。
“我知道,我知道。”北山长叹一声,“这件事也就交给你来办了,找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战士出来,只是一定要明确告诉他这样做的危险,如果对方不同意,我不会勉强。”
“是,大人。”卡特杨回应后,就退了出去。
至于北山,则独自看向并不可见的地方,嘴里喃喃自语:“老狐狸,你可一定要成功啊,不然那三千多战士就白白殒命了。”
第二天一大早,北山再次点将排兵,从大营前往林科兰尔城下。
有了头一晚对卡特杨的吩咐,北山也就顺势把指挥权交给了这位总参谋,自己只是像个吉祥物一样,伫立在大军中央,让敌人能看见就好。
北山本来只计划这次就让远程部队上前,先由投石车放几轮之后,然后弓弩手部队不断射箭就行,但卡特杨明显在表演上做的更好。
他仍然派出了两个兵团的战士,还是摆出一副继续强攻城墙的态势,并且也连夜又赶制了数十面巨大的盾橹,由战士们缓慢地推着向前。
其余的策略倒是和北山想的一样,投石车开始不息力的飞石而出,打的敌人根本无法在城墙上露头,同时让弓箭手也向前一里,不断射出箭矢,而且战士们也同步向前推进。
但是,当看起来是负责攻城的战士,距离城墙还有一百米时,投石车再也经受不住长时间的运作,纷纷发出绳索崩断的声音,敌人明显也感觉到了远程打击的减弱,再次出现在墙垛之后。
正当此时,前方躲在盾橹后的战士,也开始受到了敌人箭矢的攻击,直到推进到城墙一百米后,他们瞬间爆发出一阵逃跑声,接着纷纷丢下盾橹向后逃离。而负责掩护的弓弩手们,在同袍们逃开敌人的打击范围后,也迅速的撤了回来。
为此,卡特杨在中午休息的时候给北山做出了解释:“如果只是像大人昨晚说的那样,只派远程部队上前,那么敌人会觉得我们的战力奔溃的太快,反而可能让对方看出些端倪。我这样做,敌人才会认为是第一天的攻击下,我们损失太多,才不要命的投石掩护,结果随着投石车的损坏,负责攻城的战士也无心上前,才不得已逃了回来。这样才像是攻城乏力,逐渐无法继续再战的感觉。”
听完卡特杨长篇大论的解释,北山只是点头称赞,这样做的确比他想的更好,看起来更像是那么回事,这让他觉得让卡特杨来负责指挥,的确是件正确的决定。
而与此同时,卡特杨为了让整场戏看起来更加真实,他特别挑选了一批战士,故意把他们吊在军阵之前,让敌人感觉这是对于早上攻城逃离的惩罚,说不定还能让敌人误以为,军中开始人心不稳的错觉。
当然,北山肯定不会任由这些战士就这样被吊着不放,他也配合着卡特杨在全军阵前,大张旗鼓的高吼了一番话,大意就是凡是攻城不力的都会受到严惩,这样做的目的不言而喻,根本就是为了让敌人听见而已。
在北山严词教训了一番后,随即也就把这些配合演戏的战士松了绑,然后就押送到五里外的大营去,北山同时还大声的朝着林科兰尔的方向说着,要把这群家伙纷纷砍头,然后挂在大营门口,以示警醒。
对此北山倒是不担心,五里外的距离,大营又在一片树林中,敌人也不可能真的看见自己是不是砍了人头,反正戏做足就好。
而在这天下午,卡特杨排演的戏是更足了,他调动了四个兵团,近两万人来给敌人演戏。
他开始让军官们也纷纷上阵,都装出一副是强赶着让士兵们上前的姿态,而士兵们也同样显得阵型乱糟糟的,没有章法的被迫前进。
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见这幅场景的话,没有谁会不以为,此时北山的麾下军心涣散。
因为这一次,战士们举着盾牌,看似不情不愿的,像蜗牛爬行一样的向前,让人感觉要不是身后有一群好大喜功的军官们催促,他们压根儿不会踏出一步。
等战士们才来到早上丢弃在城外的盾橹后时,还没等受到几次箭矢的打击,也没哪怕一点伤亡,就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四个兵团轰然一声,纷纷绕过军官向后逃去。
而当战士们一窝蜂回到安全地带之后,敌人只看见那些瞠目结舌的军官气急败坏的策马返回,然后整个阵型中,一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最后的表演,则是北山穿着他那身华丽的铠甲,再次出现在整个阵型的最前方,然后在敌人的耳旁传去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声。
至于北山得到的回应,当然就是战士们一阵阵的嘘声,随后他夸张的摇头叹息,下达了撤军回营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