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来袭,天气愈发的冷了,这日小太监才给炭盆里添了炭,温楼无意中一抬头,看着炭盆想起了步萌,他问吴惟庸:“朕不是减了步萌的炭量吗?最近她好像没动静了,是不是冻死了?”
吴惟庸笑笑:“萌妃娘娘还活着。”
温楼撇撇嘴,傲娇道:“不够冷吗,难不成春天快来了?”
吴惟庸满肚子老谋深算,已经领悟到了皇上的深意:“此时寒冬腊月,离开春还早,皇上是不是心软了?不然今儿就叫萌妃娘娘过来,若她真有眼色,肯定知道该如果讨饶。”
温楼瞥了他一眼:“属你多事。”吴惟庸心下了然,转身就去宣萌妃前来。
这个步萌是根硬骨头,折磨硬骨头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温楼决定,一会儿见到她,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他的嘴角轻轻扯了扯,仿佛有点愉悦之情浮在心头。
长极殿的宫女远没有想象中的多,步萌应宣前来,跨过长阶,上过小桥,走过回廊几转,终于来到了那个烦人精面前,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皇上万福,不知宣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温楼盯着她的脸,发现她的过敏已经基本好了,这是他又一次如此清晰地见到步萌长大以后的样貌,比小时候的土匪样子好看多了,柳叶弯眉肤如凝脂,的确不是庸人之姿。不过此时她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感觉跟身负冤案一样。
温楼有些想笑,轻咳一声道:“桌上这杯茶,是朕赐你的,里面加了砒霜、鹤顶红、钩吻、鸩羽、乌头、牵机药、曼佗罗、夹竹桃、箭毒木九种剧毒,味道独特,你肯定喜欢。”既然你不怕冷了,那就看你怕不怕死了,他想吓唬她,最好吓得她哭出来,哭得越大声越好。即使这杯只是加了糖的甜茶而已。
步萌慢慢拿起这杯茶,看了看在水上欢快舒展的嫩芽,接着又抬头看了看温楼,看了一眼,她身子就发僵了:“你、你相信我吗?”
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温楼条件反射回道:“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请保持这个姿势别动!”步萌将茶送进嘴里一口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茶杯朝温楼砸去!
温楼确实没动,那是因为她的靶子歪到不需要让人设防,杯子刚从他肩头擦过,步萌可能是用力太大,整个人都朝他扑来。绵软的身子砸到他的身上,还有那鼓鼓的酥胸顶着他胸膛,两人的心跳仿佛在此交汇,他稍稍后仰才控制住不倒。步萌蒙圈了,温楼皱眉:“你这是在……投怀送抱?”
步萌立刻就起了身,双手直摇:“失误失误!臣妾知道皇上有洁癖,可是刚才那也是身不由己,你听我解释——”
对啊,他有很重的洁癖,不喜欢被别人碰,可为何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呢?难不成头一次温香软玉入怀,受到了不一样的冲击,竟让他一时忘了?!
步萌弯腰捡起地下的不明物体,在温楼眼前甩了甩:“皇上,刚才你肩头爬了一只大毒蝎子,差点要了你的命,不过你不用怕,危机解除了,臣妾这就去把它埋了。”
其实步萌真的很想打自己的手,为什么要救他呢?他这么坏,还骗她茶里有毒,那表情一看就知道他想看她的笑话,可看到毒蝎爬上他肩头的一刻,她还是条件反射要救他……步萌啊步萌,你这么善良难道真是要当现世观音吗?她一边懊悔,一边迅速往外撤。
温楼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那是朕养的宠物,南疆蝎子,地位比你高了百倍。”
嘎——嘎——
好似有乌鸦飞过上空。
步萌一个踉跄扶了下门,险些绊倒在门槛。
御花园里,步萌在为皇上的宠物挖坑,准备埋葬,土有点受冻,挖起来费劲不少。刚才差点以为温楼会弄死自己,还好没有,这一天天的真得就像活在刀尖上啊……不过他也算是有病,宠物那么多养什么不好,养只蝎子,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你嘀嘀咕咕在说朕的坏话?”
他冷不防地发声,步萌一个哆嗦铲子就落错了地方,将蝎子截成了两断。明显感觉到头顶凉气发散,比太液池冻住的池水还要凉,步萌打着牙颤抬头看他:“臣妾怎、怎么敢呢……”
他在看着远处,冷清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步萌赶紧把蝎子尸体扔进坑里埋住,这下才得到机会能细看他几眼,他今日穿着银丝长袍,外面披着黑色大氅,发丝在脑后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有几缕流泻在肩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国君呢,若说他是京中纨绔,估计也会有不少人信……
温楼依旧看着风景,只是嘴里冒出了一句:“你看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步萌赶紧低头,将皇上宠物的坟头夯实,“皇上,臣妾将它葬好了,需不需要给它唱个安魂曲?”
温楼道:“那倒不用,早晚三炷香,你记得过来祭奠,向它磕头谢罪。”
“不是吧!这样要是被别人见了,我会被笑死的!”
“所以呢?”
他的瞳仁就好像一个强有力的吸盘,将步萌所有的怨言都吸了个干净,步萌不敢再顶撞,只能连连点头:“所以……就听皇上的吧。”
温楼很想说,你以为你爹每日在早朝上给朕难堪,就没有人背后笑朕?父债女偿,不整整你,他又怎能平心静气?
这俩人面对着面,呼出来的哈气相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璧人,可实际上他们各自心里有着小九九,想着怎样让对方吃瘪,怎样让对方不爽,唯独这之间没有爱情。
温楼又道:“不止这些,得罪了朕,你的月俸也要减半。”
步萌:“……”
不是吧,她耗费青春被塞进宫来,没一丁点好处不说,到头来还得往里倒贴钱?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温楼垂眼看了步萌半晌,板着脸道:“你刚才是翻了个白眼吗?”
“没没,皇上你继续说。还有什么吩咐要求,最好一次性都说清楚。我这个人特胆小怕死,要总是被别人看见我跟你说话,那我不就成了靶子了吗?她们所有的怨气毒箭都向我刺来可怎么办?”
他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一招,这倒提醒了他,他微微点头:“如此甚好,朕喜闻乐见。”
步萌刚想说什么,突然一把剑就刺了过来!就是那么电光火石之间!吓得她整个天灵盖都差点飞出去!是刺客啊!
“啊!——”
步萌和温楼离得那么近,眼看着就要被牵连受伤,只见温楼一手将步萌护在身后,拔剑与刺客相拼。自从上次之后,温楼即使睡在寝宫,也是剑不离身,就为了防备这些突然到来的刺客。
刺客功夫甚好,因为有了步萌这个牵绊,温楼不能发挥十成功力,只能以守为主。在打斗之中,刺客的衣袖被剑划伤,步萌看见了他臂膀上的一个图腾刺青,正想细看,温楼就已经用胳膊夹着她一跃飞起,落在房檐之上再疾行。步萌始终被他拉着,不曾被松开一毫,那滋味就如走在云端,也如跨过火海,背后的危险不断临近——
步萌这才想起大喊:“救命啊!抓刺客啊!”
姗姗来迟的侍卫们终于赶来,刺客见没了优势,转眼跳出宫墙,那个侍卫长鲍屈又带人去追。
步萌落地后不停地揉着自己的手腕,那里都被温楼抓青了。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但关键时刻温楼没有抛下她,还是让她有点感激的,她朝温楼高声道:“你为什么要找那个长得像个得了风湿性关节炎的大螳螂来当侍卫长,他有哪一次赶到你前面救你了?干吃饭不办事!一国之君不会知人善任,怪不得别人要刺杀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用这种教训的语气朝温楼凶起来。按理说凭着温楼的性格,当场捏断她的脖子才是正确方案,可是他却笑了:“爱妃慎言。”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习惯了。”
这答案听着怪令人心酸的,步萌猛然想起刺客身上的刺青,蹲下在地上画起来:“这是刚才那个刺客身上的图腾刺青,应该是个线索。”画着画着她停下来,刚才打斗的场面闪眼而过,看图腾刺青的时间更短,她只记住了部分,画得并不完整,也没有任何头绪,“糟了,我没记住全部……”
见步萌如此沮丧,温楼无所谓地说:“朕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活着度过冬天就可以了。”
步萌撇撇嘴,就知道温楼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自言自语道:“唉,要是换我男神在这,他一定会完完整整的记住这个图腾刺青,他可是记忆神探,从小过目不忘。”
“记忆神探?”温楼好像有了兴趣,还提了问,“他长得怎么样?”
“长相自然是最好的,秒杀京都才俊,瞬灭公子王侯!全天下的女人都恨不得给他生一车孩子!”
温楼表情鄙视道:“吹牛的时候请托着点下巴。”
步萌没有托下巴,反而叉起腰来:“我怎么吹牛了?这是真的!他叫甄世爽。我跟他情投意合,当年都快要谈婚论嫁了。”
“哦,那他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我埋在心底的男神,我的心事他都知道!”
“该动土迁坟了。”
“什么?”
“别把他埋在心里,甄世爽有喜欢的人,你不要肖想了。”
温楼又率先离开,留给步萌一个英挺的背影。步萌一愣,观察到一个细节,他说的竟然不是“你已经是后宫妃子了,不要肖想别的男人”,而是“对方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肖想了”,这说明了两点——
一、他并不在乎名义上的嫔妃们心里是否有人;
二、他认识阿甄。
步萌边走边苦思冥想,温楼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皇帝,频繁遭遇刺杀,后宫就像收容所,还有洁癖、不愿意碰女人,诶诶,不对!刚才她好像被他抱过了!
正在她烦恼的时候,柳谨言从她面前走过。他一手抱着个暖炉,一手摇着把折扇,步伐轻缓,衣袂翩翩,一点都不嫌冷,仿佛当下正是个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彩蝶纷飞、狗熊撒欢、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步萌跟了几步过去,拍了他的肩膀:“喂,柳谨言,你说皇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做过什么坏事?威胁到什么人?所以才会有人想杀他。反正钦天监说得那些祸星命运之说,她是不会信的,她只想从现实实际出发,找出这个现象背后的秘辛。
一见是她,柳谨言将扇子合起来,用扇柄“嘭”地打了一下步萌的脑瓜:“小萌萌啊,你是不是疯了?难道不知道背后妄议君主那是犯上,要被砍头的。”
“这里又没外人!”
“喔~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外人,我是你内人喽~”柳谨言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看谁都像是情根深种,要不是步萌从前招猫逗狗的时候经常路遇没事闲着斗鸡斗蟋蟀的他,还经常看见他因为偷看女人洗澡被他爹追着打,他爱调戏良家妇女的名声早就响彻圈内,不然步萌还真以为他对自己有想法呢。只见柳谨言继续指着扇柄对步萌说,“看见我这扇子了吗?光秃秃的没有扇坠,好难看呀。”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触霉头吗?因为你腰间这块血玉太邪性了,你镇不住它。而我血气方刚一定能镇住,不如你送给我做扇坠如何?你送我就说。”
步萌真的是被柳谨言这样的行事作风给气笑了:“我送的东西你也有胆子接?妃子和太医私相授受,你就不怕皇上宰了你祭天?”
“哈哈哈哈,什么妃子不妃子的,皇上根本就是把你们都当摆设,萌萌啊,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都看不透?”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一后宫的摆设,皇上难道是断袖?”
柳谨言根本不接茬,反而继续说:“对了,我最近还看上了一个东西,就是价格太令人咋舌,你若是——”
步萌将血玉解下扔给他,打断道:“够了啊你!索贿起来还刹不住车了!”
柳谨言得了这块血玉,眯起了那双细长的眸子,笑得一脸春光烂漫:“皇上这个人啊,非常复杂,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是我现下不得空闲,等得空了,我跟你细说。”
眼看着他要走,步萌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你这样也能算个人?”
“好吧,我不想否认,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叫我男神,我不是人是神。”
步萌恨不得把他往死里踹:“我不管,柳谨言,你今天必须——”
柳谨言紧张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嘘,你不要讲话这么大声,人家还以为医闹来了呢!我现在要去给贵妃娘娘把脉,有事我们以后再说!皇上的事我太了解了,绝对不诓你,我柳谨言什么人品你还不信吗?”
步萌简直快怄死了!
这周围还能不能有一个正常人了!
回到芳华宫,步萌看到言轻和曲碗碗并排坐着,她俩均穿着深色系的衣服,用着上坟一样的凝重神色,吃着烤肉。烤肉发出滋滋地油腻响声,曲碗碗不顾烫先尝了一块,松了一口气:“好吃,无毒!”
言轻道:“废话,都给你说了我新发明的烤肉架是经过毒性测试的。”
步萌轻咳了一声,曲碗碗有点小激动:“姐姐你回来了,听说你把皇上的宠物弄死了,我差点以为你就要没命了!”
言轻道:“都给你说了祸害遗千年,你要相信她的命运啊!”
消息传得这么快,可是她们的态度却……步萌不禁问道:“你们难道没听说皇上遇刺的事情吗?”
曲碗碗猛地起身,没站稳差点扑在烤肉架上:“什么?皇上遇刺了?受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抓到刺客了吗?刺客是男是女怎么那么不要脸连英俊的皇上都敢刺杀!”
看这情况,温楼遇刺的消息一直都被封锁着,所以别人才不知道。步萌改口道:“别激动,我是说在我梦里。”
曲碗碗噘噘嘴:“你怎么做这么不吉利的梦啊,吓死人家了!我家皇上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言轻开心地吃起烤肉,还对步萌竖了个大拇指:“不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能梦见皇上已经算是你很大的进步了。加油好好干,等哪天梦见和皇上颠鸾倒凤了告诉我一声,我帮你占一卦。”
步萌:“……”
曲碗碗被转移了兴趣,忙让言轻帮她算命,而言轻为了感谢曲碗碗这些天的送炭之情,拉着她的手端详起来。步萌懒得再理这两人,正准备回房休息,就听见一阵骚动。
小太监福熹带领着几个宫女端着盘子进来,他在旁宣旨道:“皇上有赏——芳华宫萌妃愉悦君心,特赏御厨蔡太贤做的樱桃香糕一盘,明珠豆腐一盘,御膳烤鸡一只,凤尾鱼翅一盘——”
福熹继续念着,宫女们将一道道热气蒸腾的菜肴摆放在桌上,足足有十盘之多,每个菜量都盛得满满当当。步萌低头怒目,双拳在袖子攥紧,捏得骨节咯咯直响。这个狗皇帝!真的是故意在整她啊!他俩之间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
福熹报完菜名,笑嘻嘻地上前领赏:“萌妃娘娘,恭喜你了,这还是皇上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给妃子赏赐御膳。”
温楼到底拿她竖了一个多大的靶子啊!只恨她不死是不是?
见步萌一脸欲杀人的模样,言轻摸出银子赏给福熹,这才把浩浩荡荡的赐膳队伍送走。曲碗碗盯着赏赐垂涎三尺:“我也好想吃,我能尝尝吗?”她虽然问着,但并没等回答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呸呸呸!什么破御厨啊,官盐不要钱吗,做饭这么咸!!言妃姐姐,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言轻看向远处的天,一脸无辜:“我不鸡道啊……”
没过几天,就下起了大雪,朔风凛冽,雪花鹅毛似的乱飘。曲碗碗能援助来的炭有限,整个芳华宫的人都沉浸在一股随时要羽化升仙的氛围中。这时如贵妃所在的玉泉宫突然差人来请步萌前去。
步萌听到这个消息,忙对言轻摊开手掌:“快帮我看看,我右手的生命线长得都已经快蔓延到手背上了,这是不是代表着我能活到九十九?我长命百岁的几率大吗?”
言轻呵呵一乐:“你不是说我算命纯靠忽悠吗,干什么还问我?”见步萌一脸心急乱投医的样子,言轻继续道,“如贵妃在皇上面前是一个样,在其他人面前是另一个样,她骄纵跋扈,常年内分泌失调,瞪你一眼你的血槽就会下去大半,而且她的嘴还特刃,骂自己的乳母都跟骂三孙子似的,更别提对待接近皇上的人。”
曲碗碗都在旁边哆嗦起来:“有这么可怕吗?”
言轻点点头:“曲嫔你还是涉世未深,不晓得后宫险恶。”
步萌叹了口气:“哎,我能不去吗?这一猜就知道是如贵妃心痒难耐想要对我辣手摧花了!我去,跟直接去投胎有什么分别?”
言轻道:“还是有分别的,不去,你投胎的速度可能会更快。别紧张,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你真遭难了,不还有我呢吗?”
“你能干什么?”
“我可以定时定点给你烧些纸钱啊,要什么给你烧什么,一定让你在下面过上幸福生活。”
“……”
步萌就像一把放了四五天的小白菜似的,蔫了吧唧的去了玉泉宫。如贵妃果然贵气傲气加身,她当时正在抠指甲,头都没抬一下,就说道:“你就是那个掉进粪坑不能侍寝、后来敷蛋清皮肤过敏冲撞了皇上、皇上反而原谅你给你赐膳的萌妃?”
步萌心想,前缀这么长,看来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如贵妃没等步萌答应,就翘起手指下令:“打。”
周围瞬时围上来不少老嬷嬷,手上拿着各种凶器,步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贵妃娘娘,我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如贵妃一乐,这才看她一眼:“优秀的反派从不听敌人的废话,你不知道吗?”
她倒是挺坦白,步萌连连退后:“别、别啊!贵妃娘娘你听我解释!我跟皇上其实真的没有什么——”
如贵妃摇摇头:“本宫可没你想的那么有空,你的强行辩解,本宫听都不想听的。”
老嬷嬷们越靠越近,步萌条件反射转身就往外跑,如贵妃从来没见过敢在她面前公然逃跑的女人,气得指甲都快捏断了:“追!给本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雪地上留有一串串脚印,将美景踏碎,步萌是头一次和宫中的老嬷嬷玩追逐的生死游戏,真的太特别了,足够她铭记一生。在临近玉泉宫门口的时候,光明好像在向她招手,可是她却脚下一绊飞了出去,摔了个大马趴。
一双黑底绣着金龙的男靴就出现在步萌眼前,她缓缓抬起头:“陛、皇上……”
如贵妃也朝此赶来,步萌火速起身躲到温楼身后。温楼很随意地抬了抬眉梢,睨了周围的人一眼:“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如贵妃笑盈盈地凑近:“没什么要紧的,臣妾只是和她开个玩笑、玩个游戏罢了。”
“哦?好笑吗?”
“这您得问问萌妃。”
所有的眼睛都落在步萌身上,步萌不得不从温楼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浮夸大笑道:“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贵妃娘娘太幽默了!这种追逐的游戏特别好玩,我的人生终于圆满了!”见温楼瞥了她一眼,她赶忙改口,“但是最好以后不要经常玩,一般人的小心脏可能受不了。”
如贵妃将手里的手帕都捏皱了,皇上一向不管后宫琐事,今天竟然会来英雄救美,若说和这个萌妃没有什么感情,谁会信?不可以,不可以!皇上只能属于我!如贵妃强行让自己露出柔和的笑意:“皇上来玉泉宫是因为……”
说着她就顶着自己的两个硕大胸脯朝温楼蹭来,温楼条件反射地朝后一退,结果他忘了身后的步萌,这一下,温楼的后背和步萌的前胸紧紧相贴,中间连一张纸都塞不下了,两人均是一僵。
温楼:“……”
步萌:“……”
她是不是被占便宜了?前面的大胸他不挨,偏偏来蹭她的小馒头,这是什么奇葩的品位?步萌自己往后退开,温楼干咳一声:“韶歆,萌妃的家属进宫来探,所以今日恐怕不能陪你继续玩了。”
“那是那是,皇上您说得对,”如贵妃笑笑,看向萌妃,“妹妹就去吧,路上滑,可要当心些。”
这一声“妹妹”叫得步萌是晶晶亮透心凉,也太吓人了好吗?!
步萌跟着温楼离开,脚下的雪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好像步步带着气。温楼用余光看了看,发现她脸颊红红,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
“你脸红了。”温楼提醒道。
步萌一开口就快咬到舌头:“胡、胡说八道,谁害羞了?不是!谁脸红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滋味真的是很销魂啊。步萌又瞪他一眼,“方才挨到了我,皇上赶快回去换衣服吧,免得洁癖发作心里头痒痒难过。”
“不急。”
看他一脸淡然的样子,步萌是真的无法应对了,这个男人太难琢磨了:“皇上,恕臣妾直言,你是不是有病?一边坑害我,一边救我,这到底走得是什么套路?你知不知道如贵妃的眼珠子一转,就能想出千百个置我于死地并且不留痕迹的主意。”
“知道啊。”
步萌闷下一口老血:“……你故意的?”故意来救她,给她招揽更多的嫉恨和危险?天呐地啊,自从遇到他,这每一天都像是在渡劫,太让人提心吊胆了吧!
温楼解释道:“朕只是单纯的路过,是你偏要往朕的背后躲。”
说得倒也没错,步萌一时顶撞不了,只能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我有家人来探吗?谁?我哥还是我父亲?”
温楼这才一脸恍然大悟:“哦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你半个家属。”
嘁,家属就家属,什么叫半个?!这狗皇帝简直有病!步萌跟着他来到太液池上的凉亭,这里是个风口,四面八方的风都吹过此处,她敢保证只需站在这一刻,她就能冻成大冰棱。难道这是他又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整人方法吗?
太液池被冻得结结实实,放眼望去一片空旷,除了她和温楼,根本就没有一个鸟人。步萌一边小碎步跺脚取暖,一边再三确认道:“真的会有人来吗?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可能就要找人为我收尸了,太冷了啊!”
温楼道:“不冷啊,这里空气清新怡人,风景优雅,朕以为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地方。”
你穿那么厚当然不冷啊!还有,谁脑子进了大风要和你约会啊!步萌刚想呛声点什么,就见一个穿着官服的臣子朝这里走来。风雪未停,仿佛给那个臣子糊上了一层冰霜,步萌看不清认不出那是谁?她爹?明显不是这个身形。她哥?打死他也不会穿得这么规矩。
步萌的心里咯噔了:“皇上,那是……”
温楼哼了一声。
跨上台阶,站在亭中,步萌终于看清青年臣子的正脸,不由得双腿发软,气息奔腾。她再也感觉不到冷了,仿佛就置身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三昧真火在炙烤着她。
青年臣子开口:“微臣甄世爽参见皇上。”
“无需多礼,今日叫你进宫来,是因为萌妃和朕聊起,你是她同乡,还是她差点谈婚论嫁的对象。”
“不是不是不是!”步萌连连摆手,双眼紧紧扒在甄世爽身上,心头大震,一张脸涨得通红,“皇上你记错了,甄大人只是我年少时的同窗!”
虽然见到甄世爽的瞬间,就像被天雷击中了天灵盖,但步萌顽强地没有倒下!何止是同窗啊,甄世爽明明是她记忆中的男神!他的衣衫每一处都平平整整,姿态一如既往地严谨,紧绷的下颚线,凌厉的五官线条,仿佛不容人玷污!她怎么敢乱说话,她只想表现自然地双膝一软扑过去抱他大腿好吗?!
“你、你……甄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步萌说话紧张地都快咬掉舌头。
没等男神回答,讨厌的温楼又开口了,他刻意地拖长了音:“喔?朕还以为你说的是同床,又何时变成同窗了?”见步萌顿时又一脸要死不死的表情,温楼心情大好,“罢了,这么多年不见,想必你们有很多话说,那朕就不打扰了。”
温楼先走一步,凉亭就留下两人,因为怕甄世爽皱眉,步萌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和皇上乱说,影响你名誉了!我愿意赔偿!拿什么赔都可以!求你不要生气!”
“无妨。我能看出来,皇上是故意逗你的。”
青年臣子竟抿唇一笑,好似阳春三月柳絮飞,百花娇艳怒放时。
犹记得他们第一次讲话,还是在学堂,那年她还小,跟在甄世爽屁股后面追了好几条街,才把人拦住。“甄世爽,我在叫你你没听见吗?是不是耳背?”
旁边似乎有同学在笑,甄世爽耳根有点红,只能摇头:“有事吗?”
步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是想跟你说,夫子家贫,新丧未久,大家商量着一起捐点银两给夫子,好让夫子能够有钱将其妻顺利下葬,也算是帮夫子一起度过难关。现在钱都收齐了,就差你一个,你看……”
她摊开手掌掂了掂,做出一个讨要银两的手势,没想到甄世爽又摇摇头:“不用算我的份。”
眼见他要走,步萌不依不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虽然这个夫子是新来的,教我们的时间不长,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帮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也不缺这几个钱吧?!”
甄世爽索性停下来,直视步萌的双眼道:“他双眼浑浊,长期酗酒,醉而杀妻,对外宣称妻嫌其贫而悬梁自尽,满嘴谎话,我为什么要捐?”
“啊??”
“怎么?听不懂?”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我在说周夫子。”
“我说的也是周夫子。”
“什么?周夫子杀妻?!他妻子不是上吊自尽的吗?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步萌还是个小姑娘,那么复杂的事件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她一脸的茫然和害怕,可是甄世爽的表情却格外令她安定。
甄世爽说:“周夫子妻子去世的时候,他的语言、表情、动作细节纷纷都在告诉我丧妻事件背后的真相。那表情不是痛苦,是内疚。当人们后悔或内疚时,就会不知不觉露出反省的微表情。当时周夫子的眼睛盯视着其妻的尸身,皱眉,身体的肌肉紧张,同时呼吸紧凑,这都说明他在后悔内疚以及对自己酗酒有了很深的反省。现下周夫子就是处于戒酒的戒断反应中,手指时常颤抖,写字歪斜,口干,总是舔嘴唇……”
步萌非常震惊,双眼瞪得溜圆,张大了嘴:“可是、可是你怎么现在才说,我是除你之外第一个知道的吗?”
“等后天我会写封信给官府,他们收到便会找仵作重新验尸。结果可以预见,那尸体脖颈的勒痕会有少许的移位,那是一次勒住以后,再次在原来的印痕上勒住才能叠加的痕迹。你们不必捐钱,或者等周夫子偿命后捐点香火给他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是后天?这种事也可以等的吗?!”
“因为后天周夫子才会讲完这一卷《策论》,每个夫子讲课方式不同,要是半途换人,会影响我。”
甄世爽朝她一笑,这一笑,仿佛带人深入画中。江南烟儿,红花绿柳,雕梁画栋,无数美景之间,就站着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孩。这纷杂混乱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他能将真相剥丝抽茧。
只需那一眼,她就能记他千年。
步萌回过神来,多年不见,他依然是当年清风隽永眉眼清朗的人,是她心目中永远不变的记忆神探啊。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给你制造红袖出墙的机会,然后把坏了名声的你赶出宫去?”
言轻和曲碗碗自从目睹了这件事以后,就一直围在步萌身边,步萌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但还要应付着她们回答:“这倒像是他会做的事。所以以后我们就结伴而行共同出入吧,多一个人,黄泉路上还能多一份照应。”
言轻直接就离她三步远:“谁说要跟你共赴黄泉啊!我和你根本不熟好吗?”
啧啧,真是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曲碗碗指着下巴做思考状:“萌妃姐姐,那个甄大人是什么来头?除皇上以外,我见过的男人里属他最帅。”
步萌并没来得及问他现状,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相顾无言,就被出来打雪仗的言轻和曲碗碗当场抓住,言轻以最快的速度拐了步萌就跑,曲碗碗不断回头想多瞅帅哥几眼。
“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和男人私会的事肯定会被更多人看见了。”这是言轻回到芳华宫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会儿的言轻已经放松了很多,她主动给曲碗碗解惑:“有关八卦的事情要问我啊,甄世爽才刚被调进京不久,在大理寺就职,暂没成家,不过向他表白的队伍能从宫门口排到地平线,也没见他对谁青眼有加过。”
步萌心头一热,难道他还没成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