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鲋
孔鲋,孔子六世孙,字子鱼。初仕秦,李斯议焚书,鲋乃收其家《论语》、《尚书》、《孝经》等书,藏于旧宅壁中。陈胜起兵,征为博士。尝搜集仲尼而下至其父之言行,为一书。至汉武帝时,其曾孙臧复以所著附焉,题曰《孔丛子》。《隋志》载于儒家,清《四库》录之,而《提要》则以为皆依托也。
公孙龙 节录
公孙龙者,平原君之客也,好刑名,以白马为非马。或谓子高曰:“此人小辨而毁大道,子盍往正诸?”子高曰:“大道之悖,天下之校枉也,吾何病焉?”或曰:“虽然,子为天下故,往也。”
子高适赵,与龙会平原君家,谓之曰:“仆居鲁,遂闻下风,而高先生之行也。愿受业之日久矣。然所不取于先生者,独不取先生以白马为非马尔。诚去非白马之学,则穿请为弟子。”
公孙龙曰:“先生之言悖也。龙之学,正以白马非马者也。今使龙去之,则龙无以教矣。今龙无以教而乃学于龙,不亦悖乎?且夫学于龙者,以智与学不逮也。今教龙去白马非白马,是先教而后师之,不可也。
“先生之所教龙者,似齐王之问尹文也。齐王曰:‘寡人甚好士而齐国无士。’尹文曰:‘今有人于此,事君则忠,事亲则孝,交友则信,处乡则顺。有此四行者,可谓士乎?’王曰:‘善,是真吾所谓士者也。’尹文曰:‘王得此人,肯以为臣乎?’王曰:‘所愿,不可得也。’尹文曰:‘使此人于广庭大众之中见侮而不敢斗,王将以为臣乎?’王曰:‘夫士也,见侮而不斗,是辱,则寡人不以为臣矣。’尹文曰:‘虽见侮而不斗,是未失所以为士也,然而王不以为臣,则乡所谓士者,乃非士乎?夫王之令,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民有畏王令,故见侮终不敢斗,是全王之法也。而王不以为臣,是罚之也。且王以不敢斗为辱,必以敢斗为荣。是王之所赏,吏之所罚也。上之所是,法之所非也。赏罚是非相与曲谬,虽十黄帝固所不能治也。’齐王无以应。
“且白马非白马者,乃子先君仲尼之所取也。龙闻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囿。反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也,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亦曰人得之而已矣,何必楚乎?’若是者,仲尼异楚人与所谓人也,夫是仲尼之异楚人于所谓人,而非龙之异白马于谓马,悖也。先生好儒术,而非仲尼之所取也。欲学龙而使龙去所以教,虽百龙之智,固不能当前也。”
子高莫之应,退而告人曰:“言非而博,巧而不理,此固无所不答也。”
异日,平原君会众宾而延子高。平原君曰:“先生,圣人之后也,不远千里来顾临之,欲去夫公孙白马之学。今是非未分,而先生翻然欲高逝,可乎?”子高曰:“理之至精者,则自明之。岂任穿之退哉?”
平原君曰:“至精之说,可得闻乎?”答曰:“其说皆取之经传,不敢以意。《春秋》记六退飞,睹之则六,察之则。犹马也,六犹白也。睹之得见其白,察之则知其马。色之名别,内由外显,谓之白马,名实当矣。若以丝麻加之女工,为缁、素、青、黄,色名虽殊,其质则一。是以《诗》有素丝,不曰丝素;《礼》有缁布,不曰布缁。牛玄武,此类甚众。先举其色,后名其质,万物之所同,圣贤之所常也。
“君子之谓,贵当物理,不贵繁辞。若尹文之折齐王之所言,与其法错故也。穿之所说于公孙子,高其智、悦其行也。去白马之说,智行固存,是则穿未失其所师者也,称此云云,没其理矣。是楚王之言,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先君夫子探其本意,欲以示广,其实狭之,故曰:‘不如亦曰人得之而已也。’是则异楚王之所谓楚,非异楚王之所谓人也。以此为喻,乃相击切矣。凡言人者,总谓人也,亦犹言马者总谓马也。楚自国也,白自色也。欲广其人,宜在去楚;欲正名色,不宜去白。忱察此理,则公孙之辨破矣。”
平原君曰:“先生言于理善矣。”因顾谓众宾曰:“公孙子能答此乎?”燕客史由对曰:“辞则有焉,理则否矣。”
公孙龙又与子高记论于平原君所,辨理至于“臧三耳”。公孙龙言臧之三耳,甚辨析。子高弗应,俄而辞出。明日复见,平原君曰:“畴昔公孙之言,信辨也,先生实以为何如?”?答曰:“然,几能臧三耳矣。虽然实难,仆愿得又问于君:今为臧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臧两耳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亦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弗能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复与孔子高辨事也,其人理胜于辞,公辞胜于理。辞胜于理,终必受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