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里弗斯老人(6)

“嗯,对了,”他吃力说,“所有的信都在这里吗?”

“是的,都在这儿,里弗斯先生。”

“好吧,那么,”他说,“我想目前就这么多……外面有没有等着要见我的人啊?”他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里弗斯先生,今天还没有。”

“好吧,那么,”他喃喃地说,“我想目前就是这些……哦,我可不希望还有什么别的邮件。但愿如此。”

“我想再没有了,里弗斯先生。要么您再稍等一下,我去看看今天第二次送信的时候有没有送来什么邮件。”

“好吧,那么,”老头子喃喃地说,“你最好去看一下。”

她出去了,很快就拿着一封信回来了。里弗斯先生近乎贪婪地一把抓过了那封信。

“刚刚送来的,里弗斯先生,”她稍微迟疑了一下说,“你需要马上就看那封信吗?那——那看上去像是一封广告。”

“哦,不过,我不大清楚,”里弗斯先生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说,“这些事情你可说不准——你根本不敢确定里面到底有什么。我觉得,这很可能关系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需要我马上处理的事情。”

与此同时,他颤颤巍巍地拿着信,认真地查看着信封:突然,信封上的《美国名人录》几个字一下子映入他疲惫的双眼,他猛地迸出了兴奋的火花。

“天啊!没错,”里弗斯先生吃力地喘着粗气,用颤抖的手指拨弄着信的封口,“正如我所料——这好像是一件需要我马上处理的重要事情。”

“那么,如果你需要,就叫我一声。”多根小姐说。

里弗斯先生摇晃着山羊般的脑袋,严肃、肯定地说:

“你先出去坐一会儿吧。”他吃力地喘着气,和蔼地说:“要是有什么必须处理的重要事情,哦——我会告诉你的。”他神情庄重地再次摇晃着山羊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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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里弗斯先生打开信封认真地读了起来。一封短笺告诉他随信附送来了一份收录在上一版《名人录》中的个人传记,同时要求他按实际情况做出必要的修改和补充,并且尽快将修改后的稿件回执过去,因为新版《名人录》即将出版了。

这可是重大的事情啊!这件事再次说明做事一定要仔细才行——某些需要马上处理的重要大事随时都会出现!对了,他最好马上浏览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里弗斯先生扶了扶眼镜,开始阅读他的传记样稿了——内容密密麻麻地排了一个版面的三分之二。读着读着,他最后的那一丝疲倦、无聊和沮丧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头的眼睛又开始闪闪放光了,脸庞也泛起了红晕。他带着编辑特有的警觉,认真地读着,但是这种神情旋即便消失不见了,很快就被渐趋增强的入迷取而代之,这位艺术家的全部心思都沉醉在自己的创作成就中了。

天啊!这的确是件重大的事情啊!一个人感到忧郁、沮丧的时候,就应该看看这个!白纸黑字,摆在面前,按照时间顺序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所有的成就!

这样看来,他还真不赖!对于一个乡村医生的儿子来说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哎!(里弗斯老人快速地翻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名人录》)整部书中,介绍文字和他差不多的人只有寥寥几位(巴尔——巴拉特——巴拉夫——巴特勒),尼克·巴特勒,嗯,他的当然要多一些,即使把他参与的所有学术团体和在国外获得的荣誉,以及他在法国和英国所从事的那些活动全部记载上去,也还是没有他的多。里弗斯先生对此颇感满意,再次凝神注视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大致如下:

里弗斯·爱德华·施罗德:出版家,编辑,1857年5月,生于宾夕法尼亚州汉堡福斯,是已故的约瑟夫·C.医生和奥古斯塔(施罗德)之子。里弗斯·爱德华先后就读于公学和劳伦斯维尔学院,并于1879年获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学士学位。1879年至1880年间在海德堡和柏林大学学习。1881年进入詹姆斯·罗德尼出版公司任职至今。未婚。

1886年至1902年,任《罗德尼》杂志副主编;1902年至1930年,任《罗德尼》杂志主编;自1930年至今任詹姆斯·罗德尼公司顾问编辑。

参加或任职的学会、组织、荣誉团体以及研究机构:美国革命之子组织、波特克斯部落子女组织、全国殖民家庭联谊会(1919年至1924年为地方分会成员);威廉·珀恩子女联合会、汉博格·福斯总统历史协会(始于1894年)。还有清教徒前辈公谊会、海外知己国际联合会、英语演讲协会、全国早期胡格诺教徒后裔联合会、全国拉法亚特兄弟会、斯特本学会、全国备战协会、全美反战反法西斯联盟、美国宪法公谊会、俄罗斯人民公谊会、波兰公谊会、挪威公谊会、西班牙裔美国人促进南北美洲大陆共和政体间友好关系协会、美国自由联盟、预防虐待动物协会。同时,他还是以下组织的成员:万国作家国际共识促进协会(发起人,自1913年起为该组织名誉主席),传播文明礼仪和文化典范国际联合会,社会民主联盟,全国期刊编辑联盟(附属于国际期刊编辑联盟),出版社与作者友好关系促进联合会,合理健全审稿制度管理联合会,国民理想、全国道德与纯洁标准保护联合会。

所著诗集、小说、散文、旅行记、传记、自传和批评:《莱茵河上的美国清教徒》(1881年)、《永恒的价值观》(1884年)、《文学与道德》(1885年)、《领导与文学》(1888年)、《文学与美好生活》(1891年)、《致丽塔的十四行诗》(1894年)、《玛格丽特的五朔节花柱》(1896年)、《普鲁和我的年轻时代,麦琪》(1897年)、《十四行诗札》(1898年)、《民谣集》(1899年)、《致路易斯的抒情诗》(1900年)、《捷德·斯通的皈依》(1902年)、《爱博纳·阿米斯的苦难》(1904年)、《艾妮德之谜》(1905年)、《他们的金婚》(1907年)、《科克夫人的忏悔》(1909年)、《一位编辑的启迪》(1910年)、《失败的垂钓者之告白》(1911年)、《我的赛宾农场》(1913年)、《昔日的亲戚现在的兄弟》(1914年)、《法兰西与自由》(1915年)、《英格兰会消亡吗?》(1916年)、《匈奴人与仇恨》(1918年)、《友谊的荒唐》(1920年)、《特德与汤姆的传记》(1922年),以及《银发老者的花环》(1926年)。

参加的俱乐部有:常春藤俱乐部、大学俱乐部、普林斯顿俱乐部、世纪俱乐部、球员俱乐部、忘忧树俱乐部、咖啡馆俱乐部、荷兰乐事俱乐部、收藏家俱乐部、文书俱乐部、棍棒与枪支俱乐部、拳击俱乐部、狩猎与吹奏乐器俱乐部、汉堡福斯(宾夕法尼亚州)乡村俱乐部。

地址:纽约市大学俱乐部

天啊!哎!这的确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里弗斯先生仰靠在摇椅上,前后摇晃了好一阵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密密麻麻排列的那一栏铅字,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沉思的满足感。这个几分钟前疲惫、哀伤、沮丧的老人现在完全变了样,他的沮丧消失了,无聊不见了,他的自我怀疑、寂寞和失落的最后一点痕迹也飞得无影无踪。如果人们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在充满疑惑的时候、在苦苦思索那些烦心事是否值得的时候,就应该看看这些!也应该让别人看看。

他的成就正摆在面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纸黑字地写在这里,要是有人想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也、有何作为时,就应该让他看一看这些。

他若有所思地在摇椅上摇晃了好一阵子。突然,他清了清嗓子,仰起头含混不清地大声喊道:

“多根小姐。”

“来了,里弗斯先生。”这个姑娘马上微笑着走了进来。

“嗯!”里弗斯先生喘着气,又一次清了清嗓子,仍然若有所思地来回晃动着摇椅,他把颤抖的手伸进外衣的内衬口袋,掏出当天早晨放在那里的一封信,又看了一遍才说,“哦,多根小姐,你瞧,就在‘俱乐部’的那个位置——看到我说的那个地方了吗?”

“看到了,里弗斯先生。”

“嗯,把编辑与作家俱乐部会员加在这里,并写上‘特许会员’。”

“好的,里弗斯先生。不过您现在是会员吗?”

“哦,现在不是!确切地说还不是!不过我马上就成会员了——”为了应对姑娘略带调侃的问题,里弗斯先生辩解似的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说,“哦,没错,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再也不会参加任何俱乐部了——不会再参加了,不过这一家我必须要参加!他们说要是没有我的加入,而把它称作编辑与作家俱乐部就名不副实了。但是,这是最后一家,从此之后,这种事情就跟我没有丝毫瓜葛了。所以,你把这一条加在‘俱乐部’那一项中。”

“好的,里弗斯先生,编辑与作家俱乐部特许会员。”

“——呃!没错……特许会员。别忘了把它加进去。”

“好的,里弗斯先生。还有其他事儿吗?”

“——嗯!是的,我想没别的事儿了!……现在,你最好抓紧时间去办这件事。多根小姐,”他吃力地喘着气,用告诫的口吻说,“他们说时间很紧,谁都知道,要是我们迟了的话,整个出版计划就会耽搁的。”

“好的,里弗斯先生。我马上就寄出去。”

她走后,老人又在摇椅上晃荡了老半天,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

这样一件事竟有如此的效果,竟让他感觉如此良好,精神如此振奋!的确很有意思。就在半小时之前他的心情还很低落,毫无任何情致,可是现在!里弗斯看了看手表,轻快地弹了起来。十二点了,他得去俱乐部了,让汤姆给他调一杯老式鸡尾酒,好好地吃一顿午饭。他觉得心情很好,天啊,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老人抓起他的帽子,离开了办公室。很快就迈上了大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精神抖擞地朝俱乐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