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庆之治钱:司法该问谁?
- 古案遗墨:史书法案新语
- 李君
- 2553字
- 2017-09-13 13:56:01
在《资治通鉴》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公元465年,南宋国,这里的南宋是五代十国中刘氏的南宋,非赵构躲逃于杭州所建立的南宋。
太尉沈庆之向南宋刘皇帝上了一道奏折,建议:
允许民间私自铸造钱币。
这个建议本来就很诡异,但更加诡异的是:南宋皇帝竟然批准了,并开始实施。
货币的多少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杠杆,谁都能造钱,那还不是天下大乱了?这简直就是两个脑子进水的君臣。
事实上,也只有在这种高度集权的专制国家,两个经济白痴才能导演这样一出怪诞戏。
太奇怪了!于是我一直怀疑《资治通鉴》司马老先生记错了,为此,我来来回回查找了很多历史资料,虽然最终弄明白了确有其事,但还是觉得它很怪异,主要是两条:
一是哪有国家允许民间造币,而且皇帝还批准了,假如说现在国家允许公民自己造钱,你说这个事情怪异不?而且更离谱的是,这个沈庆之在十年间两次奏请,最初是456年就提出过一次,被当时的府主簿、建康刺史颜峻反驳(说明还是有明白人的),皇帝没有允许。
二是这个事件的背景不清楚,不是九年前就已经解决了吗?怎么还出台这个政策?有点不可思议。
因此,结果从实施起就有了预期,这个预期和最后的结果也惊人的一致。
事实上,要从这件事的背景来看,还真有点意思。
公元453年,南宋皇帝刘骏登基后发行的四株钱既薄又小,还有破损,民间伪造盛行,各地方查禁不力,很多官员被迫辞职或被查办,而伪造之势有增无减。
这可以理解,你想想看,如果一种货币,既好伪造,又没有什么防伪标记,那么自然是伪造者趋之若鹜,伪币漫天飞。
于是朝廷在公元455年下令,新铸的既轻、又薄又小的四株钱,停止使用,一时民怨四起。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太尉的沈庆之第一次建议:
一、允许民间铸造货币;二、郡县设钱币局,自愿铸币者,纳入各钱币局;三、统一制币模具,不得掺假;四、允许新四株钱继续流通使用;五、铸币收税30%。
当时的建康刺史颜峻马上就跳起来,说这万万不可,一旦允许不同货币流通,允许民间私自造币,那么盗铸货币,伪造货币,就更加猖獗,且永远不能禁止。
当时皇上没有批准,但九年后,沈庆之又把这个建议翻出来了,重抄了一遍,皇上居然批准了,原因估计:一是皇上换了,新皇帝刘子业于公元454年登基,这新皇帝估计根本就不知道或忘记了九年前有这么个事了,如今刚刚入主宫,老人家忙啊,后宫都照顾不过来,嫔妃的排行封赏如何安排,已经折腾得焦头烂额,哪管得了这事,于是就批准道:“你看着办吧!”二是颜峻已经作古,给沈庆之一个机会。反正这个建议给批准了。
这事我们放在现在理解一下,就是说发行了一种货币,发现容易伪造,而且很快发现了伪造的货币,这时政府肯定是先停止这批货币的流通,然后应该一方面查处伪造货币的窝点,另一方面通知持有这批货币的人到货币管理部门去兑换就可以了。这样,既防止了伪币的流通,也解决了持有真币人的利益问题。即使现在,出现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了,拿假币的不敢去兑换,假币自然就会销声匿迹,当然这是到伪币已经给社会造成无法收拾的地步时才采用的招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们要是按沈庆之的建议,那就是:既然这样,干脆允许伪造货币的,直接造得了,只不过你要到钱币局登记,要纳税,然后市场上真假货币同时使用。如果真这样,还不把这些伪造货币者乐死了。
反正我是调动了我所有的脑细胞,发挥了力所能及的想象能力,但最终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堂堂的财务大臣,一个戎马一生、战功无数的精英,竟然出了这样一个令人费解的金融政策。
货币虽然只是一个交易符号,但代表着国家和社会的财富价值,它与一个国家的经济息息相关,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它一旦混乱,整个经济必然出现危机。当年影响整个东南亚的金融危机,前几年席卷整个世界的金融风暴,都是与货币及货币政策有关。
因此,很难想象一千五百年前,南宋这场私人造币的闹剧是如何登场的,但这个政策退场却只能是一个结果,也是可以想象的后果:伪币漫天飞,钱不值钱,经济崩溃,市场混乱,社会动荡。
关于当时这场“金融危机”的详细情况,由于史料等原因,我们这里就不赘述了,我们主要来看看导演这场闹剧的沈庆之这个人。
据史书记载,沈庆之是一员武将,而且还是一员名将,当年为南宋东挡西杀,抵御外敌,镇压叛乱,特别是平定了刘诞叛乱后,凭着这样的功绩,满身的勋章,沈将军江湖地位大涨,于是一步一步青云直上,直至坐上了三公级的宝座。
沈庆之是军事专家,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在经济上却显然是个“白板”,据说他连大字都不识一斗,但白板是别人背后说的,他自己还是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一通百通”,自己在军事上老打胜仗,在经济上一定也是行家里手,结果乱发议论,妄论经济,出了乱子。
当然,这也不全怪沈庆之,事实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阿谀奉承,净拣好听的说:
“哎呀!沈大人可是通才啊,对什么都很精通、深刻!”
“沈大人啊,你的每个建议都那么的英明神武!”
……
这好听的听多了,人也就飘飘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无所不能了。
捧人亦为害人啊!
要说,沈庆之也不是个糊涂人,当年和北魏打仗时,沈庆之就有句名言:“治国就像治家,耕田应问农奴,纺织应问婢女。”
说得很精辟,也很到位。
的确,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任何专业问题,都应该请教专业的人员,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耕田问农奴,纺织问婢女。如果,耕田问婢女,纺织问农奴,其结果会是贻笑大方,这个后果大家都明白。但在现实中,却仍有些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似乎也没有那么明白,沈庆之自己就充当了一个讲耕田的婢女、论纺织的农奴。历史就是这样,很严肃也很幽默,让许多人出尽了丑态和洋相。
军事应该问沈庆之,耕田该问农奴,纺织该问婢女!沈庆之自己说得好,但没有做好,一世英名毁于一策。
那么在当今社会中,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司法该问谁?
司法是一门专业,这门专业就是法律专业,这个类似“农奴”“婢女”的专业人士群体应该是法律人。但是法律不像理工农医那样,有很多专业道道,好像大家只要识字的都看得懂,大家只要有点智商的都学得会,于是,法律的专业性就一直不被人看好。
司法也是一门技术。有格言云:司法是一门善良公正技术。
问谁事小,关键是问错了,决策错了,司法也会和经济一样,是会“崩溃”的。经济崩溃了,可以从头再来,财富可以一点点积累,但司法一旦崩溃,影响的可能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法律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