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引狼入室(4)

费云鹏大吃一惊,没料到赵小轻的胃口如此之大!她盯上的,竟然是千城这家巨无霸企业的控股权。费云鹏追问说:“拿到控股权之后,你要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赵小轻耸了耸肩:“当然是赶走王诚,完全掌控这家公司。”

见惯了大场面的费云鹏,竟被惊呆了。一个30岁出头的小女子,不仅将一家声名卓著的大型企业集团视为猎物,还要向一位被万千人顶礼膜拜的商界教父宣战。她有胜算吗?尽管她有人脉,也不缺资金,但她的对手更非泛泛之辈。当赵小轻含着金汤匙出生时,王诚已经走上了筚路蓝缕的创业之路;当赵小轻还在大洋彼岸的校园内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王诚却带领千城集团劈波斩浪,一次次勇立潮头。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费云鹏托住下巴,问道:“你为什么对千城集团情有独钟?”

“简单。”赵小轻说,“第一,这家公司的经营业绩十分优异。第二,它的股权结构太分散。一般的公司,即便握有40%的股权也未必能实现控股,但按照千城的股权结构,只要拿到25%的股权,就能成为第一大股东并握有绝对话语权。这不是使小钱,办大事吗?”

费云鹏摇了摇头:“仅仅如此吗?”

赵小轻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是行家,我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除了刚才那两点,还有一个原因。”她接着说:“最近几年,各国对资金的管理都趋于严厉。大笔资金无法流向境外,进而形成了一个资金的堰塞湖。为了不至于决堤,这些钱只能尽快进入市场,对大规模的标的进行举牌并购。”

赵小轻又说:“只有对千城这样的企业举牌收购,才会在短时间迅速获得账面收入,再在资本市场转几回后,要查清楚这些钱的来路就会更困难。千城不仅在A股上市,还在海外有上市公司。只要掌控了这家企业,就获得了一条安全可靠的资金通道。”

费云鹏寻思,赵小轻这几句应当是实话。他更对王诚的自以为是充满奚落与嘲笑:王诚啊王诚,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干出引狼入室、自毁长城的蠢事!因为担心天要下雨,就找了座破庙躲雨。可惜,这座庙却在闹鬼。纵然有雨,也不过淋湿衣服而已,并无大碍。但庙中的厉鬼,却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费云鹏问:“你干吗告诉我这些?”

“自然是希望与你合作。”赵小轻妩媚地笑起来,“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接下来,我还是会从二级市场抢筹。至于荣鼎这边,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费云鹏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了赵小轻的招数。他说:“前几天方玉斌跟我汇报,说华海的曹伯华准备拉抬股价,减持套现。你却说要在二级市场继续吸筹。你们是串通好的,在演双簧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赵小轻说,“我和曹伯华已经订下攻守同盟。所谓拉抬股价,减持套现,既是给王诚玩的障眼法,也是我们进一步抢筹的手段。”

赵小轻继续说:“曹伯华整日叫苦,说资金链撑不下去了,要减持套现,王诚才不会有所戒备。另外,前段时间我们努力使股价维持在低位,以便能够低价吸筹。但依照目前行情,这一招很难再用下去。我们要继续吃进千城股票,就必须把股价拉起来。”

熟悉资本运作的费云鹏,一听赵小轻的话,就明白了她接下来的路数。当股价在低位运行时,他们固然能以较少的资金吃进更多股份,但终究会遭遇天花板。收购方吸筹到一定时候,市场上会出现无货可买的情形。比如说,有人在10元买入千城的股票,如今股价却在8元附近。无论你怎么扫货,此人也不会卖出。既然被套着,干吗割肉呢?类似这类人,便是俗称的套牢盘。

在低价区间,能吃进的股票都吃进了,接下来还想增持,只能把数量庞大的套牢盘激活。假如股价升到10元,好不容易解套的人会立刻抛售以求落袋为安。此时,赵小轻与曹伯华再调动资金,接下被抛出的股票。

赵小轻又说:“曹伯华会抛售部分股份,再用左手倒右手的方式重新吃回来。这样既有助于拉升股价,也能迷惑王诚。等他回过味来的时候,控股权已经被我们拿到手里。”

要不要答应赵小轻?费云鹏眉头紧皱,陷入沉思。这个女人非同一般,最好别去得罪。不过事关重大,仅仅为了卖个人情,就要以身试险?

费云鹏的大脑飞速运转,他要想出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子,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隔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开口:“刚才吃饭时,众人聊起书法。我当时就说了,当代的书法名家,我最佩服启功先生。启功晚年经常去琉璃厂溜达,看到满大街都是仿自己的字,竟一点儿不生气。有人问他这些字怎么样,他总是笑着说,不错,不错,写得比我好!学生看不下去了,说这些字全是假货。启功却说,人家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不要砸别人的饭碗。就连那些卖假字画的老板,都说启功是好老头,不惹事。老先生有这样的心态,难怪要活到九十几岁!”

赵小轻笑起来:“你答应出手相助了?”

费云鹏轻点了一下头:“不能叫出手相助,应当是不出手,却相助吧。”

“对,对!”赵小轻笑得更开心了。

费云鹏话锋一转:“假如我作壁上观,荣鼎将会失去千城的第一大股东地位。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既然开始讨价还价,那就不是原则问题,而是生意问题,一切就有的谈。赵小轻高兴地说:“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费云鹏说:“事成之后,拆分掉千城集团。你拿走你想要的,剩下的归我。”

“拆分?怎么个拆法?”赵小轻追问。

费云鹏对女士烟的味道有些反感,他拿手驱散烟雾,说道:“我这个人说话不会绕弯子,有些话或许刺耳,请不要介意。你收购千城的意图,我大概明白了。拿下千城之后,你们会有哪些作为,我闭着眼也能猜到。无外乎是想方设法掏空这家公司,用千城的钱去堵别处的窟窿。”

“也就是说,一旦你的计划成功,千城的未来或许并不乐观。”费云鹏说,“今天,荣鼎眼睁睁看着你们夺走了大股东地位,明天,我们多年来投到千城的钱就可能付之东流。”

“你太悲观了。”赵小轻不服气地反驳,“拿下千城后,我们当然会利用这个平台完成一系列的资本运作,但对于企业经营本身,更不会疏忽。王诚的经营理念过于保守,他这些年游山玩水,没有一丁点当年创业的激情。企业交到我们手中,经营风格或许会改变,但业绩一定能更好!”

以费云鹏的资历与地位,还是能以兄长甚至长辈的口吻教训赵小轻几句。他说:“你说这番话,恰恰证明并不了解王诚。此人是经营企业的天才,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千城。我实在看不出,你们会比王诚优秀多少。”

“当然了,”费云鹏缓和了语气,“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想当绊脚石,惹得大家不快。干脆,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费云鹏又说:“千城的规模足够大,只需要拿走它的部分业务,就足以实现你的意图。上市公司你可以拿去,企业旗下部分城市的地产业务,也都可以给你。剩下的资产,划拨出来单独组建一家公司,继续由荣鼎控股。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玩你的资本运作,我还是当一个财务投资者。”

“我的让步,只能到这里了。”费云鹏双手一摊,“也就是你赵小轻,换作其他人,根本谈都没的谈。”

对千城股权之争的前景,费云鹏认为并不明朗。所以,他才要清楚地画出一条底线。无论局势如何演变,有这条底线在,自己就能稳坐钓鱼台。最不济,他也要和赵小轻瓜分千城。总之,最低标准已让自己稳赚不赔,假若日后生出什么变数,只会掠取到更多利益,而不是更少。

赵小轻又点燃一支烟,隔了好久才开口说:“就依你的。”

赵小轻重新发动汽车。她轻快地操纵着方向盘,难掩内心的喜悦。能够在一辆区区20万的雅阁轿车里敲定涉及金额数百亿的交易,大概只有自己有这本事。

费云鹏直视前方,脑子一刻没有停下。自己袖手旁观,坐视赵小轻撵走王诚,外界舆论会如何看待?董事会里的那帮元老会不会冒杂音?里子赚到了,面子也不能丢呀!

费云鹏很自然地想到了方玉斌。赵小轻与曹伯华的双簧,既是骗王诚,也在方玉斌面前演过一回。目前看起来,方玉斌并未瞧出破绽。到时如果有人说三道四,正好让方玉斌当替罪羊。荣鼎资本的经营组织架构调整,下属公司获得了比以往更大的授权。既然权力大了,责任理应更重。方玉斌对局势判断失误以致荣鼎错失战机,到时把板子打在他身上,不是天经地义吗?当初的落子,终于要发挥效果了。

想到方玉斌,费云鹏又记起一件事,他说:“方玉斌告诉我,在滨海时余飞也现身了。怎么,你也拉余飞入伙了?”

赵小轻说:“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不是很好吗?”

费云鹏眉头微皱:“这小子的名声不大好。别因为他,坏了你的事。”

“他能坏什么事?”赵小轻满不在乎地说,“整套计划,余飞压根不清楚。他只是个庄家,负责替我们看住股价,再利用股价起伏,自己顺便赚点差价而已。在接下来的股价剧烈波动时期,有个实力雄厚的强庄托市,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赵小轻侃侃而谈:“现代化工业生产体系的一个重大成果,就是实现了分工合作。每一个生产车间只需要完成本职工作,至于最终的成品是什么,车间工人不需要知道。余飞就是一个车间工人,只负责生产出合格的零件。至于这些零件将来会组装到哪辆车上,由我来决定。”

看着赵小轻扬扬自得的样子,费云鹏并不以为然。他倒想起了三国时曹操与马超之间的大战。马超勇猛剽悍,第一次交手就让曹操吃尽苦头。后来两军对垒,马超一方又不断有援军赶来,曹操帐下的谋士忧心忡忡。唯独曹操不同,每听说马超又获得新的援军便喜形于色。众人不解,曹操却说,马超手下的兵马战斗力很强,援军却来自四面八方,号令不一。这帮乌合之众一到,非但帮不了忙,还会拖累马超。后来,曹操果然用离间计,使得马超联军内部互相猜忌,未战先乱。

见赵小轻不以为意,费云鹏也懒得多说,他提到另一件事:“随着股价的飙升,未来吸筹的资金成本将越来越高。甚至后来吃进的股份,消耗资金会是之前低价吸筹时的两到三倍。”

赵小轻点头说:“压力的确不小,但我对自己的资金实力很有信心。”

费云鹏摆了摆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我不担心你的仓库里缺粮,只是粮道是否畅通?”

“怎么说?”赵小轻问。

费云鹏说:“你不差钱,但这些钱里,是否有国外的热钱,甚至是一些来路不明急需洗白的资金?一旦把这些钱投入收购大战,就会成为对手的把柄。前段时间,你为曹伯华提供了大量资金,手段不可谓不隐秘。外界浑然不觉,就连我也仅仅觉察出一些蛛丝马迹。可以想见,你的钱都是经过技术处理,才汇入曹伯华的户头。”

“让外界搞不清楚资金来路,也是需要成本的。”费云鹏加重语气,“除了各种手续费,还得消耗大量时间。收购大战到了关键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前方的曹伯华急等着米下锅,而你的米还在粮道上。这一来,情形可不太妙。”

费云鹏的眼睛很毒啊,赵小轻不得不佩服。她说:“多谢提醒。之前既要支援曹伯华,又要不露声色,我的钱往往得绕地球转一圈,耗费时间短则三四天,长则一星期。接下来的抢筹大战会愈发激烈,这么长的资金调度周期肯定不行。我正在着手打造一条顺畅的资金运输渠道,届时,一定会让费总眼前一亮。”

“好啊。”费云鹏似笑非笑,“我拭目以待。”

5.短债长投,是投资的大忌

下午5点刚过,方玉斌提前离开了办公室。上车后,他给苏晋拨去电话,两人约好了碰头的地方。今晚,袁瑞朗约自己吃饭,方玉斌不仅一口答应下来,还特地叫上苏晋。

近来,约方玉斌吃饭的老朋友很多,主题无外乎庆祝他高升。对这类宴请,方玉斌大多婉拒。但袁瑞朗与自己的关系毕竟非同一般,在方玉斌心中,一直对袁瑞朗怀着敬重与感激。这顿饭,他既不能也不愿推。

方玉斌叫上苏晋,是希望她以女朋友的身份在朋友面前亮相。两人的关系日益亲密,不必再遮遮掩掩。果然,当苏晋出现时,袁瑞朗起初有些意外。方玉斌介绍之后,他又大笑起来:“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我竟然一直没发现。唉,也怪自己没眼力见儿。”

餐桌上,袁瑞朗自然少不了恭喜方玉斌一番。但隔了一阵,他又问道:“玉斌,你是丁一夫的爱将,费云鹏照理应当对你恨之入骨。你到底走了什么路子,能让他对你另眼相待?”袁瑞朗熟知荣鼎高层的权力争斗,加之与方玉斌的关系,别人问不出口的事,他却不用绕圈子。

方玉斌也直言相告:“费总那里,我能走什么路子?实不相瞒,当初我已经心灰意冷,但不知为什么,人家却肯重用我。”

袁瑞朗若有所思地说:“难不成天上真会掉馅饼?”接着,他又说:“荣鼎高层的关系复杂得很,如今你坐上这个肥缺,恐怕有好多双眼睛正盯着你吧。”

方玉斌笑了笑:“甭管他们爱怎么斗,总之我不偏不倚,持平中立。”

方玉斌这句话,却触发了袁瑞朗的思绪。他把身体往后一靠,说:“持平中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

袁瑞朗又说:“前不久我去了一趟欧洲,既去了号称战斗民族的俄罗斯,也去了曾发动两次世界大战的德国。但另一个国家的尚武精神,却着实令我有些意外。这个国家的尚武风气,连德国与俄罗斯都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