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莽周永康

记者/闵云霄 张蕾

作为同学中的另类,周永康原本也是国家珍贵的石油人才,但在职业起步阶段,就已显现草莽之气:远离业务,钻营政治,讨好上级,批斗同事,维护身边人利益。诸多与其日后掌权时期大搞山头主义,拉帮结伙,形成家族、集团式贪腐相暗合的个人特性,已有线索可循。当曾经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不再染发,第一次以白发苍苍的形象示人,并“再次表示认罪、悔罪”时,康清明正在盘锦辽河油田机关广场上,和几名退休干部谈笑风生。

康清明在当地也被众人戏称为“康师傅”——这本是内地民众在网络世界中对周永康的代称。康清明曾是周永康到辽河油田参加工作后的首任领导,应该算是“康师傅”的师傅。

辽河油田是周永康事业的起点,46年前,25岁的周永康从石油大学毕业后来此工作,在这里娶妻生子并一路升迁,仅用16年时间就当上辽河石油勘探局局长,同时成为盘锦市首任市长。1985年前往北京,履新石油工业部副部长,最后官至政治局常委。

与此后位列国家领导人的显赫相比,青年周永康的辽河油田岁月,只能算是草莽时期。而他本人,也在此事业起步阶段,显露出草莽之气:原本是有为青年、高级工程师,却又善于钻营、处世圆滑、耍两面派。在职业起步阶段就已经远离业务,钻营政治,显现出惊人的手腕和冷酷,给同事扣帽子、反复批斗也在所不惜。再加上命运眷顾,竟能始终保持高速提拔之势,直至顶峰。

在此期间,由于地位尚低,且年代所限,无太多经济利益可供争夺,周永康仅仅是官运亨通,不断升迁而已。但诸多与其日后掌权时期大搞山头主义,拉帮结伙,形成家族、集团式贪腐相暗合的个人特性,已有线索可循。

随着官位的升迁,周永康与康清明等老同事渐行渐远,形象也越来越模糊难辨。许多老同事依然是工程师、石油人,周永康却已在电视新闻中大起大落,直至满头白发,身陷囹圄。《凤凰周刊》记者赴辽河油田寻访周永康当年的老领导、老同事、老部下,还原周永康崛起草莽的发迹史。

勤快的实习技术员

地处盘锦的辽河油田曾是中国第三大油田,目前原油年开采能力1000万吨以上,天然气年开采能力8亿立方米。但在上世纪60年代以前,盘锦尤为贫瘠,被称为“南大荒”。在开发了胜利和大庆两个油田后,地质部1967年从大庆抽调多套人马组成大庆六七三厂(因成立于1967年3月而得名),意在寻找更大规模的油田。誓师大会那天,多个钻井队矗立的钻塔红旗飘展中发誓:一定要在辽宁“南大荒”上抱出“金娃娃”!

周永康曾在辽河油田40周年的一封贺电中称,其是在1968年初怀着为石油事业奉献青春的理想,主动请缨从大庆来到辽河,参加了下辽河盆地前期石油地质勘探工作的。

他工作的第一站,即是康清明担任主任的六七三厂下属的一个地质勘探队。勘探是石油开采的最前站,所有工作全部野外进行。和很多勘探队工人一样,实习技术员周永康开始了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的野外考察生活。在职业的最初生涯,青年周永康显现了才华和实干的精神,至今在老领导的回忆中,仍是值得肯定的。

辽河油田冬天极冷,作为拓荒者,周永康跟其他工人一样,经受了恶劣的天气与环境,在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艰苦条件下工作。从住地到工地,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解放牌敞篷车,往往到工地时,人都冻僵了,要司机抱下车,活动十多分钟后脚才慢慢有感觉。

当时辽河油田被称作盘锦垦区,跟劳改监狱毗邻。盐碱地只适合种水稻,荒草甸和芦苇塘遍布四周。他们吃高粱米,喝水坑里的水,住风一吹就透的铁皮房。

“雨天走的是泥水路,晴天风吹一身灰,住的是帐篷,睡的是草垫子,吃的是定量的窝窝头,喝的是池塘里的‘鸭子’汤,”关于在辽河油田的艰苦,原石油工业部部长、曾担任辽河石油勘探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兼总地质师的王涛想起来也终生难忘。他在《中国石油报》上撰文称:大家扛着50公斤重的整袋水泥,在苇塘窄小的堤埂上跋涉4公里……由于堤埂只能单行,不能歇、不能放……在运送路途中有一处水塘,有的人鞋子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只能光着脚往前走,脚被芦苇茬扎了不能包扎,手表掉了无法寻找,任凭成群结队的蚊虫袭击……

康清明对《凤凰周刊》回忆,周永康那时表现得非常勤快,“搬东西、扛爆破线,什么活都干”。“每天主动到我办公室问有没有开水,帮我擦桌子,有什么事主动向我请示,争着打扫院子”。周永康同时还负责给康清明写讲话稿。“每次几百到一两千字不等,条理清晰,稿件写得很好。”很快,周永康就开始在地质团任党支部书记、大队长。

1975年2月,辽宁海城发生7.3级地震,波及盘锦,近百座公路桥涵以及防洪堤、排灌站等大型公共设施遭到破坏,近半数油井停产。盘锦一个大坝出现险情,为了抢险,康清明和周永康“在大坝上睡了七天七夜,天天和工人们一起扛装有泥巴的草袋子,将大坝加高,围堵洪水。”彼时,周已经是辽河油田勘探局物探处处长。

物探处仪器修理站的周学政告诉《凤凰周刊》,1977年7月,盘锦另外一场大水导致大凌河大坝面临垮塌,组织辽河油田参与救灾,负责爆破的周学政准备好120公斤炸药,大约50米外的周永康催“快放”,周学政说,“怕伤着你,你跑开我才放”,周永康离开后,周学政爆破成功,洪水泄流。在同事的关照下,周躲过一险。

狠斗下属,自己屹立不倒

1963年,大陆石油短缺,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试图把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集中起来,依靠石油系统的力量进行一次石油大会战,来改变大陆落后的石油工业。中共中央商讨后,石油系统的第一个大会战在东北松辽地区打响。

在那个“宁肯少活二十年,也要找到大油田”、“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激情年代,周永康作为石油院校的一名大学生,同样喊过响亮的口号,声称自己“深深为大庆会战的宏伟场面、英雄事迹和奋斗精神所鼓舞和吸引”。

1966年6月,面临毕业的周永康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全院的中心任务是以阶级斗争为主的“自觉革命”。在学校闹了一年革命之后,1967年,周永康被分配到大庆油田六七三厂。

作为当时国家树立起的工业典型,大庆油田可谓家喻户晓。1970年的辽河会战中,周永康又被调到辽河油田,任辽河油田石油会战指挥部地质团区域室技术员。

中国工程院院士、石油地质和勘探专家童晓光是辽河油田的开拓者之一,从1966年到1979年的十三年间,一直从事辽河油田石油地质和勘探部署的研究。童在接受内地媒体采访时评价称,“那一批人里,无论是专业业务还是政治素质,他(周永康)都是最突出的。”

不过童晓光很快发现,周永康的志向并不在于业务。不遗余力地在政治上钻营,争取政治上的肯定,似乎才是周永康更大的兴趣所在。

一位周当时的同事对媒体回忆说,“(周永康)离任物探处处长时,就跟他的那帮哥们儿说,以后我跟你们走的人生道路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曾经勤快的实习技术员已然发生了变化,令人对其印象深刻的不再是勤恳或是石油专业技能,而是过人的政治斗争的头脑,以及一旦有权力在手,就敢搞斗争,扣帽子,对同事下得了狠手。这样的手段和技巧,令其不断获取更大的权力。

按照童晓光的描述,1968年年底,地质队开始进行“整党运动”时,刚来不到一年的周永康已升任为整个地质队的整党小组副组长。“一到整党会议的时候,无论是比他级别高的连队领导,还是年长不少的老专家,都要听他讲话并进行思想汇报。”对于如何以政治表态为利器,抬举自己,藐视权威,初入仕途的周永康就已稔熟于心,其政治头脑可见一斑。

“无论各个派系怎么斗,周永康都能蹿到领导的位置”,辽河油田科研小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退休干部对《凤凰周刊》表示。他对周永康总能坐收渔翁之利的本领记忆犹新。

一位员工私下对《凤凰周刊》透露,整党过程中有人被批“反革命”,一位姓金员工出于正义感,提议“不要随便扣政治帽子”,结果反而被周永康扣上帽子,并揪住不放,下令到各单位批斗100场。大权在握的周永康最终将其“批了50多场才罢手”。其用心之毒、手段之狠,在文革浪潮中得以不断历练。

童晓光记得,队里最早的100多人里,陆续有18个人因接连不断的运动给“搞了下去”。但资历尚浅的周永康却在此过程中打牢自己的根基,始终屹立不倒。童晓光说,周永康虽然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但是心在行政工作,离业务越来越远,但童的重心依然放在技术上,所以两人虽为邻居,但接触渐渐减少。

当时甚至有说法认为,周永康与前妻王淑华的婚姻,或许也有“从政治出发”的考虑。

在辽河油田科研小区,一位周永康的老同事透露,周在石油大学曾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因对方成分不是很好,工作没多久后两人告吹。另一位王姓女士告诉《凤凰周刊》,当时一个叫吴洪民的四川人将王淑华介绍给了周永康。

王淑华,河北唐山人,技校毕业后来到天津大港油田,之后又被派到辽河油田。在媒体的描述中,王淑华“很瘦,皮肤较黑”,“面相很显老,看着比周要大好几岁”,而且“学历上有差距”,似乎是王淑华配不上周永康,但事实上,在那个出身论和成分论盛行的年代,王淑华的工人家庭出身足以令周永康艳羡。介绍之初,王淑华不接受周永康,“周永康多次去找王淑华,两人才确立了关系”。一年后,周永康就与其迅速完婚。

“王淑华在一个女子小分队当队长,有次组织活动,我们要她表演节目,她上台打起了几拳,大家不断鼓掌。”多位老员工对王淑华的评价是:人好,能干,生活简朴。

一个可以佐证的细节是:1980年代初,王淑华参加自学考试,盘锦没设考点,必须到60公里外的营口考试,“当时周已在局里担任要职,有人对王淑华说,让她要个车大家和她一起去,最后她自己坐客车转两个站去考试”,辽河油田纪委的一位退休员工告诉《凤凰周刊》。

但周永康与王淑华的感情并不和睦。有媒体援引辽河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原总地质师吴铁生的话说:有次周永康在石油部开会,王淑华曾大闹会场,原因是王怀疑周“在外面有人”。

辽河油田多位受访者推断,周永康和王淑华大约在1997年离婚。1999年,在离婚两年之后,王淑华却死于一场离奇的车祸。石油大学老教师贾昌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当时她和石油勘探学院其他教职工一起,到位于十三陵附近的石油疗养院开会,会议休息期间,王淑华到路边溜弯儿,却被一辆军车给撞死了。

周永康何时开始“在外面有人”尚不得而知,但据大陆媒体公开报道可见,王淑华过世两年后的2001年,周永康迎娶了比自己足足小26岁的央视前女编导贾晓晔。贾在同事中的口碑远不如王淑华在油田的口碑,尤其是后来,“比较贪玩,上班有一天没一天”。

被沿袭的特点:会处事,照顾手下利益

拥有教授级高工职称的周永康,在辽河油田并不被认为是专家型官员。有媒体引述对一位原辽河油田总工程师的采访称,周永康在辽河油田期间,大多数时候从事管理和政务工作,尤其“在协调上下级关系上”颇有才能。

“很会处事”,是当时周永康被公认的过人之处。康清明也这么认为。不过联想到日后位高权重之时营造的庞大贪腐圈子,当年周永康的“很会处事”,个中滋味就显得颇为复杂。让领导舒服、让下属或是身边人得实惠,是周永康的强项,总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其“处事”时,这些实惠显然重于应有的原则或单位的利益。不过最终受益者,则是不断升迁的周永康本人。

一次,康清明和物探处书记纪航聊天,快到中午,周永康进来打了个招呼后,直接去食堂打了两个菜,买了一小瓶酒,端回来给自己的两位领导在办公室吃,然后转身就走了。“他知道我们俩人熟,仅仅端菜来,但不陪吃饭,做得恰到好处”。

周永康“很会处事”的能力同样体现在对下级的关系上,他很擅于利用职权照顾手下的利益。周学政说,有一次,仪器站一名员工和司机开着地震仪器车去火车站接人,回来后和一辆拖拉机相撞,周学政作为仪器站的负责人也被单位罚赔60元。但周学政觉得与自己无关,就在物探处大院写大字报喊冤,最后是“周永康知情后让财务补发了扣款”,替周学政免除了责任。

康清明甚至会跟周永康开玩笑说,“你个‘两面派’,谁都不得罪。”在他眼中,周永康八面玲珑,黑白通吃,“什么人都接触,油田里有几个相当差劲的人,他都提拔得很高。”

一位熟识他的退休工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周永康“讲江湖义气”,为周永康做事,他一定会回报:“连洗脚丫鬟(指为其做过各种琐碎小事儿的下属)都照顾到了。”“他很讲江湖义气,你为我做过事儿,我一定会回报你。不然,在官场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做事儿,你又怎么继续往上走呢?”

周的这一草莽时期就有的特点,显然被沿袭到了高升“庙堂”之后。从日后周永康历任秘书的位置安排来看,周永康显然是照顾有加,甚至多有周永康为此干涉人事任免和组织原则的信息披露。周永康的几任秘书在被安排到重要岗位后,也确实一直在为周永康“卖命”。

但并非所有人都接受周永康的“提拔”。周永康在石油学院实习期间的老师高强(化名)对《凤凰周刊》讲述了一段往事。1964年,周永康入党,他的入党介绍人之一是同校毕业之后留校的班级辅导员。周永康一直对该老师充满感激。时隔多年后,他回校时获知该老师依然在实验室工作,曾经向学校领导举荐,称其是难得的人才,但这位老师以喜欢业务研究为由,拒绝了行政提拔。

石油大学老教师贾昌明曾表示,周永康在班上30多名学生中,“表现很平庸,在学校都没太听说过这个人,后来他到石油部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我学生。”高强也对周永康并无太多印象,直到周永康仕途顺畅,官职越来越高时,他才关注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学生。

尽管周永康的表现并未吸引老师们的注意,却让当时的校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文革期间,北京石油学院的“造反派”和“保皇派”正针锋相对。有媒体称,周永康当时是“保皇派”,对当时校党委书记刘长亮多有保护。但也有回忆者称,他在“保皇派”里也“算不上号”。

刘长亮1963年担任北京石油学院党委书记,文革中被“造反派”打倒,文革结束后,在辽河石油勘探局担任党委书记、盘锦地委书记、营口市委书记等职,1980年8月奉调回京。贾皋原是北京石油学院副院长,文革中受到冲击,后参加辽河油田会战,1973年3月任辽河油田勘探局局长。

文革结束后,刘长亮被重新任用。1970年及随后的十年里,刘长亮任辽河石油勘探指挥部政治委员。

周永康当年也许不曾料到,昔日对领导的“保护”,日后会换来领导对他的“提携”。但将这些细节拼凑起来,或可勾勒出周在学生时代已经表现出高超的算计和拿捏平衡的能力:虽为学生会主席,却在“保皇派”里“算不上号”;虽然老师们对他印象平平,却能让校领导铭记于心。

两年提拔一次,16年官至正厅

在辽河油田,不同的人口中,对周永康有着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评价。一方面显示出周永康确实有工作能力和过人精力,另一方面是一切为其政治前途服务,诸多事情又难以评说。

有人说他关心下属。“深夜加班,周永康亲自买东西去给我老公吃,我从外地调来,不用讲人情,周就安排下属办了户口”,前述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员工介绍说。

也有人认为他作风严厉。有一次管子站给钻井队所送的钻杆中,一根有隐伤的钻杆被钻井队发现,如果这根有隐伤的钻杆下钻后突然断裂,将会造成卡钻井毁的严重后果。周永康知道后,毫不留情地让管子站一班人亲自到该井队检讨错误,并且班子成员轮换抬着这根钻杆到各井队“巡回检讨”。

但也有人说他急功近利,在政治任务来临时擅长连夜表演。证据是1979年2月16日晚,对传达中央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作战通知,周永康要求办公室机关人员连夜讨论并收集情况,早7点必须拿出综合材料。为“深入传达中央精神”,周在前半夜就亲自跑遍油田各个会战现场。

还有员工批评他工作弄虚作假。另一位拒绝透露姓名的退休员工对《凤凰周刊》说,“本来按设计需要打14米深的井,在周永康的带动下,打了9米就宣布提前完成任务,还得到表扬。”

同事们对其褒贬不一,周永康本人的仕途却已经顺风顺水,一路高升。1973年,作战指挥部变更为辽河石油勘探局,根据中国石油新闻中心后来的报道,“周永康组建了辽河油田物探处,并任第一任处长”,辖436名下属。同时,周也是三二二油田地质指挥部革命委员会的7名常委之一。此时,周到辽河不过五年多时间。

其间,康清明调去盘锦地区革命委员会担任副主任,后来当营口市副市长,在文化大革命那个混乱的时代,被飞速提拔的康清明很快又回到辽河油田油气处当第一副处长。

到了1976年,周永康再次被提拔,担任辽河石油勘探局政治部副主任,1979年升任副局长。

当时的辽河油田有众多和周永康一样的大学生,甚至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为什么周永康升迁速度如此之快?一种普遍的说法是,与原北京石油学院党委书记刘长亮和副院长贾皋密切相关。

“师生情谊让他们在感情上有诸多亲近,这成为周永康在辽河油田不断升迁的契机。”高强告诉《凤凰周刊》。

“刘长亮发现这个小伙子挺能讲,又是石油学院的毕业生,文革期间又没有造他的反,对他印象很好。”贾昌明也在接受内地媒体采访时如是说。

肯干事,口才好,“天时地利人和”集于一身的周永康,于1983年出任辽河石油勘探局局长,同时被任命为盘锦市市长、市委副书记。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70年,39岁就出任辽河石油勘探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兼总地质师的王涛,属于专家型管理者,亦对周永康比较赏识。

1970年代末期,中国准备对外合作开发海洋大陆架的石油,王涛担任南海东部石油公司总经理。1985年,王涛担任石油工业部部长时刚刚54岁,是共和国最年轻的石油部长。

也就在1985年,周永康告别了自己深耕18年的盘锦,调任石油工业部担任副部长。

关于周永康升任的原因,《中国企业家》杂志报道了另外一个版本:1980年代初,分管石油工业的副总理余秋里视察辽河油田,当时周永康刚出任辽河石油勘探局副局长不久。到1985年底,据说是在余秋里的亲自点将下,周永康从辽河晋升进京。

不管在哪一个版本中,周永康几乎都以两年一个台阶的速度升迁,在康清明等老同事看来,“的确太快了。”

“另类同学”终至身陷囹圄

辽河油田方面似乎不愿意与周永康有更多纠葛。辽河油田物探处的保安直接拦住上门的采访者,《辽河石油报》的一位负责人也表示不愿意提供刊有周永康报道的老报纸。但在多位辽河油田老员工的回忆中,周永康口才出众,颇有决断。这种风格一直延续到他此后任职中石油,也被同事形容“有一种霸气,听完大家意见后能形成自己的判断,不管你们说三道四,就是要按照他的决定做。”

在他的经营下,1983年9月,辽河油田原油日产量达到有史以来最高的1.8万吨,成为全国第四大油田。周永康在辽河油田积累了雄厚的政治资本,此后,他又获得了地方政府的工作经验——身兼辽河石油勘探局局长、党委副书记,辽宁省盘锦市委副书记、市长等多个职位。地方政府和油田的双重经验,让周永康的仕途更加光明。两年后,他调到国务院任石油部副部长,成为政坛新星。

据内地媒体报道,1990年代中后期,曾担任周永康秘书的杨广吉去中石油总公司报送材料,忙完后想去看望周永康,可是被周的秘书拦下。杨正要硬闯,周永康闻声出来解释:“你看,正好中组部的人找我谈话呢。我现在正忙,没时间接待你。”当时周永康还兼任着胜利油田的党委书记,杨广吉已经猜到,“可能是在谈提拔的事儿”。

2002年调至公安部任部长后,“就无法拨通周的电话了”,康清明说。2007年,周进入中央政治局常委序列。

离开北京后,周永康多次回盘锦,但是以政治局委员、常委的身份出现的只有2009年和2012年两次,公开报道显示,周与油田退休代表、石油学院的老同学等举行座谈、一一握手。当年钻井处一帮老秘书曾叫杨广吉一块儿去看看老领导,被杨谢绝。

“我不想联系了。”杨广吉对媒体表示。

据统计,2008年1月到2012年9月的四年半时间,周永康17次参观、考察或为中石油系统题词、贺电,是次数最多的高层干部。

2013年12月以来,周永康的哥哥、周永康的儿子周滨、周滨岳母以及贾晓晔的姐姐等人相继被查,涉及水电、石油、旅游、投资等,其发家过程不乏国内石油系统的利益输送。周永康多年来苦心孤诣构建的财富帝国轰然倒塌。

在此前的回忆中,周永康对其在辽河的18个春秋多有赞美,称为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以及锻炼成长最重要的阶段,并称,辽河人的博大胸怀、英雄气概和求实作风,与大庆精神、铁人精神一脉相承,始终激励他为党、为国家、为人民不懈奋斗。

但在2015年6月11日宣判后,周永康承认自己违法犯罪的事实“给党和国家造成了重大损失”,最终被判处无期徒刑。

周氏命运令老同事不胜唏嘘。童晓光至今依然认为,一个石油勘探工作者最应努力的方向,应该是精于业务和学术的研究型专家。据贾昌明介绍,周永康的同班同学们,大部分终其一生都在技术岗位工作。

但周永康作为同学中的另类,选择的却是另一条草莽式的人生道路:不事业务,精于钻营。在这条道路上,不论是作为国家珍贵的石油人才,还是作为中共领导干部,如今年已73岁的周永康均未“修成正果”,始终只是枭雄、草寇式的人物。这与诸多同期起步、终身奉献石油事业,甚至刻意与周永康保持距离的故人们形成鲜明对比。

草莽周永康确实爬到了故人们难以企及的高位,却又免不了轰然崩塌,老来身陷囹圄的惨痛境地。不但自己误入歧途,晚景凄凉,亦连累为数不少的亲人、下属失去自由,等待法律的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