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病条辨》评释
- 郭谦亨编著 郭冠英整理
- 16087字
- 2021-04-04 14:48:49
寒湿
四二、湿之为物也,在天之阳时为雨露,阴时为霜雪。在山为泉,在川为水,包含于土中者为湿。其在人身也,上焦与肺合,中焦与脾合,其流于下焦也,与少阴癸水①合。
此统举湿在天、地、人、身之大纲,异出同源,以明土为杂气,水为天一所生,无处不合者也。眉批:为湿立案,语妙千古,不言寒者,寒本于湿,言湿而寒在其中矣。上焦与肺合者,肺主太阴湿土之气,肺病湿则气不得化,有霿雾之象,向之火制金者,今反水克火矣,故肺病而心亦病也。观《素问》寒水司天之年,则曰阳气不令,湿土司天之年,则曰阳光不治自知,故上焦一以开肺气救心阳为治。中焦与脾合者,脾主湿土之质,为受湿之区,故中焦湿证最多。脾与胃为夫妻,脾病而胃不能独治,再胃之脏象为土,土恶湿也,故开沟渠,运中阳,崇刚土,作堤防之治,悉载中焦。上中不治,其势必流于下焦。《易》曰:水流湿。《素问》曰:湿伤于下。下焦乃少阴癸水,湿之质即水也,焉得不与肾水相合?吾见湿流下焦,邪水旺一分,正水反亏一分,正愈亏而邪愈旺,不可为矣。夫肾之真水,生于一阳,坎中满也,故治少阴之湿,一以护肾阳,使火能生土为主;肾与膀胱为夫妻,泄膀胱之积水,从下治,亦所以安肾中真阳也。脾为肾之上游,升脾阳,从上治,亦所以使水不没肾中真阳也。其病厥阴也奈何?盖水能生木,水太过,木反不生,木无生气,自失其疏泄之任,经有“风湿交争,风不胜湿”之文,可知湿土太过,则风木亦有不胜之时,故治厥阴之湿,以复其风木之本性,使能疏泄为主也。
本论原以温热为主,而类及于四时杂感。以宋元以来,不明仲景《伤寒》一书专为伤寒而设,乃以《伤寒》一书,应四时无穷之变,殊不合拍。遂至人著一书,而悉以伤寒名书。陶氏则以一人而屡著伤寒书,且多立妄诞不经名色。使后世学者,如行昏雾之中,渺不自觉其身之坠于渊也。今胪列四时杂感,春温、夏热、长夏暑湿、秋燥、冬寒,得其要领,效如反掌。夫春温、夏热、秋燥所伤,皆阴液也。学者苟能时时预护,处处提防,岂复有精竭人亡之虑。眉批:燥亦有伤阳者,详见杂说。伤寒所伤者,阳气也,学者诚能保护得法,自无寒化热而伤阴,水负火而难救之虞。即使有受伤处,临证者知何者当护阳?何者当救阴?何者当先护阳?何者当先救阴?因端竟委,可备知终始而超道妙之神。瑭所以三致意者,乃在湿温一证。盖土为杂气,寄旺四时,藏垢纳污,无所不受,其间错综变化,不可枚举。其在上焦也,如伤寒;其在下焦也,如内伤;其在中焦也,或如外感,或如内伤。至人之受病也,亦有外感,亦有内伤,使学者心摇目眩,无从捉摸。其变证也,则有湿痹、水气、咳嗽、痰饮、黄汗、黄瘅、肿胀、疟疾,痢疾、淋症、带症、便血、疝气、痔疮、痈脓等证,较之风火燥寒四门之中,倍而又倍,苟非条分缕析,体贴入微,未有不张冠李戴者。
汪按:近代俗医,皆以伤寒法治温、热、暑、燥,入手妄用表散,末后又误认虚劳,妄行补阴补阳,以至生民夭枉,此书所为作也。若湿温之症,则又不然。世有粗工,稍知热病,一遇湿温,亦以温热之法施之,较之误认温热为伤寒者,厥罪惟均。盖湿温一证,半阴半阳,其反复变迁,不可穷极,而又絪缊粘腻,不似伤寒之一表即解,温热之一清即愈。施治之法,万绪千端,无容一毫执着。篇中所述,亦祇举其一隅,学者务宜勤求古训,精研理气,而后能贯通融会,泛应不穷。经云:知其要者,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是在潜心深造者矣。
〔词解〕
①癸水:指肾阴。下焦“少阴”为肾之经脉。“癸”为十天干之一,属水。肾主水,所以把肾阴叫“癸水”。
〔评释〕本条前半段,主要描述自然界水湿运动的状态,目的是借以比喻“湿邪”在人体内的变动,没有多大意义,就不再详释了。
后半段是专论“湿邪”与三焦所属脏腑进犯的关系。意义分释如下:
“上焦与肺合”,肺属太阴经。太阴在自然界的“六气”中主湿,在人体内属于“太阴”的肺,有宣发、肃降水液的作用,也应主湿。当人体感受湿邪以后,邪淫于肺,阻碍肺气的宣降功能,肺失宣降,通调受碍,则湿气弥漫上焦。上焦为心、肺共居之地,肺与心是相互制约,互相为用的。肺失宣降,心气也受湿邪的影响,失去对肺的制约作用,使肺心同时受病。治疗的方法,关键在于“开肺气”。因为湿气弥漫,主要是肺气受阻,不能化湿,治以开肺,就是化湿,湿化则心阳自然不受邪侮。此即“自注”中“开肺气,救心阳”,治上焦湿邪的道理。
“中焦与脾合”,脾是阴脏,主运水湿,脾虚不运则水湿停聚。外湿内侵,也最易犯脾。所以,湿证以中焦为多见。脾与胃是表里脏,脾病势必要涉及胃。因此,在中焦的治法应以疏通水道、温中运湿、培育脾胃机能为主,也就是“自注”中所说“开沟渠,运中阳,崇刚土,作堤防”的治法。
下焦“与少阴癸水合”,肾藏元阴、元阳,主调节,维持水液代谢。湿邪侵入下焦,肾阳受困,影响其对肾中水液的升清(化气入血)、泄浊(排尿下行)作用,以致水湿停滞,邪盛正虚。所以下焦少阴湿病的治法,首先应以温肾阳为主。因为肾阳能化气利水,旺则水湿不停。其次,还必须下而通利膀胱,上而开发脾阳。膀胱与肾是表里脏,利膀胱就是泄湿安肾;脾与肾有相制相助的关系,且脾能制湿,升脾阳就可阻邪助肾。这可以说是治湿伤下焦的一个原则。
另要说明的一点是,本条之论为“寒湿”。寒湿实不属于温病范畴。原著把寒湿的一些证治也编入《温病条辨》,这虽为了互证,也是自乱体例。现已将它列为篇外(即本讲第十节)。因本条论的是邪犯部位及肺、脾、肾与水湿运化的关系,所以归入“法论”中。
四三、湿久不治,伏足少阴,舌白身痛,足跗浮肿①,鹿附汤主之。眉批:此治湿伤肾证一法。
湿伏少阴,故以鹿茸补督脉之阳。督脉根于少阴,所谓八脉丽于肝肾也。督脉总督诸阳,此阳一升,则诸阳听令。附子补肾中真阳,通行十二经。佐之以菟丝,凭空行气而升发少阴,则身痛可休。独以一味草果,温太阴独胜之寒以醒脾阳,则地气上蒸天气之白苔可除,且草果,子也,凡子皆达下焦。以茯苓淡渗,佐附子开膀胱,小便得利,而跗肿可愈矣。
鹿附汤方苦辛咸法
鹿茸五钱 附子三钱 草果一钱 菟丝子三钱 茯苓五钱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渣再煮一杯服。
〔词解〕
①足跗浮肿:指足背浮肿。
〔评释〕论湿伏少阴,阳伤足肿的症状和治法。
湿邪久留体内,没有及时治疗,就流入上焦,伏藏在足少阴肾经,损伤肾的阳气,肾阳虚不能化气主水,水湿下注而足肿。湿病必由脾阳不振而来,初则脾阳虚损及肾阳,继则肾阳虚又不能温脾,水湿更无所制约。所以发生“从太溪穴水流如注”(原案所记的情况。舌苔白滑,是寒湿的表现。脾主四肢,肾主骨,身痛是脾肾阳虚的反映。病虽肾脾之阳两伤,但当前的主要矛盾在肾,所以要用鹿附汤,以“温蒸阳气”为主)。
本方证是从叶案“湿门”第四十六某姓案而来。吴氏“自注”对方药的作用说:“鹿茸补督脉之阳,督脉根于少阴。所谓八脉丽于肝肾,督脉总督诸阳”,故有“诸阳脉之海”之称。它的阳气一升,全身的阳气都得到振奋。附子补肾中真阳,通行十二经脉,佐以菟丝子行阴分之气,以升发肾阳,可使身痛缓解,加入草果一味,以祛太阴独胜的寒气而醒脾阳,再用茯苓淡渗,助附子恢复肾的主水化气功能,并开达膀胱,使水归其道而从小便出,则水湿可去,足肿可消。
四四、湿久,脾阳消乏,肾阳亦惫者,安肾汤主之。眉批:此治湿伤脾而并及于肾者又一法。
凡肾阳惫者,必补肾脉。故以鹿茸为君,附子、韭子等补肾中真阳;但以苓术二味,渗湿而补脾阳,釜底增薪法也其曰安肾者,肾以阳为体,体立而用安矣。
安肾汤方辛甘温法
鹿茸三钱 胡芦巴三钱 补骨脂三钱 韭子一钱 大茴香二钱附子二钱 茅术二钱 茯苓三钱 菟丝子三钱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服。大便溏者,加赤石脂;久病恶汤者,可用二十份作丸。
〔评释〕论寒湿病久,脾肾阳虚的治法。
平素“命门”的“真火”不旺(原案载有“中年未育子”语),不能很好地温养脾土,脾的功能本就不强,加之寒湿停留中焦过久,脾阳日渐被耗,转而累及肾阳,使肾阳更虚,这样就造成脾肾两阳同虚。
脾阳虚:必有气弱懒言,四肢困倦无力,腹部胀满,喜热,喜按,饮食少进,大便溏泄,舌体胖嫩,舌质色淡等表现。
肾阳虚:必有精神萎靡不振,怕冷而四肢发凉,头晕耳鸣,腰脊酸痛,阳痿,滑精等表现。
病虽是脾肾的阳气同虚,但肾的“真阳”是人体阳气的根本,肾阳旺,脾阳才能旺。所以,治应以补肾阳为主,也就是要用“釜底增薪”的方法。宜以安肾汤治疗。
本方证是从叶案“湿门”第四十五庞姓案整理而来。方中用鹿茸为主药,以补督脉而添精血;以附子、韭子、葫芦巴、补骨脂等味,壮肾中真阳;韭子能固精;胡芦巴兼除寒湿;用菟丝子取其温而不燥,在强阳之中兼顾阴气,且合补骨脂,入太阴扶脾;更在温补药中,加入茅术、茯苓渗余湿,而且合大茴香行气醒脾;赤石脂温涩止泻,期达脾肾阳复,寒湿消除的目的。
四五、湿久伤阳,痿弱不振,肢体麻痹,痔疮①下血,术附姜苓汤主之。眉批:此治湿伤脾肾两阳,由脏而及于腑者。
按:痔疮有寒湿、热湿之分,下血亦有寒湿、热湿之分,本论不及备载,但载寒湿痔疮下血者,以世医但知有热湿痔疮下血,悉以槐花、地榆从事,并不知有寒湿之因,畏姜、附如虎,故因下焦寒湿而类及之,方则两补脾肾两阳也。
术附姜苓汤方辛温苦淡法
生白术五钱 附子三钱 干姜三钱 茯苓五钱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
〔词解〕
①痔疮:是肛门、直肠部病名之一。以肛门内外有块状小核突出,疼痛或出血为特征。按发生的位置,分为内痔、外痔、混合痔三种。
〔评释〕痔的发生,多因久坐、负重、远行,或妇人妊娠,使血脉运行受阻,或湿热素盛,饮食不节,过食辛辣、厚味、生冷,酿湿生热,损伤脾胃,或长期便秘,或久泻、久痢,以致湿热内生,气血失调,经络阻滞,湿浊下注,瘀血停滞而成。
“痔疮下血”,多属“内痔”。其发生虽属于湿热的多,而寒湿的少,但患痔日久,由于长期出血,也可导致气血亏耗。临床上,表现出“痿弱不振,肢体麻痹”的所谓“湿久伤阳”之症状。因此,就不能一律以湿热而用槐花、地榆,应该用术附姜苓汤,以双补脾肾的阳气。
本方以附子壮肾阳;干姜、白术温脾阳;茯苓合白术既健脾,又祛湿,使脾肾两旺,湿浊不滞,气血调畅,诸症可除。然而,必须用于阳虚寒湿,大肠有热的切勿用。
四六、先便后血,小肠寒湿,黄土汤主之。眉批:此治湿伤腑阳而并及于脏阴者。
此因上条而类及,以补偏救弊也,义见前条注下。前方纯用刚者,此方则以刚药健脾而渗湿,柔药保肝肾之阴,而补丧失之血,刚柔相济,又立一法,以开学者门径。后世黑地黄丸法,盖仿诸此。
黄土汤方甘苦合用,刚柔互济法
甘草三两 干地黄三两 白术三两 附子三两,炮 阿胶三两黄芩三两 灶中黄土半斤
水八升,煮取二升,分温二服分量服法,悉录古方,未敢增减,用者自行斟酌可也。
征按:李东垣云:古之方剂分量,与今不同。云一升,即今之大白盏也;曰字,二分半也;铢,四分也;四字曰钱,十分也;二十四铢为一两;云三两,即今之二两;云一两,即今之六钱半也;云一升,即二合半也;古之一两,今用六钱可也。以上所用古方,俱可类推。
〔评释〕便血一证,原因很多。它除胃肠本身病变,或邪气直接伤害胃肠血络所导致的病变外,其他脏腑疾病若导致了胃肠脉络阻滞,也可以发生便血。
本文所谓“小肠寒湿”,是指便血中的一种成因。寒多凝泣,湿多郁滞,脉络阻滞时久,则肠虚络伤,也可能发生大便下血。况脾主运化,小肠主泌清别浊,二者的功能是协同的。所以“小肠寒湿”也困阻脾阳,影响脾的统摄,以致络伤失统而血渗于下。这样则由腑及脏,而又由脏及腑,形成脾和小肠的病变。
便血,从粪便与下血的先后,辨出血部位,即出血处距离肛门的远近,这是《金匮要略》中指出的一个简便方法。张景岳引申其意思补充说:“血在便后来者其来远。远者,或在小肠,或在胃……血在便前来者其来近。近者,或在广肠(包括乙状结肠和直肠),或在肛门。”这就较《金匮要略》又具体了一些。
至于对虚寒、湿热的区分,不只血的色、质有别,而伴随的症状也不大相同。一般来说,湿热血色多鲜红,质稍浓,或血下如溅,质不清,血在粪前,或粪血杂下,便多不爽,或干燥,口干苦,舌红,苔黄腻。虚寒,血色多紫暗,或黑,质清薄,血在粪后,腹痛隐隐,喜温喜按,想饮热汤,神疲体倦,肢凉便溏,舌淡苔白。本条之证当属后者。因此,用黄土汤,刚柔相济,温脾保阴。
本方是健中气,养阴血,温涩止血的方子。一般可加三七、侧柏炭等,以加强止血力量。寒重可加炮姜;偏热可加地榆、槐花。
四十七、秋湿内伏,冬寒外加,脉紧无汗,恶寒身痛,喘咳稀痰,胸满舌白滑,恶水不欲饮,甚则倚息不得卧①,腹中微胀,小青龙汤主之;脉数有汗,小青龙去麻辛主之;大汗出者,倍桂枝,减干姜,加麻黄根。
此条以经有“秋伤于湿,冬生咳嗽”之明文,故补三焦饮症数则,略示门径。眉批:此治秋湿至冬而发移步换形法。按经谓“秋伤于湿”者,以长夏湿土之气,介在夏秋之间,七月大火西流,月建申,申者,阳气毕伸也。湿无阳气不发,阳伸之极,湿发亦重,人感此而至冬日寒水司令,湿水同体相搏而病矣。眉批:明乎此,方可与之言经,从来注家,孰论及此?喻氏擅改经文,谓湿曰燥者,不明六气运行之道。如大寒,冬令也,厥阴气至而纸鸢起矣。四月,夏令也。古谓:首夏犹清和;俗谓:四月为麦秀寒,均谓时虽夏令,风木之气,犹未尽灭也,他令仿此。至于湿土寄旺四时,虽在冬令,朱子谓将大雨雪,必先微温。盖微温则阳气通,阳通则湿行,湿行而雪势成矣,况秋日竟无湿气乎!此其间有说焉,经所言之秋,指中秋以前而言,秋之前半截也;喻氏所指之秋,指秋分以后而言,秋之后半截也。眉批:此一段,使喻氏复起,当亦为之心折矣。古脱燥论,盖世远年湮,残缺脱简耳。喻氏补论诚是,但不应擅改经文,竟崇己说,而不体之日月运行,寒暑倚伏之理与气也。眉批:眼前都是至理,不明乎今者,不可与之言古。喻氏学问诚高,特霸气未消,其温病论亦犯此病。学者遇咳嗽之证,兼合脉色,以详察其何因,为湿,为燥,为风,为火,为阴虚,为阳弱,为前候伏气,为现行时令,为外感而发动内伤,为内伤而招引外感,历历分明。或当用温用凉,用补用泻,或寓补于泻,寓泻于补,择用先师何法何方,妙手空空,毫无成见,因物付物,自无差忒矣。即如此症,以喘咳痰稀,不欲饮水,胸满腹胀,舌白,定其为伏湿痰饮所致。以脉紧无汗,为遇寒而发,故用仲景先师辛温甘酸之小青龙,外发寒而内蠲饮,龙行而火随,故寒可去,龙动而水行,故饮可蠲。眉批:用青龙汤者,知此义否?以自汗脉数此因饮邪上冲肺气之数,不可认为火数为遇风而发,不可再行误汗伤阳,使饮无畏忌,故去汤中之麻黄、细辛发太阳,少阴之表者。眉批:非真寒伤太阳经者,不可用麻黄、细辛。倍桂枝以安其表。汗甚则以麻黄根收表疏之汗。夫根有归束之义,麻黄能行太阳之表,即以其根归束太阳之气也。大汗出,减干姜者,畏其辛而致汗也。有汗去麻、辛,不去干姜者,干姜根而中实,色黄而圆土象也,土性缓,不比麻黄干而中空,色青而直木象也,木性急,干姜岂性缓药哉!较之麻黄为缓耳,且干姜得丙火煅炼而成,能守中阳,麻黄则纯行卫阳,故其慓急之性远甚于干姜也。细辛细而辛窜,走络最急也且少阴经之报使,误发少阴汗者,必伐血。
小青龙汤方辛甘复酸法
麻黄三钱,去节 甘草三钱,炙 桂枝五钱,去皮 芍药三钱五味二钱 干姜三钱 半夏五钱 细辛二钱
水八碗,先煮麻黄,减一碗许,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碗,去渣,温服一碗。得效,缓后服,不知,再服。
〔词解〕
①倚息不得卧:是气喘严重的表现,即只能采用半卧体位,不能平卧。平卧时,气就壅塞难出。
〔评释〕痰饮,是人体内的津液凝聚而成。在外感、内伤等病变中,它是病理产物,常停留或渗注于体内外某一部位而发病。由于凝聚的程度有浓稠和清稀的不同,《古今医统》把稠的叫“痰”,稀的叫“饮”。
痰饮作为病证的名称,是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包括了痰饮、悬饮、溢饮、支饮等四种;狭义的,指广义中的一种。这些在《金匮要略》中有专篇论述。
本条所论的名“寒饮”,即内伏饮邪(秋天感湿),风寒外袭(冬寒),外寒触动内饮而发病。
寒饮之所以内伏,与三焦对气体、水液的运行失调有关。三焦功能的失调,又与其所属脏腑,尤其是肺、脾、肾的功能失调有着密切关系。就肺有寒饮内伏来说,是肺本身通调水道,宣发、肃降的功能低下,以致积液成饮而留滞上焦,转而影响脾对水液的转输,久则又影响到肾对水液的蒸化和对气体的摄纳。
寒饮病,大多于冬天发生或加重,这说明它与季节、气候变化有着相应的关系。因为体内水液,在阳热亢盛时,则液为热灼或被煎熬成痰,甚至衰竭干涸,在阴盛阳伤时,则水液停聚成饮。秋天雨多湿盛,人居其中,感受这种湿气,就会影响脾的转输,肺的通调,使三焦对水液的输布、排泄迟滞而造成邪伏于内。故《内经》有“秋伤于湿,冬生咳嗽”之说。但这种伏饮,在夏天则由于气候炎热,阳气伸展,疏泄多而停聚少,一般无明显表现或不加重病情。及至气候渐凉,水湿停聚,再遇冬寒侵袭,则外失疏泄、内触伏饮而发生外寒内饮的症状。每见素有“寒饮”的病人,不经治疗,几乎无一人不在冬季遇寒复发或加重(遇热发的少数患者例外)。因此,《金匮要略》有“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的原则。
寒饮证,如文内所述的症状,包括气喘、咳嗽、咳吐稀薄痰液等。严重时,气喘得不能平卧,这是病变在肺,肺失宣降的突出表现。同时,由于表现出脉象紧急,身上无汗,怕冷(尤多背寒),身疼痛等寒邪外袭的全身反应,就说明它是受寒邪而发的,又从舌苔白滑,胸脘痞闷,不想喝水,再结合痰液清稀,说明它是“寒饮内伏”。
像这样外有表寒、内有伏饮的寒饮互搏证,在《伤寒论》《金匮要略》中,都属于小青龙汤的证治。所以,主用小青龙汤,以外解表寒,内蠲痰饮。
如果身上汗出,那是感受风邪,脉数是外风引动内饮,痰饮上逆,肺气不降的缘故。这时表气疏泄而有汗,不能再用具有发汗作用的药而发汗伤阳,应该在小青龙汤中减去麻黄(麻黄虽能平喘,但脉动应心,脉数是心动过快,去麻黄以免加重数象,发生烦悸)、细辛,进行治疗。
汗出过多时,吴氏认为应去干姜,加重桂枝以实表阳,再加麻黄根,以收敛太阳经气而止汗。汗多,加麻黄根是可以的。去姜,加桂枝,从原方用量看,桂枝已用至五钱,且细辛也有二钱之重。若再重用桂枝,是非汗多所宜,实不如加重芍药、五味子比较好。
本方是治外寒内饮,症见喘咳的名方。它以祛寒化饮配合为用,以“外发寒而内蠲饮”的表里同治为目的。方中麻黄宣肺平喘,配桂枝以发汗解表;桂枝得芍药,以调和营卫;干姜细辛,内而温化水饮,外而辛散寒邪;半夏燥湿化痰,蠲饮降逆;五味敛肺止咳,合芍药,以收肺气,而防耗散太过;甘草既和诸药,又助半夏等和中化痰。此方配伍,极其谨严,用治寒饮喘咳,效极卓著。其中姜、辛、夏、味,是治痰饮喘咳的必用药,不得畏而去之。麻黄,脉数者宜去,服后心悸者更应去。兼见烦躁而舌质红者,加石膏五至八钱最好。
四八、喘咳息促,吐稀涎,脉洪数,右大于左,喉哑,是为热饮,麻杏石甘汤主之。
《金匮》谓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盖饮属阴邪,非温不化,故饮病当温者,十有八九,然当清者,亦有一二。如此证息促,知在上焦;涎稀,知非劳伤之咳,亦非火邪之但咳无痰而喉哑者可比;右大于左,纯然肺病,此乃饮邪隔拒,心火壅遏,肺气不能下达。音出于肺,金实不鸣。故以麻黄中空而达外,杏仁中实而降里,石膏辛淡性寒,质重而气清轻,合麻杏而宣气分之郁热,甘草之甘以缓急,补土以生金也。按此方,即大青龙之去桂枝、姜、枣者也。
麻杏石甘汤方辛凉甘淡法
麻黄三钱,去节 杏仁三钱,去皮尖碾细 石膏三钱,碾 甘草二钱,炙
水八杯,先煮麻黄,减二杯,去沫,纳诸药,煮取三杯,先服一杯,以喉亮为度。
〔评释〕论热邪壅肺、咳喘息促的症状和治法。
症见咳喘息促、脉洪数,从病位上分析,是上焦肺的病变,从性质上分析,它是属于热证。吴氏名其为“热饮”,也未为不可。但既名“热饮”,却又把它列于下焦篇寒饮病下,那就难免有寒、热证候混杂,上下焦部位倒置的错误了。麻杏石甘汤,本是《伤寒论》太阳篇中治汗、下后,余邪迫肺作喘之证(见宋本原文63条和162条),现在它已成为治肺热咳喘的名方。本条用此方,并结合脉症而论,它的成因应为温邪化热入气,所病脏腑主要在肺。病变的临床表现,除咳嗽、气喘促、脉象洪数外,还应有身发热,舌边红,苔色黄,或口渴,汗出等症状。因为在温病中出现咳喘,呼吸迫促,显然是热邪壅肺程度较重的现象。肺热既盛,内必蒸腾津液,而外则身热汗出。热邪消灼肺津,则口渴喜饮。吐痰涎,也是因肺为热灼,津液煎炼而造成。这种痰涎,由于热盛,一般多黄黏咯吐不利。至于脉洪数,既是营气受鼓动而有加速抗邪之势,也是热势增进的反应。所以,洪数就表示了邪盛。综合分析,本条的病机应是热壅肺气,宣降失常。病既属于肺热,治疗自然应以清宣肺气的麻杏石甘汤为主。
本方为清宣肺热,降逆平喘的好方子。临床上加减应用,对各种因感染所致的大叶肺炎、小叶肺炎、气管炎及麻疹合并肺炎都有效(一般石膏宜多于麻黄3~5倍,其他加减见“述义”温热病辨证论治部分)。方中麻黄辛温,原为发汗解表的主药;石膏辛寒,是清阳明气分热邪的佳品。但二药合用,麻黄经石膏的制约,其发汗解表之力被抑,而宣肺平喘之效激增,相反,石膏得麻黄升发之气,则由专清阳明之热,进而达于上焦透泄肺中瘀热。再以杏仁的辛润降逆,甘草的和缓解毒。可见,本方虽也是辛凉宣透剂,但其作用主在于宣肺透热,而并不在于解表,与其他辛凉解表剂有所不同,这也是本方的一个特点。
四九、支饮①不得食,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
支饮上壅胸膈,直阻肺气,不令下降,呼息难通,非用急法不可。故以禀金火之气,破癥瘕积聚,通利水道,性急之葶苈,急泻肺中之壅塞;然其性慓悍,药必入胃过脾,恐伤脾胃中和之气,故以守中缓中之大枣,护脾胃而监制之,使不旁伤他脏,一急一缓,一苦一甘,相须成功也。
葶苈大枣泻肺汤苦辛甘法
苦葶苈三钱,炒香,碾细 大枣五枚,去核
水五杯,煮成二杯,分二次服。得效,减其制;不效,再作服,衰其大半而止。
〔词解〕
①支饮:是痰饮证名称之一。指痰饮、水气停聚于胸膈、胃脘等部位的病证。
〔评释〕痰或饮壅滞在胸膈,肺气不能下降,以致胸膈撑胀,呼吸困难,甚至发生阻塞不通的现象。这种病证,属于痰饮中的“支饮”。支饮在饮病中,病势很急,因此,需用葶苈大枣泻肺汤,以逐痰饮,泄壅塞。
本方证是引录《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的第27条原文。现在用它加减通治一切原因所导致的水饮郁肺作喘之实证,是治“支饮”壅塞的有力方剂。葶苈辛宣苦泄,能开肺气,泄水逐饮,但其性滑利猛烈,口服“药必入胃过脾,恐伤脾胃冲和之气”。所以,配以大枣的甘缓安中,护脾胃而制其性,免伤他脏。这样一急一缓,一苦一甘,二者相须相成。药仅两味,效捷理深。
五十、饮家反渴,必重用辛,上焦加干姜、桂枝,中焦加枳实、橘皮,下焦加附子、生姜。
《金匮》谓干姜、桂枝为热药也,服之当遂渴,今反不渴者,饮也。是以不渴定其为饮,人所易知也。又云:水在肺,其人渴,是饮家亦有渴症,人所不知。今人见渴投凉,轻则用花粉、冬地,重则用石膏、知母,全然不识病情。盖火咳无痰,劳咳胶痰,饮咳稀痰,兼风寒则难出,不兼风寒则易出,深则难出,浅则易出。其在上焦也,郁遏肺气,不能清肃下降,反夹心火上升烁咽,渴欲饮水,愈饮愈渴,饮后水不得行,则愈饮愈咳,愈咳愈渴,明知其为饮而渴也,用辛何妨,《内经》所谓辛能润是也。以干姜峻散肺中寒水之气,而补肺金之体,使肺气得宣,而渴止咳定矣。其在中焦也,水停心下,郁遏心气不得下降,反来上烁咽喉,又格拒肾中真液,不得上潮于喉,故嗌干而渴也。重用枳实,急通幽门,使水得下行,而脏气各安其位,各司其事,不渴不咳矣。其在下焦也,水郁膀胱,格拒真水,不得外滋上潮,且邪水旺一分。真水反亏一分,藏真水者,肾也。肾恶燥,又肾脉入心,由心入肺,从肺系上循喉咙,平人之不渴者,全赖此脉之通调,开窍于舌下玉英、廉泉,今下焦水积而肾脉不得通调,故亦渴也。附子合生姜为真武法,补北方司水之神,使邪水畅流,而真水滋生矣。大抵饮家当恶水,不渴者其病犹轻,渴者其病必重。如温热应渴,渴者犹轻,不渴者甚重,反象也。所谓加者,于应用方中,重加之也。
〔评释〕论饮病口渴,按三焦加用辛味药的方法。
痰饮性质属阴,一般没有口渴的症状,但也有反而出现口渴的。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由于痰饮内阻,气不化津的缘故。所以,“必重用辛”。因为辛味药,可以开气化饮,饮邪去,则口渴自止。从整个饮病来说,其停聚部位有上、中、下三焦之分。治疗也是要三焦分治。饮聚在上焦,应加重干姜、桂枝的用量;在中焦,应加重枳实、橘皮的用量;在下焦,应加重附子、生姜的用量。至于这种治法的道理,“自注”中有较详的说明,其原意是:
《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第38条指出:“干姜、桂枝(原为细辛,吴氏改为桂枝)为热药也,服之当遂渴,今反不渴者(原文为渴反止),饮也(原文为支饮也)。”是说明口不渴为痰饮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第4条中又说:“水在肺,其人渴(原为吐涎沫,欲饮水)。”是说明痰饮病人也有口渴的,这个大家不知道。现在有的医生,一见到口渴,就给用凉药。轻一些的,用花粉、麦冬、生地,重一些的,就用石膏、知母,完全不从病的实际进行辨证。要知道,因火而引起的咳嗽,是没有痰的干咳;劳损的咳嗽,痰是胶黏的;水饮的咳嗽,痰是清白稀薄的。如果同时感受了风寒,则咳嗽时痰不容易咯出。病位深的,痰难咯出,病位浅的,痰容易咯出。饮停上焦的,使肺气郁遏,不能清肃下降,反而夹心火上升,熏灼咽喉(应是气不化津),则口渴想喝水。喝了以后,更觉得口渴,这是喝进去的水,停留于内,反致气机受阻,津不上升,所以愈喝水,愈咳嗽,愈咳嗽,愈喝水,这很明显是水饮所引起的口渴。治疗时就要用辛味药物,也就是《内经》所说的辛味药。以干姜来说,它能散肺中寒饮,肺以辛为补,它又有补肺的作用,使肺气得以宣布,口渴与咳嗽就都能消除。饮停中焦的,由于它停于心下(胃脘),阻遏了胃气的下降,水湿郁于中焦,津不上承,同时,肾中的真液,也因停饮阻隔而不能上润咽喉。所以,出现咽腔发干而口发渴。这就要重用枳实以通“幽门”,使水饮得以下行,各脏腑才能不受影响,发挥它们的职能,口渴和咳嗽,自然就停止了。饮停下焦的,多郁于膀胱,阻碍了肾的化气行水作用,使肾的真水不能升腾以滋养周身。而且,邪水旺一分,肾水就亏一分。从正常功能来说,肾的经脉入心,由心到肺而上循咽喉。健康人之所以不口渴,是靠这条经脉,把津液输送到舌下的玉英、廉泉(肾的经脉上行,从肝贯膈,入肺,沿喉,夹于舌根两侧。所谓肾之经脉“开窍于舌下”,其穴应为金津、玉液)两个经穴。今因为下焦水饮停积,肾的经脉不能畅通,所以,也出现口渴的症状。附子配生姜,是“真武汤”的方法,能使邪水去,而肾水得以滋生升腾。一般来说,痰饮病人应当厌恶水,口不渴,则病较轻,反之,病势就重。这和温病的口渴为轻,不渴反重有所不同。
五一、饮家阴吹①,脉弦而迟,不得固执《金匮》法②,当反用之,橘半桂芩枳姜汤主之。
《金匮》谓阴吹正喧,猪膏发煎主之。盖以胃中津液不足,大肠津液枯槁,气不后行,逼走前阴,故重用润法,俾津液充足流行,浊气仍归旧路矣。若饮家之阴吹,则大不然。盖痰饮蟠踞中焦,必有不寐、不食、不饥、不便、恶水等证,脉不数而迟弦,其为非津液之枯槁,乃津液之积聚胃口可知。故用九窍不和,皆属胃病例,峻通胃液下行,使大肠得胃中津液滋润,而病如失矣。此证系余治验,故附录于此,以开一条门径。眉批:阴吹亦有受风而作者,然必先有蓄湿在内。
橘半桂苓枳姜汤苦辛淡法
半夏二两 小枳实一两 橘皮六钱 桂枝一两 茯苓块六钱 生姜六钱
甘澜水十碗,煮成四碗,分四次,日三夜一服,以愈为度。愈后以温中补脾,使饮不聚为要。其下焦虚寒者,温下焦,肥人用温燥法,瘦人用温平法。
按:痰饮有四,除久留之伏饮,非因暑湿暴得者不议外;悬饮已见于伏暑例中,暑饮相搏,见上焦篇第二十九条;兹特补支饮、溢饮之由,及暑湿暴得者,望医者及时去病,以免留伏之患。并补《金匮》所未及者二条,以开后学读书之法。《金匮》溢饮条下谓大青龙汤主之,小青龙汤亦主之。注家俱不甚晰,何以同一溢饮,而用寒用热,两不相侔哉?眉批:能从此等处留心,则学日进,所以读书贵乎得间也。按大青龙汤有石膏、杏仁、生姜、大枣,而无干姜、细辛、五味、半夏、白芍。盖大青龙主脉洪数面赤喉哑之热饮,小青龙主脉弦紧不渴之寒饮也。由此类推,“胸中有微饮,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苓桂术甘,外饮治脾也;肾气丸,内饮治肾也。再胸痹门中,“胸痹心中痞,留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枳实薤白汤主之,人参汤亦主之。”又何以一通一补,而主一胸痹乎?盖胸痹因寒湿痰饮之实证,则宜通阳,补之不惟不愈,人参增气且致喘满;若无风寒痰饮之外因不内外因,但系胸中清阳之气不足而痹痛者,如苦读书而妄想,好歌曲而无度,重伤胸中阳气者,老人清阳日薄者,若再以薤白、瓜蒌、枳实,滑之、泻之、通之,是速之成劳也,断非人参汤不可。学者能从此类推,方不死于句下,方可与言读书也。
〔词解〕
①阴吹:指妇女阴道忽有气体向外冲出,有声如“矢气”状,每次常数声连续,别无所苦。偶见于妇人产后,或久坐湿地(曾有几例在叙述起因时,涉及到这一问题),一般在一日有过几次即止,也有持续2~3天(日见数次)者,可不经治疗而止。但也有与其他病兼见的,如《金匮要略》及本条所说之证,就直接治其他的病而阴吹可止。至于王孟英、叶霖在按语中说“与产后食葱有关”,是就“相传”而记叙的。
②《金匮》法:指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篇第22条,润导大便的膏发煎法。
〔评释〕“阴吹”在《金匮要略》中,是因阳明津液枯槁,大便秘结,压迫阴道引起的。所以,用膏发煎润大便,便通而“阴吹”自愈。
久患痰饮病的妇女,兼见“阴吹”,与《金匮要略》中的症状有所不同。它虽然也有大便不通调的现象,但从伴随的症状看,既不想进食,也不想喝水,脉是弦而迟,这就不是津液枯槁的表现,而是由于痰饮停留在中焦,阻滞了气机,使胃津不能下降,以致腑气不通,影响“前阴”而阴吹。因此,不能机械搬用“膏发煎”的方法,应该用橘半桂苓枳姜汤,以祛痰燥湿,通降胃液。
本方是以《金匮要略》小半夏加茯苓汤为主,参合桂姜枳汤、橘枳姜汤等方化裁而成。“自注”说:“这条证是用本方治疗的验例。”病由痰饮滞阻中焦,所以,重用半夏以燥湿化痰。饮是寒邪,用桂枝、生姜,以通阳散寒。饮结于中,胃津不能下降,所以重用枳实、橘皮,苦降开气破结。茯苓引津下润,即所谓“峻通胃液下行”。六药合用,以达痰饮消散,胃和气降,津液下行,大便通利而诸症退,阴吹已的目的。
五二、暴感寒湿成疝,寒热往来,脉弦反数,舌白滑,或无苔不渴,当脐痛,或胁下痛,椒桂汤主之。
此小邪中里证也。疝,气结如山也。此肝脏本虚,或素有肝郁,或因暴怒,又猝感寒湿,秋月多得之。既有寒热之表证,又有脐痛之里证,表里俱急,不得不用两解。方以川椒、吴萸、小茴香,直入肝脏之里,又芳香化浊流气;以柴胡从少阳领邪出表,病在肝治在胆也;又以桂枝协济柴胡者,病在少阴,治在太阳也。经所谓病在脏,治其腑之义也。况又有寒热之表证乎!佐以青皮、广皮,从中达外,峻伐肝邪也;使以良姜,温下焦之里也,水用急流,驱浊阴使无留滞也。
椒桂汤方苦辛通法
川椒六钱,炒黑 桂枝六钱 良姜三钱 柴胡六钱 小茴香四钱广皮三钱 吴茱萸四钱,泡淡 青皮三钱
急流水八碗,煮成三碗,温服一碗,覆被令微汗佳,不汗,服第二碗,接饮生姜汤促之;得汗,次早服第三碗,不必覆被再令汗。
〔评释〕论寒湿疝痛,表里同病的治法。
“自注”谓:病人肝脏素虚,或平时有肝郁气滞的病,或因暴怒气结,在这些不同的内在因素下,又猝然感受寒湿邪气,使其邪外郁内结,形成疝证。因此,它既有寒热的表证,又有脐痛的里证。舌苔白滑,口不渴,是寒湿的征象。胁下痛,脉弦数,是肝郁的表现。在这寒湿在表,阴浊与肝气郁结在里,表里证都很急的情况下,应该用行气散寒,两解表里的椒桂汤来治疗。
本方用川椒、吴萸、小茴,直入肝脏,有芳香化浊行气的作用,用柴胡入少阳,除寒热,领邪出表。用桂枝解太阳表邪,佐以青皮、广皮,疏肝理气,从中达外。再以良姜为使,温养下焦阳气。用急流水煎药,为的是急驱浊阴外解,不使稍有留滞。
五三、寒疝脉弦紧①,胁下偏痛发热,大黄附子汤主之。
此邪居厥阴,表里俱急,故用温下法,以两解之也。脉弦为肝郁,紧,里寒也;胁下偏痛,肝胆经络为寒湿所搏,郁于血分而为痛也;发热者,胆因肝而郁也。故用附子温里通阳,细辛暖水脏而散寒湿之邪。肝胆无出路,故用大黄,借胃腑以为出路也。大黄之苦,合附子、细辛之辛,苦与辛合,能降能通,通则不痛也。
大黄附子汤方苦辛温下法
大黄五钱 熟附子五钱 细辛三钱
水五杯,煮取两杯,分温二服。原方分量甚重,此则从时改轻,临时对证斟酌。
〔词解〕
①脉弦紧:是一脉具有弦和紧两种征象,即脉来端直有力,并有如绳索扭转的形状。这种脉浮取不得,中取、沉取可见。它主里,主寒,主痛。
〔评释〕论寒实内结、胁痛、发热的治法。
本条是从《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第15条原文引录的,只在字句上作了些更改。脉弦是肝郁,紧是里寒。疼痛偏于胁下,是寒邪进犯厥阴经络与血相搏结所致。发热,是肝病及胆,胆因肝郁,经气被阻与邪相抗的表现。其中,辨证的关键是脉,因为身发热,只有脉弦紧才可知它不是表证的发热、胁下痛,也只有脉弦紧才可知它是寒郁厥阴、邪与血搏的寒实证。因此,治用温下法的大黄附子汤。
胁痛、发热,为什么要用下法?丹波氏和高学山在注中都根据第一条“不满者,必便难,两胠(两胁也。即两侧腋下空软处)疼痛”,认为本条有“大便难”一症,这就说明了已具有用“温下”的条件。不过,寒郁厥阴与血相搏的所谓“寒疝”等一类病证,如果没有“大便难”,本方也可用,这从《菊穸书影》(浅田崇伯著)所论用治“寒疝”痛,腰脚拘急,以及《蕉穸杂证》中,用治外伤后“小便涓滴不通,只出少许血”,获得显效,都可说明。
此外,本条吴氏把它具体指为肝胆病变,是以本病由寒邪凝滞厥阴经脉为多见,且痛偏下,胁为肝之分野,所以病属肝胆。这是就证而论,不是就方而说。不过,无论就证、就方,他的论说,有其对的一面,也有含混之处。对的是,他具体指明本条所病脏腑。含混的是,胁有左右,是肝是脾,不能不分,况胁下又近少腹,在脏在腑,也不能不辨。胁腹急痛,十分复杂,脏腑(肝胆以外的其他脏腑)不一,情机各异,辨别不清,反而容易误诊误治。这就要求在临证时,不能受其局限,一见胁腹痛,就断为肝胆病,而必须按其疼痛的部位,详测它与内在相应脏腑的关系,更从疼痛表现、性质、规律等等辨明寒热、虚实、气血等,这样既测知所病的脏腑,又辨明病变的属性,会较为准确一些。对其具体辨别、分析方法,这里就不赘述了。
至于就方而论,如把它局限为单治寒邪凝滞厥阴,倒不如说是治“寒实内结”的,这样在应用上会广泛一些。因为本方在实际应用中,无论是阴寒凝聚厥阴的“寒疝”,还是寒气内结的“里实”,用它加减治疗,都有效。
本方治疗寒实内结,用大黄、附子、细辛三物配伍,温通寒凝而起通便止痛作用。《金匮要略》中各家注释,都很精辟,不再赘述。吴氏说:“大黄之苦,合附子、细辛之辛,苦与辛合,能降能通,通则不痛。”这也说明,在“寒实内结”的腹痛便秘,不用“温”阴寒不能散,不用“下”里实不能去的情况下,应用本方当无不当。
再者,本方和麻黄附子细辛汤比,也很有意思。麻黄附子细辛汤是治太阳、少阴两感,大黄附子汤是治寒实内结,从中只是麻黄、大黄相易,便汗、下有别。由此足见古人立方严、配伍精之妙,真是“权变之方不在规矩之外也”。
五四、寒疝①少腹或脐旁,下引睾丸,或掣胁,下掣腰,痛不可忍者,天台乌药散主之。
此寒湿客于肝肾小肠而为病,故方用温通足厥阴手太阳之药也。乌药祛膀胱冷气,能消肿止痛;木香透络定痛;青皮行气伐肝;良姜温脏劫寒;茴香温关元,暖腰肾,又能透络定痛;槟榔至坚,直达肛门,散结气,使坚者溃,聚者散,引诸药逐浊气,由肛门而出;川楝导小肠湿热,由小便下行。炒以斩关夺门之巴豆,用气味而不用形质,使巴豆帅气药散无形之寒,随槟榔下出肛门;川楝得巴豆迅烈之气,逐有形之湿,从小便而去,俾有形无形之结邪,一齐解散而病根拔矣。
按:疝瘕之证尚多,以其因于寒湿,故因下焦寒湿而类及三条,略示门径,直接中焦篇腹满腹痛等证。古人良法甚多,而张子和专主于下,本之《金匮》病至其年月日时复发者当下之例,而方则从大黄附子汤悟入,并将淋、带、痔疮、癃闭等证,悉收入疝门,盖皆下焦寒湿、湿热居多。而叶氏于妇科久病癥瘕,则以通补奇经,温养肝肾为主。盖本之《内经》“任脉为病,男子七疝,女子带下瘕聚也。”此外良法甚多,学者当于各家求之,兹不备载。
天台乌药散方苦辛热急通法
乌药五钱 木香五钱 小茴香五钱,炒黑 良姜五钱,炒 青皮五钱 川楝子十枚 巴豆七十二粒 槟榔五钱
先以巴豆微打破,加麸数合,炒川楝子,以巴豆黑透为度,去巴豆、麸子不用。但以川楝同前药为极细末,黄酒和服一钱。不能饮者,姜汤代之。重者日再服,痛不可忍者,日三服。
〔词解〕
①寒疝:古“七疝”病名之一。是一种发作较急的寒性腹痛。也指寒邪入侵厥阴的痛证。
〔评释〕本条所说的“寒疝”,是寒湿浸淫肝、肾与小肠的一种痛性病证。寒主收引,寒湿内郁则经脉凝泣而气滞作痛。胁为肝的分野,肝脉经少腹络阴器,所以小腹痛而下控睾丸,上引胁痛,腰为肾府,脐部周围为小肠所居,寒湿内着,这些部位也牵引疼痛。从所用的方药来看,这种寒疝,必还有阴囊冰冷,阴茎不举,形寒肢凉等症状。用天台乌药散,以温通寒湿,行气止疼。
由于古人把腹中攻击作痛,牵引上下的都叫作“疝”。临床上曾经治多例“石疝”(即尿路结石)患者,与本条痛的特征很近似。因此,有必要将二者加以区别。
本条的疝痛,多起于受冷,或因久住湿冷地方及忿怒而发病,具有阴囊冰冷,阴茎不举,形寒肢冷,且发作持续时久等特征。
石疝,多于劳动中突然发生,也常突然停止。痛则如割如绞,止则安然如常。痛先起于一侧脐旁,向下牵引膀胱、外阴及股内侧,向上牵引腰部(在肾内的,多由腰部开始向下牵引疼痛),呈阵发性疼痛。严重时,小便有血(叫血淋)。剧痛时,常呕恶,出冷汗,甚至虚脱。
本方是温通足厥阴、手太阳的。方中乌药专理膀胱而除冷气,还能消肿止痛,木香辛温香窜,能入络行气而止痛,青皮疏肝,良姜暖下,茴香温关元,暖腰肾,又可透络定痛,槟榔下行散结,直达肛门,逐浊气从大便外出。川楝子导小肠湿热从小便下行,用巴豆炒,是取其气不用其质,这样可将巴豆猛烈之气,由川楝子导入肝络以消无形的寒邪,川楝子得巴豆的辛烈流窜之气,可祛除有形的湿邪。最后,有形和无形相互搏结的邪气,就可一起解散,疝痛的症状也就可以消除。
病案:迟某,男,39岁,地质勘测队干部。1974年9月1日,以小腹剧痛、尿血,来院(汉中中医院)就诊而收入病房。患者腰部重痛,小腹左侧阵发性疼痛。痛时,难以忍受,下牵睾丸,上引腰脊,周身出汗,气短头晕,小便有时不利,有时频急涩痛,色浑黄。舌红,苔微黄而腻,脉沉细带弦。腰右侧有明显叩击痛。
腰为肾府,膀胱居于小腹,病发后腰与小腹上下牵痛,病在肾与膀胱。何以表里两脏同病?由于患者素嗜辛辣甘腻,更加肾的化浊力弱,以致湿热蕴蓄下焦,煎熬水液,而使尿中浊质凝结成石,以致阻塞肾与膀胱的通路。通路被阻,气机滞塞,更失于化导下行,于是梗阻不通而上下牵痛,伤及血络而尿中见血,湿热下注膀胱,小便频急涩痛。证属石疝兼淋。治应清热利湿,导石通淋。药用冬葵子三钱,海金沙三钱,牛膝二钱,车前子五钱,琥珀粉一钱半,沉香一钱,鸡内金三钱,滑石六钱,川楝子二钱,木通一钱半等。煎服两剂后,小便转清,量多,涩痛减,绞痛未作。因前方中的沉香、鸡内金、海金沙等缺短未能配入,故又改为木香二钱,山甲一钱半,石韦五钱,金钱草一两等加入。连服三剂后,下午突然发生剧烈绞痛,约半小时之久而缓解欲便,便时尿道刺痛,当即排出0.9cm×0.5cm的结石一块,色棕黑,质坚,表面糙,腹部凹陷,此后再未发作,又调理数日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