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沿岸的军事殖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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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志
战争的暗云,已布满了全世界,帝国主义者为了第二次的人类屠杀疯狂的在制造杀人的武器,赶造军舰罗,增制飞机罗,加造毒瓦斯罗,扩充兵役罗……西欧的风云紧急,太平洋的波浪奔涛,闹得天翻地覆,杀气腾腾,除了靠近北冰洋的一个国度里,升平气和以外,世界上没有哪一块地方不是充满着战火的血腥气的。
在作战上,和军舰、大炮、飞机等有同样重大作用的,要算军事的殖民(或移民)了。帝国主义列强在过去几十年前,对于弱小民族的殖民,其最初的目的,是在获得商业权、矿山采掘权、交通管理权,再进一步的去操纵它的经济政治权,把这弱小民族变成殖民地或半殖民地。但是在目前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夜,帝国主义对于他国的殖民或移民,其意义与目的,显然不同了。自然罗,帝国主义把自国的贫困人民送到殖民地或敌国去,一部分含有经济的原因,是不消说的,但它的终极任务,却是为了埋伏暗兵,刺探敌方的军情,做内应的工作的。去年希特勒要把他的冲击队移殖到奥国去,并且要把奥国和他合并起来,曾经杀死了小拿破仑陶尔斐斯;墨沙里尼要阿比西尼亚做他的殖民地,也引起了双方的武装冲突和欧州战争爆发的危机。仿效希特勒,墨沙里尼的技巧,而最近干得最起劲的,要算和中国“亲善”的日本,把自国的陆军预备队披上殖民的外衣,向太平洋沿岸各国输送了。谁也晓得战争爆发的两个危险地带,第一是欧州,第二要算远东了。现在远东的风云一天比一天紧,我们来谈谈日本在它的敌人腹地的军事布置,倒是很有意味的啊!
从“二十一条条约”的结订后起,日本并吞满洲的工作,就加紧了起来,向关东及南满洲一带大量移民,随后,帝俄军队在满洲败北,日本的移民便带着军事侵略的作用。到了“九·一八”以后,不用说满洲完全变成了日本的军事区域,这武装地带的建设与占有,一方面是为了建立反苏的东方军事根据地,一方面,是为了向中国本部的攻略。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东北的借口,说是它本国的人口过剩,食量不够,只有把那些容纳不下,多余的人民往邻近的国家移殖。其实这是一种烟幕,掩盖着它侵略人家的狰狞面孔。“九·一八”以后,日本不断的把本国的人民往北满,往热河,往西比利亚沿线输送,这些带有全幅武装的殖民,说是栽种谷子,培植棉花,其实他们全是“变相”的陆军,他们一方面和关东军取得连络,作种种军事活动,架设桥梁哪,开辟公路哪,掘挖壕沟哪,这些备战的基本工作就是他们的第一种任务。其次,他们借口“防御”,“保障安全”为名,和当地的日伪军警联合攻击义勇军,强占华人的地土,或者诬陷当地人民和义勇军有关系,杀害他们,没收他们的财产。“满洲国政府”,去年公然把人民的田契全部烧毁了,于是用傀儡“溥仪皇帝”的命令,把许多有主的田地划归日本人耕种,封赏给那些攻击义勇军残杀中国人的日本人功臣。
日本移殖到满洲的人民究竟有了多少呢?详细的数目是无法晓得的,据一位日本新闻记者的谈话,大概在二十万以上,这和十多万陆军合算起来,已经是将近四十万浩浩荡荡的人马了。这二十多万殖民中,最近几年来的武装移民不用说,就是从前移居的人民也都加上了军事的任务。所谓“武装移民”,是日本国内的饥寒交迫的失业劳动者吗?决不是的。武装移民的成分:
第一是:兵士;
第二是:青年团和在乡军人(即退伍官兵);
第三是:浪人(即流氓)。
日本陆军往往从满洲驻军中,挑选一部分强干结实的、服役期满的兵士,配置在军事重要地带,不必讲,他们说是开垦耕种,其实就是便衣兵的布置,用这种家伙去混过苏伪国境去侦探人家的军情,往往比正式军队的效果还要大,实际上,刺探军情也就是他们的重大工作之一呀!至于领导其他各色各样的居留民去作种种活动,尤其是更重大的任务了。
日本的青年团员和在乡军人合拢来,恐怕有好几百万吧,单是在乡军人的数目也近百万的。他们做些什么事情呢?在国内是维持秩序和防止动乱。日本陆军部的战争准备计划中,也把他们算作防守国土的主力军了。他们除伪装着正经商人工人潜入美国菲利滨等地作军事活动外,就正正堂堂的以“武装移民”的姿态跨进满洲了。他们和上述化装兵士联合起来,敦图铁道、北黑铁道、齐北铁道、陵承铁道沿线,都安排着他们的阵营,因为敦图线是联络满洲、朝鲜、日本的交通要道,日本军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从它本国运至满洲,在军事上最重要不过的。北黑、齐北都是进攻苏联的要道,而陵承线又是控制华北与察蒙的主干,武装移民在这些地方的屯驻,是有绝大的军事意义的。从前中东路的劫车、毁车、逮捕俄籍职员路工,都是这些家伙干的,在满洲的奸、扰、烧、杀,也都出自他们的妙手呢。
随着军事的活跃,浪人也担当着一种“特务”。他们也是武装移民的一种“变相”,其任务和目的,也和前述两者相同,只是在这么大的军事舞台上所演的角色有点特殊而已。所谓浪人的“特务”,除了在军事进攻发动之前,作一番扰乱点火的导发工作之外,还有一种“侦探”的任务。记得在“九·一八”的炮火发放之先,就有浪人从中挑动的万宝山事件,“一·二八”的前夜,也有浪人在上海殴伤华人捣毁商店的事情;去年福州的紧急,天津多次的风险,也都由浪人行揭幕礼,唱着开台戏;浪人一动,往往跟着就是军事行动,实际上浪人和军队完全是一致的,没有一点差别,所有这些角色移殖到中国来,都是干战争的把戏啊!说到这里,我们也很难忘怀西方的朋友们,好像比赛似的,英国的绅士,也在加紧对新疆、西藏的侵略,法国也在云南拼命布置军事。而英国在两广、香港的活动,虽说完全是军事的,而许多军事侦探打扮着商人,传教师移殖到中国来,也和日本浪人有同样的功用。美国也不是趁热闹,很起劲在中国布置军事航空网吗?这些将带给一些什么东西给我们呢?倘使不是“变相”的移民之增加,就是大军压境!所有这些活动,无一不是准备第二次人类大屠杀和分食这块肥肉——中国的。
美国某陆军参谋曾经这样说:“如果美日战争一爆发,美国西部海岸的日本居民,立刻会变成武装兵士”。这句警语,的确道破了日本在美国西部海岸的一切阴谋。许多人对日本人有一个很好的比喻:“无孔不入的水艮”。一九三四年世界各国都提高关税来防止日货的泛滥一件事,也可证明的。同样日本的移民向各国的侵入也是一样的。自从一九二四年美国通过了排斥日本移民法案以后,日本往美国的移民,虽然不似从前那么容易,可是总还在不断的往那里移殖,在东方纽约的桑港,在巴拿马运河一带,在夏威夷,在菲列宾……等地,到处都遍布日本人,他们到一个地方就租借土地耕种,采伐森林,开设商店,建立永久的基础,并且组织居留民会或其他组织,刺探对方的军情,或者和国内的军事机关联络,作种种特殊活动。他们一方面经商推销日货,一方面作军事准备。就因为这许多原因,日本一再要求美国修改排斥日本移民法案,而美国屡次拒绝,因此酿成彼此间的恶感。自然,美国并不是排斥日本的商业移民,而是排斥隐藏在移民口吻之下的军事侵略。
日本为了独霸太平洋,实行它的大亚细亚主义,自然要企图打倒它的两个强敌:苏联和美国。想打倒美国,自然不是马上把军舰开出去就可以成功的,这非要很好的准备不可。这些居住在美国西海岸各地的人民,就担负着这种特殊任务。一九三四年在桑港金门湾军港测量地形而被美国军警捕获的侦探,就是该地日本理发店的师傅;在夏威夷要塞附近散步的绅士,也是东洋小胡子;去年在巴拿马运河用钢丝铁钩钓鱼的渔夫,也是三岛的“大和扶子”。日本人之所以在这些地方积极活动的,自然因为是美国东方重要军港的所在地,也就是日本攻击的主要目标了。日本在美国西部海岸,即在桑港、巴拿马运河沿岸、夏威夷以及菲列宾的居留民,总在十万以上,日本军事家平田音策在他的《如果我们战争》一书里说:“美国某参谋估计日美战争时,日本用无敌商船队满载着三十万陆军,在军舰的掩护之下,向美国东方海军根据地桑港杀奔而来时,所有日本的居留民便一变而为武装战士,毁灭美国陆海军根据地的后方”。这虽说是向美国人民所发的警语,当心可怕的日本军的攻击,但是日本移殖在美国的人民之战时功用,也就指明了。
菲列宾大华峨省的日本人,据前后的估计,已有一万二千人,他们以大麻为中心生产,已经建下了根深蒂固的势力。实际上日本人在菲列宾全境的,恐怕不下数万,而将来战争发动时,就会变成捣毁后方的主力军。菲列宾为日美必争之地,日本要取得太平洋上作战的优势,控制英国,攻击美国,都要以菲列宾的取得与否作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前提,因此,日本人在这方的活动是非常紧张的。
此外,日本人在暹罗、新加坡以及南洋各岛的活动,都是和菲列宾的日本人有极密切的连络的。虽然美国的移民法案禁止了日本人自由入境,可是日本受了军事训练的人混入美境始终没有停止的。跟着战争危机的加紧,日本的军事殖民网更坚强的布置在太平洋沿岸的每个角落。
作者附注:本文里所用的“移民”“殖民”二语,意义虽各有不同,但为了便于运用,我并没有严格的把它分开。
载第2卷第8期(1935年7月5日出版)
悲怆的矜夸
……
楼适夷[本文发表时署名“适夷”。]
甘肃的人民因为怕征房屋捐,把自己的住屋捣毁半座;从四川的成都运一件货物到汉口,沿途所经过的捐税,仅仅是名目,就有一百四十种……像这一类的传闻,当时无心的留在记忆里了。去年赴日本时,讲到中国农村破产的情形,偶然当作例子谈起,在一同吃饭的日本人江口涣的夫人,突然失声地惊叫起来,才使我最真切的意识到,这一些简单的插话的严重的意义。虽然我曾经在一些杂志里,看到过伦敦公园里的饥饿的失业者的照片,也看到过美国的牛奶公司把牛奶倒在河里的照片,而且也亲眼的看到,东京职业介绍所门前的,阴郁的褴褛的行列;甚至还读过一位经济学者的描写,说在日本东北道青森一带的农村中,午夜凄绝,但闻一片捣杵之声,这是农民们在十二分的丰作以后,还不得不到森林中找一种草根,用石臼捣烂了充饥的情景;但是世界恐慌的这些悲惨的图景,较之我们中国的老百姓的命运,毕竟还是较胜一筹的,谁曾看见过一个国家,国土丧失了四分之一,而在上者还努力嘉奖镇静,谁曾看见过一个国家的军队,是用来勒种鸦片,包运毒物的。然而这样的国家是有的,这便是我们中国,而我是中国人,我感得悲怆。
江口向他的夫人介绍我:
“在上海战争的时候,他和闸北前线兵士是在一起的。”
“你会开枪么?”江口夫人很惊奇望着我问。“不!”我笑了一笑。“你怕不怕呢?”她又问。“不!”我又笑了一笑。我记起了我和那些勇敢的士兵在一起,日本的飞机望着我们的救护车追,一个黑的炸弹从头上下来,立刻湖北会馆在我们身边炸毁了,碎片掠过我们的耳朵,黑烟把我们的衣服都弄肮脏了,然而没有一个人怕的,车子依然望着前线走。一个做医生助手的小孩子,拿伤兵用的凡士林把头发梳得很光。一粒子弹嗖的飞过,他头也没有缩一缩:“不要紧,它打不进,我的头发这样滑。”大家都笑了,这笑声又正对着对面前线上的炮声。
为什么我们不怕呢?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中国的老百姓背负着比一切更悲惨的命运,所以中国人应该是比一切更勇敢些。而我是中国人,我感得矜夸。
载《现代》第3卷第2期(1933年6月出版)
提倡做狗
……
木林森
或问曰:样样可以提倡,做狗亦可提倡乎?对曰:样样可以提倡,做狗岂不可提倡耶?发此问者,必不知有二十四史,更无论现代民国矣。因为提倡做狗之在中国,已有悠远之历史,从中国开国至今,提倡做狗者,代不乏人,惟都未说明耳。过去时的皇帝不必举例,近代的高等华人,则所在皆是,明眼之辈,自可见也。
现在吾们应当明目张胆地提倡,何必鬼头鬼脑?达尔文的时代已过去了,如今吾们应当踏入第二步历程,就是从人变到狗。
既然吾们应当变成狗,自然先当革除人之陋习,就是讲面子;提倡做狗,是提倡做狗,何必弯弯曲曲,做反面文章,写几本××语×日通?
呜呼,更伤心者,即近世以狗为骂人之名词,此直像乡下人吃橄揽也!假如他们尝得做狗滋味,非但爬塌三间房,就是在地球上爬三圈,也都甘心情愿。
提倡做狗,既然不是吾所发明,假使有骂我为不是,则请先从古人骂起,骂到吾,谅已百年后事。在那时一定是狗比人多,如同现在人比猴子多一样;到那时,一定的狗引了人上街去演把戏,如同现在人引了猴子去出把戏一样。
如有落伍君子,除开二十四史不讲,专门骂我,骂得急请对不起,不能奉陪,只得跳墙。
提倡做狗既如上述,狗之所以值得提倡,则且听吾下面分解。
(一)一段事实
一个叫化子,伸出一只污秽的手,声声地向一介洋妇女说Miss,那个洋妇女回了头,对她那只花白狗说Come!那只花白狗,就一步一跳,跳上汽车,汽车一动,绿烟放出在叫化子脸上,花白狗伸出头,对叫化子微微一笑。
(二)人之行路难
昔者杨朱涕泣路歧,李白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叹,稍许认清“人”的,没有不兴行路难之慨。
狗则不然。在乡下有树木,只须一嗅,即可知道家之所在;在上海更其不必说起,洋先生知道狗之所需,于是在道旁建树许多电线木,又恐夜里不便,就在电线木装上一只电灯。
(三)中国之不盛在乎乏狗
当今中国已值欲亡之秋,推其原故,是因为缺狗。假如中国人人是狗,则必保其家,使盗贼不敢越进大门一步,如此则家保矣。家家能保,推而广之,国亦保矣。此即大学所谓家齐而后国治也。由看家狗引而申之为看国狗,不亦善乎,不亦善乎?!
(四)狗贵于人
有自署生入者,著《羌海什谈》曰:蒙番牲畜贵于人,犬尤为众畜之主(《地学什志》第十一年第一期)。蒙蕃即蒙藏也,当此开发西北热之时,无论什么,只要产于西北,都是好的,那么西北之风俗岂不好的么?至少至少,有许多人,已认清狗比人贵。
(五)退一万步言
如今且退一万步言,狗与人至少平等的,是表兄弟。你们不信,吾可证明:
上海有句俗话叫“背娘舅”。夫背娘舅,出于猴子出把戏最后一幕猴子骑在狗身上,既然狗叫人的祖宗猴子为娘舅,则狗叫人至多叫声表哥。
附言 龟不入进化论
有人说,做了狗,再过一千年,便是乌龟。这是大谬而不然的。凡物不入进化,即为贱,龟乃不入进化之东西也,若龟也入进化即为贵了,若贵,则吾们为什么骂小鬼乌龟呢?吾们对小鬼乌龟,岂有如此客气?
另外从猴字上,吾们可以看见龟之不入进化。夫猴字,是由(“侯”的右边)“”“人”“犬”三字并,而龟不在也。中国字念是由右而左,故而、而人、而犬,一些也不错。
尾
既然做狗如此光荣,而又如此紧要,乘此××年,××年出风头时,吾们也来行一会做狗年,好不好?关于如何做狗待稿成,或将通令全国,公诸同好。
没有知道做狗的人,或者还有?
救救他们……
载第69期(1935年8月1日出版)第十章:悲怆的矜夸
白俄在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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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养
横贯北满的一条长蛇——中东铁路已于三月二十三日被苏联正式出卖给日本了。随着这买卖的成功,上海的白俄团体就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旅居北满的大批白俄,都将陆续南下,估计人数有十三万五千人之多,其中十万人是侨居于哈尔滨的,并说那里的白俄已经组织运输机关,准备分批运进关内,除一小部分到北平、天津、青岛与汉口外,大部分却是到上海来的。上海的白俄人数,本来已经不少,而现在又将有大批的南来,那么上海就将要成为白俄在远东之最大的居留地了。
十月革命后,那些养尊处优的“上流人”都流亡国外,他们的最大移殖地,就是西欧的法国与远东的中国,而在远东的最大居留地,第一个当然要算是临近俄境的哈尔滨,第二个就要轮到上海了。哈尔滨的情形,我们且留在后面再说,在上海的白俄人数之多,是我们所常亲身体验到的。当你走上富于异国情调的霞飞路,那些你所碰见的高鼻子的白人,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白俄,这些帝俄时代的“上流人”现在除了极少数外,都是生活在极悲惨的情境中。那些男的,大多是替人管门、保镖以及开汽车的;有些机会较好的,虽能在白人的洋行与大公司中得到一个职位,但其地位与待遇,都比不上做同样工作的其他白人;至于拿出钱来开店做生意的,却占很小的比例。他们中间的大多数还是以求乞渡日。在上海战争以前,这些“露宋毕三”在闸北一带是最多的。我们要是不健忘,当还记得宾山路底有一个紫红色的俄国教堂,在那个教堂的附近的马路上,常常可以碰到这些“露宋毕三”伸着手向你要钱,我那时每天须经过这条路四五次,常常受到他们的纠缠。
至于白俄妇女的生活,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要比较好些,这大概是因为在这个资本主义的世界上,女人有些地方是较男人要占“便宜”的原故罢。她们所占便宜的是在什么地方呢?很显然的是在出卖肉体了。在跳舞场中,在咖啡馆中,都可找到她们的芳踪,当一个西洋人说起“上海女人”(Shanghai women)时,他们就立刻会同朱唇媚眼,细腰肥臀的白俄女人联结在一起了。有一个叫做商浦莱(Henry Chomply)的法国人,做了一本《到上海的路》(“The Road to Shanghghai”John Long,Limited,London),就是描写远东的白奴贩卖的情形的。这些“上海女人”的悲惨生活,曾经引起国际联盟的注意。去年十一月下旬国联所组织的“国际保护白俄妇女委员会”曾经开会讨论这个问题,想从调查入手,于是上海方面的一部分所谓慈善家,就受委托,而于十二月初旬组织一个“国际保护在华俄国妇女婴孩永久委员会”从事调查工作,经过几个星期的努力,已经制成报告书提到国联去了,不过这个报告书的全文,到现在还不曾看到过。依照现在各国都普遍地遭受世界经济恐慌的情形看,恐怕国联的救济办法也没有多大的效果。
这是就上海方面的白俄生活说的,我们如若转到哈尔滨的白俄说,那么他们的地位是要重要得多了,这不仅是在商业方面,而主要的还是在于政治的意义上。哈尔滨的白俄多是怀有政治的野心的,他们大多是在军事共产主义时期被红军战败,而逃亡到北满的,他们之所以留在哈尔滨,就是要想找个机会,去打倒共产主义的怪兽,以便回到祖国去。当日本帝国主义的势力侵入北满后,他们的气焰是更高大了,没有一个人不是怀着美丽的幻想的。
哈尔滨是远东,也可以说是世界最大的白俄居留地。据最近的统计,侨居北满的白俄数目,在十二万五千与十三万五千之间,其中有十万人是集中在哈尔滨的。这数目中只有很小的部分是“红色的”,在中东路服务的俄人,虽在表面上是“红”的,而实际上却是“白”的,这些人常被称为Redishes,即所谓“红皮白心”。因为白俄人数的众多,于是其他欧美人士之寓居于哈尔滨的,也多被中国人认为白俄,国人对于白俄当然没有像对其他外人那样的尊敬,而且因为他们不曾享有领事裁判权的关系,常常会以对待本国人的凶残态度去对待他们的,于是有些西欧的白人,也常被中国当局或人民误为白俄而予以难堪的待遇,等到后来发觉错误了,就以这样的话来道歉:“我们的这样对待他,是因为把他误作白俄了”,欧美领事对于这样的道歉,虽不满意,但只好勉强领受了。
这是“九·一八”以前的情形,到了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满洲后,白俄的地位多少有些不同了。他们热烈地欢迎日本军队的进占北满,因为他们以为日本帝国主义是白俄的恩人,会同他们一道打倒社会主义的怪物而恢复先前的专制政治的。不过在事实上“九·一八”后白俄的地位并没有多大的改善,例为中东路出卖后,反有大批的白俄南下,而不能代替赤俄的职位;又如一位美国的经济学家,曾经充任李顿调查团之技术专家的道夫曼(BenDorfman),因为往访伪国的日本官吏,而被中国秘书当作白俄,延不通报,后来虽经他大声喊嚷,惊动日本人,使这位势利的秘书受到严重的责罚,但道夫民受的眼前亏,也只好忍受下去了。从这些地方看来,我们很可以知道现在东省的白俄地位并没有像所预料的改善。不过就大体上说,大部分的白俄仍希望日本帝国主义能够给他们以武器,好去进攻红色的怪兽,假如读者不信的话,我可以举出一些事实来的。
日本帝国主义豢养着的最著名白俄领袖,不用说是要算谢米诺夫将军(General Semeonoff)了。在一九一八~(一九)二〇年的西比利亚战争中,他就是白军的领袖,战败后,则往来于东京哈尔滨与大连间,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豢养,也曾同狗肉将军张宗昌发生过关系,直鲁军中的白俄军就是谢米诺夫的部下组成的。他现在正想在苏联满洲伪国与日本间,组织一个“缓冲国”(buffer),包括外贝加尔黑龙江与滨海省,这个“缓冲国”就是“第二满洲国”,虽然他不欢喜这样的名字。这“第二满洲国”的名义上领袖,恐怕不是谢米诺夫,而是另外一个白俄的大公,因为东京方面欢喜这样,有一个叫做薛西尔大公(Grand Duke Cyeil),据说已经承认满洲国,而想到远东来做他皇帝梦了。据谢米诺夫自己说,他有很大的群众,但据熟悉白俄情形的人观察,谢米诺夫并不是大部白俄所信服的领袖,因为他实在有些太“混账”了。有一个格莱夫将军(General WiliamS.Grave),是一九一九~一九二〇年带领美国兵到西比利亚攻打红军的领袖,著了一本《美国的西比利亚冒险》(“America's Seberian Adveuture”),说谢米诺夫是一个“哥隆克的匪党领袖,一个杀人犯、强盗,一个最荒淫的恶汉。谢米诺夫曾经设立一个所谓“杀人场”(Killing Station),公开的夸说,假如他在白天中没有杀死一两个人,夜里就会连觉都睡不着的”。格莱夫并承认谢米诺夫是日本的傀儡,“要是没有日本的保护,他连一星期也不能存留于西比利亚的”。格莱夫将军是有身份的人,而且在西比利亚战争中也同谢米诺夫在往来甚密,他的话当然是很可靠的。
除了谢米诺夫外,有一个叫做哥罗凡柯夫教授(Prof. Golavatchov),《哈尔滨公报》的编辑,也在进行一种运动,以图组织一个西比利亚自治殖民地(Dominion of Siberia)浦罗的柯夫大佐与维雪尼斯基将军(Colonel Porotikovand General Vishnevsky)等人都是哥氏的好帮手。这个所谓西比利亚自治殖民地,虽然不是想从俄国完全分离开来,但在共党统治着的时候,却是不愿同其本国发生任何关系的,等到苏维埃制度推翻了,他们才始愿意像加拿大对大不列颠关系一样的,成为大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哥氏等现已组织一个西比利亚民族之友社,以便推进这个运动,不过奇怪的很,社员中间连一个西比利亚人也没有。
再次,有一个鞑靼人发动了一种新的运动,想组织一个“理想的乌拉尔帝国”(ldeal Ural Empire),包括欧俄的乌发奥伦堡等省与中亚的鞑靼乌兹培克等民族集居的地方。这个鞑靼人是叫做伊希卡基(Gayas Ishkhaki),一个著名的回教徒著作家,同居留于东京的有名回教领袖伊勃拉恩(Abdul-Rashid Hasret-Ibrahim)有密切的关系。很明显的这个运动的主持者是同日本帝国主义和白俄同站在反苏联的战线上的。
随着国际形势的日形紧张,远东方面的反苏联战争,是迟早要爆发的,而这些居留于哈尔滨与上海的白俄,必将在这反苏联战争中执行着重要的任务。
载第2卷第4期(1935年5月5日出版)
从德国说起
……
恽逸群[原文署名“亭长”。]
“功高震主者危”
德意志银行总裁沙赫特博士被免职了。沙赫特是和牛赖特一样被认为希特勒的心膂的,所谓心膂者,就是希特勒相当尊重他们的意见,不能不听他们的话,不像戈林、郭培尔等完全是希特勒的部下。所以一般讲来,戈林、郭培尔最多只能称做希特勒的股肱,而不是心膂。说起来“心膂”自然比“股肱”尊贵,可是好听的话仅仅是奸雄驱策功狗的工具而已。
狗虽有功,但只能在建功的时候邀主子的青睐,一旦功成,则主子自然会变青眼为白眼,看到了觉得碍眼,就不期然而然的会把它一脚踢开去。牛赖特的从部长升为院长,虽然是贬入冷宫,但比起沙赫特的毫无着落,还算优礼有加。理由很简单,牛赖特的功劳没有沙赫特那么大,并没有沙赫特般“功高震主”,所以还有可恕之道。
至于沙赫特,那可真是丰功伟烈,盖世无双。一文不值的马克是谁稳定的?是沙赫特。国社党秘密扩军的经费是哪里来的?是沙赫特借来的。单单这两项,已经足够德国人,尤其是国社党首领们所称颂叹服了。然而就因为这样,使国社党的首领们看着不顺眼,非驱之于心不甘,也于心不安。何况沙赫特又不是国社党员——沙赫特现在虽挂名党籍,但是最近才钦赐入党的——非国社党员而能够建树功勋,尤其是罪不容诛。于是沙赫特被一脚踢开了,连冷宫都没有份儿。
诺曼老爷又将如何
英格兰银行总裁诺曼老爷是自夸能够控制希特勒的人,不仅能控制希特勒,他老先生还相信能够通过其金融势力控制一切法西斯侵略者。不错,希特勒重整军备,是靠着诺曼老爷的秘密借款,如其没有诺曼老爷的钱袋,希特勒的威望决不会像今天那样使欧洲各国朝野人士闻而头痛,而且连元首也做不成——因为他大言不惭的支票丝毫不能兑现,自然无法巩固其统治,恋栈其残位。在理,希特勒应该对诺曼老爷感激涕零,皈依于诺曼老爷的算盘底下了。
诺曼老爷的算盘是这样打的:你已经欠了我不少债,你不能如期归还,就必需向我借新债,你要借新债,就一定要听我的调度。这样一来,在理论上,在过去的事实上,希特勒自然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诺曼老爷的控制希特勒,是通过了钱袋的,但钱袋不会说话,代表钱袋说话的就是沙赫特博士。因为希特勒要钱的时候靠沙赫特,沙赫特自然不会点石成金,就要靠诺曼。沙赫特成为诺曼与希特勒中间的媒介,一面代表着诺曼指挥希特勒,一面又代表着希特勒向诺曼骗钱。
诺曼是张伯伦的老板,也成为达拉第的老板,又是希特勒的老板,墨索里尼也有一部分属于诺曼管理之下,诺曼在欧洲的势力,只有中世纪的罗马教皇可以及到上他。然而这种如意算盘是捉不稳的,希特勒竟会把代表钱袋子的沙赫特一脚踢开,干脆地答复诺曼借的钱不还,你又怎样!你怕借出钱没有着落,你就得再借些钱来,别的事情你可管不着。
诺曼老爷春梦醒来,或许要喊一声:上帝,遇着了魔鬼了!
载《鲁迅风》第4期(1939年2月1日出版)
教士的工作
……
蒋锡金[原文署名“锡金”。]
银号筒在多姆的街上响了;
人民虔敬地跪在地上;
我看见,抬了一位罗马神圣之王,
他好像上帝一样。
——王尔德
上海报纸上揭载了这样的消息,说是湖北老河口地方的意大利天主教堂里破获了间谍机关,那意籍的教士已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贴出公告把教产交给中国政府,自己也安全退出老河口了。这新闻不久便有外国律师代表意国在华天主教会在报纸上登广告提出声明,说是全无其事,便轻轻一笔带过了。本来,不论消息的真假,总是有这样的消息;不论如何更正的,也总算是打消了这回事。不过我总记得我亲自听见过的言语,那不是从报纸上得来的,也不容有人来更正。
当史沫特莱从山西到武汉时,我们有几个文艺朋友在一处欢迎她。在席间,我们谈了许多关于晋绥一带的天主教士的事,不幸有许多情形,竟和那被申明的消息差不多的。晋绥一带,许多教会都置有很多的田地,俨然是一个地方的大地主,也就是那里的封建势力。再呢,他们是外国人,八路军为顾及怕影响中央政府对意大利发生外交上的麻烦,所以在收复平型关时,附近的汉奸组织都是藏匿在意大利教堂中的,八路军还是由他去了。史沫特莱说:她很气愤,她愿意自己拿了枪去打死那些汉奸,因为她是美国人,可以不用怕麻烦,可是朱德和她说,只要她开了枪,便一定会被指为俄国人的。后来她只好和另外的一些教士谈,请他们注意这些事,因为将来会有这不幸的一天,他们要被认为中国的仇敌的!
这里,可以看见我们的战争里我们所容忍下的事情有这样多,这虽算是小小的一件,也要我们容忍着,并且还要设法使它变好。一切事情都是会渐渐变好的。果然,有些教士们后来也很踊跃地来和八路军裹伤,他们还送《圣经》给朱德,作为圣诞节的礼物,朱德也还礼给他们,送他们一本叫《法西斯蒂是什么》的书。当教士们(在那边大都是天主教士)变得和八路军非常亲近时,他们说:假如八路军能信仰上帝,那真是世界上的最好的军队了。史沫特莱说:“告诉你们,我曾经为了这些哭过。”她是为人们的信仰哭的。
我们当然相信教士们不完全是一样的。许多意国教士的罪恶的行为,是恰和来轰炸我们平民的日本飞机上的意国机师一样的。做一个机师,本身有什么罪恶呢?然而他的行为是完成了一桩罪恶,他们确是被利用做了对弱小无依的人们的残暴的凶手。我们并不能因为几个特殊的罪恶的教士,便概况了其余所有的教士。许多的教士们在抗战中热忱地工作,他们服务之外,还加之祈祷。有许多是很虔诚的信徒和教士,为了人间的罪恶悲痛,为了人们的苦难哀悯,他们确是像耶稣以及殉道的使徒们那样追求着正义的。无论怎样,如果他们听到那些教士们的罪恶的行为,也将使他们痛苦的罢!
为虔信的正义的心灵哭罢!如果我们知道了许多的慈善实际上是一件罪恶。
就在上海,我在几个礼拜堂中听到普遍的这样的声音:“忍受着罢,顺服着罢,我们将来的福气是在天上的!”上帝的选民以色列人的后裔,他们的最后的天堂已经是只有上海了,他们还要怎样忍受呢?我们还要怎样忍受呢?我们再要忍受顺服,我们的上帝也快要挂起日章旗了!上帝的身边原没有日章旗,是教士的手替他插上去的。
在各个他的十字架上,耶稣喊道:“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那意思是:“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这是多么悲怆的声音?我们不能不说他是为后来的门徒说的。在客西马尼的园中,他也未曾抛开他的苦杯啊!当真有一天千禧年来到了,一些教士们是应该受末日审判的。你们现在是说的什么“道理”?
一·二三,一九三九,上海
载《鲁迅风》第4期(1939年2月1日出版)
鲁斯国宾阁下
……
秦牧
鲁斯国宾阁下:
你是个美国的杂志大王,久仰久仰了!
你们贵国的新闻大王赫斯特,只卖两分钱一份的报纸给他带来海拔二千呎山顶上巍然的西班牙古堡,给他带来埃及的木乃伊和法国的名画古玩,给他带来世界的珍禽异兽。而你呢?几角钱一份的杂志给你带来赫赫的声威,给你带来做中国国宾的资格。在美国,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时代”里,你的五彩缤纷的《生活》杂志,除了那专登家庭陈设,服装式样,贵国蜜丝和夫人们所醉心学习的知识的《妇女家庭杂志》外,谁能和它匹敌呢?你不但在美国称雄一时,而且,像一枚爆炸了的鱼雷似的,威力也震荡到其他的地方,连我们这片古老大陆上出版的杂志,那些登敝国方块文字的土杂志,也纷纷给你的蟹行文《生活》打倒了!你的《生活》单在上海一埠销行万份以上,究竟中国有多少份杂志的销数足以和《生活》匹敌,实在难说。你是太成功了!既然拥有这么多的读者,你飞来飞去,只要飞到有纷争的国家里面,你一定成为国宾。飞到丹麦,飞到瑞士,虽然不一定是国宾,飞到中国,飞到伊朗,飞到希腊,却一定是国宾,谁不希望你少骂一下,多捧一下呢?
讲到你在中国的荣誉,你自然比我还清楚。我是个未曾开过洋荤的土包子,但国际酬酢的礼节也马马虎虎知道一点,正像日本人有各个角度的鞠躬似的,你们欧美人也有各种程度的礼节。你们吃早餐有早餐的衣服,吃晚餐有晚餐的礼服,入夜总会又有夜总会的华服。同样的,你们接待一个宾客,有迎到飞机场和码头的,有窜到舰上的,有陪着夫人欢迎先生坐在车里只伸出一只手来握的,有迎到大门口的,有迎到房门前的,有仅仅在沙发里挪动一下屁股的,总之,人分高低,礼别等级。一个出版家在国际往来上属于第几级,联合国大概还未定下这方面的褥节繁文,但无疑,你到中国来是属于第一级的。今年春你翩翩而降,市长请你吃饭,部长请你吃饭,陆军总司令请你吃饭,市长先生还一直等了你几个小时!席上烧鸡和牛排的滋味一定不下于纽约、芝加哥的,是不是?这一次你到来,依然风云叱咤,我们的威权媲美帝皇的主席蒋公到无锡避寿,你也跟着一同去无锡湖里坐那苹香画舫,我们的主席蒋公在吹他那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你也跟在旁边劈劈拍拍鼓掌,你是一个百分之百无折无扣的国宾,那几角钱一本的杂志给你带来了这无比的荣誉。
不过我想如果只是政府大员在欢迎你,老百姓不动声息,还不足以发扬你国宾的荣誉,我现在就想动一下声息,向你阿谀,给你献策。我想我下面的一席话,对于你的财源和名誉,或者不无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帮助。
你的《生活》杂志在上海销行万份以上,《时代》也销了五六千,而我们本地的杂志在本埠大多只销一千几百本,这市场多肥啊,对于你?我们的杂志东要登记,西要登记,从重庆搬来上海,要登记;从桂林搬去广州,要登记。而且这种登记,有时困难的程度,用一个你易于听懂的譬喻来说,等于一口气吃十只火鸡,或者一天之间从南极飞到北极。我是中国人,我即使溜到香港,溜到美国去办杂志,我的刊物如果没有登记,仍然无法内销。现在删改文豪著作的神童虽已敛迹,但是载走整吨杂志的汽车却已上市,我们这个杂志市场肥极了!但也凋零极了!都市的出版家势将上吊,广大农村青年又闹着没有读物,国宾国宾,发展中国贸易,此其时矣!你的刊物可以不必登记,可以直言无忌,你和部长大官都有交情,你们美国印刷便利,假如你动一动脑筋,在美国发行一种以至十种华文杂志,专门运销中国,一切便利你们都有,一切麻烦都无。联总的船代你把杂志运入内河,陈纳德的飞机代你把杂志散发各地。而且,指责中国时政府官员公开答复,偶然出现篇把格雷的文章,又绝无关系,决不使你下次来中国时少吃一块牛排,你的杂志还不变成中国的权威杂志吗?你还不从美国杂志大王一跃而兼中国杂志大王吗?
当然,你不会太过“直言无忌”,你不会多用自由主义者白修德、贾可比采访来的消息的,你是天字第一号的聪明人,只有想改变你的态度的才是天字第一号傻子。不过我不是想请你改变态度,而只是想说:这是笔好买卖,这儿有个好市场呢!鲁斯先生。
你的三大杂志中以《幸福》销路较差,你就在中国发行一份《悲惨》以资挹注如何?
你的忠实的虔敬的望风披靡的C
载新三号(1947年1月出版)
中日亲善颂
……
胡秋原
但混蛋的是“内”不是外,所以非“攘内安外”不可,而且也只能如此。所以非大举“攘内”,大攘、特攘、痛攘不可。国难至此者,完全是家奴混蛋之故。
所以,日本人天天来打,我们无抵抗,这是“安外”之义;我们天天向内打,这是“攘内”之义。这是救国之正义,不足希奇的。
“攘内”就是救国,救国就要“攘内”。好在现在已经有两大办法:航空救国、古物救国。我们的飞机“攘外”不足,“攘内”有余。至于古物,自然也可间接救国,撒豆成兵,古物打仗,祖宗藏镪于古物,可见天不亡大汉也。何况,现在又已有七八个总司令呢?
“安外”也是有办法的。前天北平政委会成立,大多是“安外”的专家,经验丰富。委员长更慷慨陈词,说“决不负国”。其实此地无银,是无须招贴的。
但是,真正亲善总还要候“战略”和“新阵地”的变更。自然,也不是很远的事。这也不要紧,既地大物博,半壁江山,也很不差。
在朝者,是胸有成竹;在野的呢,也是胸有成竹,例如“电影救国”。自从“大饭店”来沪后,三字经很流行,譬如“天鹅肉”、“恐怖窟”、“张瑞亭”、“宛转歌”、“七英雄”、“四壮士”、“女镖师”、“她的心”、“洗冤记”,万一日本人来打,“玉腿酥胸”也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然而,“亲善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先来两条“老八股”——
《晋书·刘聪传》:聪封怀帝为会稽郡公。聪曰:“卿家骨肉相残,何其甚也?”帝曰:“此皇天之意也。大汉将应天受历,故为陛下自相驱除,且臣若能奉武皇之业,九族敦睦,陛下何由得之!”
《旧五代史·汉书·高帝纪》:帝遣牙将王竣奉表于契丹。契丹主赐诏褒美,呼帝为“儿”。
《金史·太宗本纪》:天会四年,宋使李税来谢罪,且请修好,许之,约质,割三镇地,增岁币,戴书称伯侄。宋以康王构,少宰张邦昌为质。辛巳,宋上誓书,称“侄大宋皇帝,伯大金皇帝”!
古人毕竟比较质朴。怀帝说话,就不见得高明!而胡人充充老子,也感到一种满足。现在,“俱分进化”,帝国主义者不待说了,皇帝措词也比较漂亮了,异口同声地说:中日亲善,大亚细亚主义云。
中日亲善自然是交关好的。所可惜者,日本人的枪炮是太不可亲善了,但这也不要紧,这是亲善过程中所不可避免的事,是应该暂时“镇静”“忍痛”,不怕“吃苦”的。
谁个不“苦”呢?小民固然苦,政府也确不安闲,一面要“安内”,一面又要“攘外”;一面要“交涉”,一面要“抵抗”……是天才,也实在难乎应付这非常之局。
载《现代》第3卷第2期(1933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