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埃里森(3)

他露出些许得意的笑:“是啊,有这么一栋房子,那算得上有钱人了。”他离开后,我确认门上有一道可以从里面扣上的铁闩,不由得松了口气。

早上,我和老板一家子坐在餐桌前分享了一份乏善可陈的早餐。发现自己的那份比别人的都多,让我略感尴尬。老板有两个儿子,都比我小了不少。听我说要继续旅行时,他连忙劝我不要一个人上路:“我让一个儿子给你领路,不然你会迷路的。”

“没那么难吧?我只是从这儿到首都去而已。”

老板瞪着我:“你在嘲笑我吗?”

我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这怎么就变成嘲笑了呢?”

老板娘按住了她的丈夫:“她是外来者,对这条路上的事情还不清楚。”

“我们这儿的人都不到首都去。”一个男孩解除了我的疑惑,“那里都是不敬神的人,我们都尽量离那些贵族们远远的。”

“好吧,那我不去了。”我说道。

“而且,”旅馆老板补充道,“现在首都应该都是那些黑鬼的了。”

黑鬼?我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连忙问他是什么意思。

“黑皮鬼崽子们。”他回答道,“黑库麦来的狗崽子们。”

他一定是说纳库麦。这么说,那些黑皮赢了。好吧。

吃完早餐,我就出发上路了。老板娘把我被撕破的衣服缝补好,两个男孩中较大的那个陪我上路,他的名字叫“无惧”。走出一里路时,我问他的信仰是什么。我听说过一些关于埃里森的传言,却没跟一个真正的信徒交谈过,除了婚礼和葬礼的仪式,我对他们的宗教一无所知。尽管他父母教导他的那些东西听起来不符合逻辑,但他却愿意遵循。对这些穷苦阶层来说,大概需要这种东西才能撑下去吧。我不由得这么想着。

最后我们到了一个插着标记的分岔路口。

“好吧,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你可以回去找你的父母了。”

“你不会去首都的,对吗?”他有点畏惧地问道。

“当然不会。”我骗他道,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环交到他手里,“告诉你爸爸,他的善良会给他带来好运的。”我把金环套在他手指上。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来这好运有点超出他的预期。

“可你不是穷人吗?”他问道。

“当我刚到这儿时,我是穷人。”我说道,试着带上点神秘气息,“但你和你家人给我的礼物,让我变得无比富有了。别告诉别人,也让你爸爸别说出去。”

男孩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然后掉转头沿来路拼命跑了。想来他听过不少善有善报的故事,而现在,我又给了他一个新的故事:天使会伪装成穷苦人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根据所受的待遇给你祝福或惩罚,以此彰显神灵的恩慈与威能。

好吧,从男人变成女人,再变成天使,那么接下来是什么?

“先交钱。”柜台的男人说道。

我掏出一枚白金环对他挥了挥,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你偷的!我敢打赌!”

“小心点,你准备对着法官撒谎吗?”我反驳道,“我是来出使贵国的,却在你们最好的大道上被人拦路打劫。我的护卫杀死了敌人,却也死伤殆尽。只剩下我一个人,不得不扮成穷苦的乡下女人,才能继续上路。”

他向后退开两步鞠躬道:“真抱歉,女士。请一定允许我为您效劳。”我忍住没笑。

走出商店时,我已经穿上了那种袒胸露肩的紧身衣饰,看上去花哨得像一只锦鸡。进城时,看到女人们都穿成这样,可让我吓了一大跳。

“您从哪儿来?”离开时,他问道,“要去哪里?”

“从伯德来。”我回答道,“来见这儿掌权的。”

“那就去随便找个黑鬼,因为现在这儿白人不掌权了,女士。黑库麦的狗崽子上位了。”

走上街时,我白金色的头发颇引人瞩目,但我径直向马厩走去,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不见。在穆勒,那些高级妓女就是这么对穷人的窥视熟视无睹的。

是的,这就是我的转变。从人到怪物,从怪物到女人,从女人到天使,再从天使到妓女。我不禁笑了起来,无论再来个什么都无法让我惊讶了。

在马厩里,我又花了一枚白金环,买下他们最好的马车。埃里森的首都还很遥远,抵达那里时,我得拿出一副上等人的做派。

门外的石板路上,突然传来木质蹄铁雷鸣般的震响。我推开门,走出马厩。十多匹马正沿路跑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但我没有去看那些马,而是看着上面的骑手。

他们和我一样高,甚至更高一点,大概有两米,比我见过的任何克莱默人还要黑。他们的鼻子很小且高耸,不是我之前见过的黑人那样长着肥大的扁鼻子。他们所有人都带着一把铁剑和一个包铁的盾牌。

即便是在穆勒,我们也只在战时才会给士兵们装备铁质武器。这些纳库麦人到底弄到了多少铁?

马厩老板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黑鬼。”他在我身后低声道。

但我没管他,而是径直踏上街边,举手示意,让纳库麦士兵注意到我。

十五分钟后,我被扒掉了上身的衣服,捆绑着拖进了城中心的哨所。这让我觉得做一个女人似乎也并不会时时受到优待。哨所里点着一堆火,上面一只烙铁烧得正红。

“这个看上去油光水滑的。”一个士兵说道。他正在揉着胳膊肘。我完全可以一击粉碎他的骨头,让他下半辈子都不用再为胳膊肘担心;又或者把拳头塞进他的喉咙里,拽出他的舌头,让他再也没法对人这么大放厥词。但要真这么做了,就等于判了自己的死刑。所以我只能赤裸着上身站在那儿,等着受刑。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受刑,我的身体会立刻自愈,那时一切伪装都将毫无意义。

“安静。”这支队伍长官的声音干净利落,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国境内的任何人都得打上烙印,三周前你就该来这儿了。”

我瞪着他道:“放我离开,不然小心丢了你的小命。”要让我的嗓音像个女人那样尖厉可不太容易。但我语气里居高临下的威胁意味却没有丝毫作伪。只要解开双手,我只需三秒钟就能干掉他。哪怕这样绑着双手,也只需要三十秒。

“我是一名从伯德来的使者。”尽管从开始到现在已重复了十多次,但我仍略尽人事地强调了一下。

“没错,你是这么说来着。”他平静地回答道,并示意加热烙铁的士兵走近一点。他们太平静了,不管他们是来真的,还是想继续吓吓我,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激怒他们,刺激他们下重手,让我瞬间重伤,最好是一剑干掉我,然后把我的尸体扔到一旁不管。

我根本不用费心去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在穆勒,我们只给牲畜打上烙印。哪怕奴隶都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当那个大笑着的纳库麦士兵,拿着烧红的烙铁靠近我腹部时,我惊恐地尖叫起来,不去管我的声音是否像个女人,然后一脚踢在他下体上,这一脚哪怕是头牛都受不了。他尖叫着倒地。我只来得及注意到这一脚用劲过猛,以至于我的裙子都裂开了。下一瞬间,那名军官就用剑脊狠抽我的头,我当场晕了过去。

很快,我就在一间黑屋子里醒来。房间里没有窗户,只在天花板的高处有一个小洞可以放进光来,还有一道厚重的木门。我的头只疼了一小会儿,这让我担心自己晕了很长时间,让那些人发现我能自愈的秘密。但我随即发现身上还有伤,一定是在我晕倒后他们打的,但在那之后就立刻把我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