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战斗学校的第一天(2)
- 安德的游戏
- (美)奥森·斯科特·卡德
- 4975字
- 2016-07-27 14:49:17
战斗学校也是学校,每天的课程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无休无止。阅读、算术、历史。要看好多太空血战的纪实片:士兵们在虫族战舰上肝脑涂地;舰队间的殊死战斗却显得干净利落,战舰像一团团焰火般炸开,战机在黑暗的天幕下熟练地互相搏杀。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安德像其他人一样使出了浑身解数。对于这些天才儿童来说,这是平生第一次需要竭尽全力,他们平生第一次和与自己同样聪明的同学较量。
还有模拟战斗,也就是所谓的游戏——这才是他们生活的中心,从一睁眼到入睡,模拟战斗几乎占据了他们的全部时间。
第二天戴普就领他们去了游戏室。他们从生活和学习的这一层舱室沿着梯子向上爬,重力逐渐减弱,然后进入一个巨大的舱室,里面训练用的游戏机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
有些游戏他们见过,有些在家里还玩过,有简单的也有高难度的。安德走过一排排简单的二维模拟游戏机,开始研究高级学员们玩的东西——真正的全息游戏,所有图像全都悬浮在空中。他是房间这一角落唯一的新兵,时不时便有一个高级学员将他一把推开,你在这里干什么?滚开,给我飞一边去!在低重力下,他真的飞了起来,双脚离地在空中滑翔,直到撞上别的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才停下。
但是每一次,他都折回来,换个地方,从另一个不同角度观察他们玩游戏。他个头太小了,看不见操纵游戏的控制台。但是没关系,反正能看见空中的立体图像,能看见玩家们在一团黑暗中划出道道闪光,敌方飞船则四处追踪这些闪光,一旦盯住便穷追不舍,直到击毁对方飞船。玩家可以设下陷阱:地雷、漂流炸弹,或者引力陷阱——敌人的飞船一飞进去就会在力场中无休止地旋转。有的玩家玩得相当好,也有的很快便败下阵来。
安德比较喜欢看两个玩家对战。在这种模式下,游戏双方的主要挑战是适应对方的打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发现对战双方哪一个更有战略头脑,更精于此道。
看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这个游戏在安德眼里开始变得乏味了。安德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规律和电脑的思维模式。现在,只要学会怎么操控,他肯定能耍得敌人团团转。敌人这样的时候就螺旋前进,敌人那样的时候来个原地盘旋,伪装自己的陷阱,等着敌人上钩,或者连放七个陷阱,再冲出去诱敌深入。现在这个游戏已经毫无挑战性了,只不过电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人类的反应跟不上为止。没什么意思。他想战胜的对手是人,是别的孩子。那些孩子和电脑打得太熟练了,互相对战的时候也是只知道竭力模仿电脑的战略,思维变得和机器一样刻板,缺乏灵活性。
我可以用机动灵活的战术打败他们,我能打败他们。
“我想和你玩一局。”他对一个刚刚取胜的孩子说。
“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那个孩子说,“是怪胎还是虫族幼虫?”
“刚刚新来了一帮侏儒。”另一个孩子说。
“这东西居然会说话,新家伙会说话,以前你听说过吗?”
“我看出来了,”安德说,“你不敢跟我玩三局两胜。”
“打败你,”那个孩子说,“就跟洗澡时撒尿一样简单。”
“乐子还赶不上洗澡撒尿的一半。”另一个孩子说。
“我叫安德·维京。”
“听着,呆瓜。你啥都不是,明白吗?懂吗?啥都不是。接受训练之前你根本啥都不是。明白吗?”
他哇啦哇啦满嘴行话骂了一大通,这些行话安德学得很快:“我真要啥都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三局两胜?”
其他孩子开始不耐烦了:“快点儿,赶快把这小子做掉,让他知道你的厉害,咱们好接着玩。”
于是安德坐上了位子,摸到了陌生的控制台。他的手很小,但操控装置很简单,试几下就明白了哪个按钮控制哪种武器,控制飞船移动的是一只三维轨迹球。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反应有点慢,那个还不知姓名的孩子很快占了上风,但是安德学得很快,游戏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有点上手了。
“满意了吗,新兵蛋子?”
“三局两胜。”
“我们没三局两胜的规矩。”
“这是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你才能打败我。”安德说,“要是你不能再赢我一次,那就根本不算数。”
他们又较量了一局,这次安德熟练多了。他施展了一些那个孩子显然从未见过的小把戏,对方脑子里的死套路开始应付不过来了,安德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高年级学员停止了说笑。第三局进行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这一次安德很快就把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
游戏结束时,一个高年级学员道:“他们真该把这台机子换掉,游戏太简单,现在连小屁孩儿都能玩得这么明白。”
安德走开的时候,周围没有一句祝贺的话,仍然是一片寂静。
他没有走远。安德来到稍远处,眼看着下一个玩游戏的人试着重复他刚才用过的战术。小屁孩儿?安德无声地笑了,他们会记住我的。
安德的心情很好。他取得了胜利,而且击败的是高年级学员。虽然他可能不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但是现在,他不再有前几天那种力不从心的恐慌,不再担心自己应付不了战斗学校的一切。他只需细心观察,弄清楚游戏规则,就可以操控游戏,直到胜过游戏。
最难熬的是等待和观察,在这期间他必须忍耐。摔断胳膊的那个孩子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怎么报复他。安德很快便知道那个孩子名叫伯纳德。他念自己的名字时带点法国腔,这是因为自负的法国人坚持他们的孩子必须先学法语,到四岁才允许学习世界语,到那时法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伯纳德的法国口音让他带点异国风情,挺有意思;断臂让他成了个英雄;残酷的本性又使他成为一个核心,周围聚集了一伙喜欢欺凌弱小的人。
安德成了他们的公敌。
他们用来整安德的都是小把戏:每次进出踢他的床,打饭时故意撞翻他的盘子,上下楼的时候给他下绊子。安德很快学会了把所有东西都锁在箱子里,还学会了怎么迅速移动脚步以保持身体平衡。“呆鸟。”有一次伯纳德这样叫他,这个绰号很快就传开了。
有时候安德非常生气。当然,伯纳德不值得安德发火,他就是那种天生喜欢折磨别人的家伙。真正让安德愤怒的是,其他人竟然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他们知道伯纳德的报复是不公正的,也知道在飞船上是他先动手招惹安德,安德只是以牙还牙,但他们却假装成好像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似的。就算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单凭伯纳德的言行也能看出他是个阴险狠毒的家伙。
还有,他并不仅仅欺负安德一个人。伯纳德想要建立自己的小王国。
安德冷眼旁观,看伯纳德怎么看人下菜碟,一步步树立自己的权威。有的孩子对伯纳德有用,他就无耻地巴结他们;有的孩子自愿充当他的奴仆,他就毫不客气地辱骂他们,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心甘情愿地为他跑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也有一些人对伯纳德的统治心怀怨恨。
从旁观察的安德知道谁恨伯纳德。沈的个子很小,自尊心却很强,特别敏感。伯纳德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蠕虫。“因为他小得跟虫子差不多。”伯纳德说,“还会蠕动,不信你看,他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
沈气得扭头就走。笑声更响了。“瞧他的屁股!回见,蠕虫!”
安德没有立刻和沈说话,那样就太明显了,别人会看出他在组织自己的抵抗力量。他坐着没动,膝头放着电脑,装出很勤奋的样子。
其实他没在学习,只命令电脑隔三十秒就向中断队列里插入一条信息,持续发送。这条消息发送给所有人,简洁明了,直插要害。难办之处在于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条消息是从哪里发出的。这一点教官办得到,但学员们发送出去的信息总是在结尾处自动附上他们的名字。安德还没有破解教官的电脑系统,无法用教官的身份发消息。他可以做到的是,创建一份假的学生档案,并且给这个子虚乌有的学生起了个异想天开的名字——上帝。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可以给沈一个暗示了。他这会儿正像其他孩子一样看着伯纳德和他的亲信们又说又笑,开数学老师的玩笑。那位老师经常一句话说到一半便断了线,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好像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似的。
过了一会儿,沈偶然向四周扫了一眼。安德朝他点点头,指指自己的电脑,笑了笑。沈瞧上去有点摸不着头脑,安德把自己的电脑稍稍抬高一点,朝它指了指。沈伸手拿过自己的电脑。就在这时,安德送出信息。沈立刻看见了,读了一遍,放声大笑起来。他询问似的看看安德,是你干的吗?安德耸耸肩,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反正不是我。
沈又笑了起来。一些和伯纳德关系比较疏远的孩子也到自己的电脑旁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每过三十秒钟,这条消息便在所有电脑上显示一次,在屏幕上迅速绕行,随即消失。孩子们都开始哈哈大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伯纳德问。他扫视着整个房间,安德没有露出丝毫笑容,而是装出和别人一样的害怕表情。沈当然是笑得最痛快的一个,丝毫没有掩饰挑衅的意思。过了片刻,伯纳德叫他的一个手下拿来一台电脑,他们一起看着这条消息:
小心你的屁股,伯纳德喜欢看那个。——上帝
伯纳德气得满脸通红。“这是谁干的?”他大叫道。
“上帝。”沈说。
“肯定不是你这个混蛋。”伯纳德说,“你这条蠕虫根本没这个脑子。”
五分钟后,这条信息消失了。没过多久,安德的电脑上显示出一条来自伯纳德的消息:
我知道是你。——伯纳德
安德连头都没抬,好像根本没看见这条消息一样。伯纳德只是想诈我,看我会不会露馅。其实他不知道捉弄他的是谁。
当然,知不知道都一样。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伯纳德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整他。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嘲笑,一定要让大家看清楚谁是老大。那天早上,安德在浴室被人撞倒在地。伯纳德的一个手下假装绊倒在他身上,趁机用膝盖狠狠顶了他的小腹一下。安德默默忍了下来,安德继续观察着。他才不会公开跟伯纳德干仗呢。
但是在另一条战线,在电脑战场上,他的第二次进攻已经准备就绪。安德从浴室回来的时候,伯纳德正气得发狂,愤怒地踢着床铺,冲着大伙儿大喊大叫:“不是我写的!都给我闭嘴!”
一条消息正在每个人的电脑上反复闪现:
我爱你的屁股。让我亲亲它吧。——伯纳德
“我根本没写这条消息!”伯纳德咆哮着。他吼叫了一会儿,戴普出现在门口。
“你吵什么?”他问。
“有人用我的名字发送消息。”伯纳德愠怒地说。
“什么消息?”
“是什么消息并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戴普拿起最近的一部电脑,是安德上铺那个男孩的。他读了那条消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把电脑还给了它的主人。
“有意思。”他说。
“你不想查出是谁写的吗?”伯纳德质问道。
“哦,我知道是谁写的。”戴普说。
没错,安德想。系统太容易攻破了。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去攻破它,或者破坏它的某个部分。他们知道是我。
“是谁?”伯纳德大叫道。
“你是在冲着我大喊大叫吗,士兵?”戴普淡淡地说。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一变。无论是愤愤不平的伯纳德的同党,还是高兴得快要抑制不住的其他人,忽然间全都吓得悄然无声,戴普准备显示他的权威了。
“不是,长官。”伯纳德说。
“人人都知道,系统会自动在消息末尾附上发送者的名字。”
“不是我写的!”
“还叫?”戴普说。
“昨天有人发了一条消息,署名是上帝。”伯纳德说。
“真的吗?”戴普说,“我还不知道他老人家也登录了咱们的系统呢。”他转过身走了。房间里顿时一片笑声。
伯纳德想成为统治者的努力失败了——现在只有一小撮人还追随着他,但他们也是最坏、最危险的一群人。安德知道,除非自己来个大打出手,这伙人就不会停止整他。但是电脑阻击已经成功,伯纳德的野心被遏制了。现在,稍有品行的孩子都已经脱离了他的团伙。最让安德高兴的是,他战胜了伯纳德,而又没有把他送进医院,这次的结局比上次好多了。
然后,安德开始着手一项重要的工作:为自己的电脑编写一套安全系统。学校自建的安全系统实在是不堪一击,既然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能攻破它,那么很明显,它只是一件摆设而已,是教官们安排的另一场游戏。我正好擅长这样的游戏。
“你是怎么做到的?”吃早饭的时候沈问他。
安德不动声色,但他注意到了,这是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有同一新兵队的学员坐到他身边来。“做什么?”他问。
“用假名发消息,还有用伯纳德的名字发消息!真是太棒了,他们现在都管他叫‘屁股观察员’,当着教官只叫他‘观察员’,不过人人都知道他观察的是什么。”
“可怜的伯纳德,”安德低声说,“真是个敏感的人哪。”
“得了,安德。你攻破了系统。你是怎么做的?”
安德摇摇头,笑了起来。“谢谢你抬举我。我只是碰巧第一个看到那条消息,就是这么回事。”
“行啊行啊,你不用告诉我。”沈说,“不过,确实棒极了。”两人默默吃了会儿饭。“我走路的时候真的扭屁股吗?”
“没那事儿。”安德说,“只有一点点扭。别迈那么大步子就行了。”
沈点了点头。
“只有伯纳德才会注意这种事。”
“他是猪。”沈说。
安德耸耸肩。“其实,猪没那么坏。”
沈笑了。“你说得对,我不该侮辱猪。”
他俩一起笑了。另外两个新学员走近他们。安德的孤立状态被打破了,但这只是刚刚开始,前面的路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