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季节。莫语汐过得太糟糕了。在顾梦东离开后,每一点失去都可能击垮她,而她却又接连失去了两个亲人。一个是把她带大的姥姥,一个是还无缘见上一面的孩子。
姥姥一向身体很好,可在一次感冒之后便一病不起。而那孩子,莫语汐是拼死想要保住的,但终究落得个胎死腹中的结果。她还记得引产时,大夫说那孩子已经有点人形了。
命运曾无数次地把她推向绝望的边缘,她也曾无数次地动过了断的念头。好在终究是挺了过来。只是事情过后,她发现自己关于那一年的记忆却单薄得厉害,365天已被压缩成了短短的几十天。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忘掉也好,可那留下来的几十天记忆偏偏都是最最苦涩的。
路过花店时,莫语汐买了一捧黄白搭配的菊花。姥姥的忌日快到了,她要去看看她。
第二天正好是个休息日,莫语汐起了个大早打算去扫墓,没想到一出门又看到了顾梦东。
顾梦东上下扫了一眼她极其“肃杀”的装扮以及手上那捧花,有些诧异:“扫墓?给谁?”
莫语汐冷冷瞥他一眼:“真希望是给你,可惜还要等上几年。”
拜他所赐,她的车还停在公司,所以只能打车去墓园。莫语汐站在路边等了许久,偏偏一辆空车都没有。
没一会儿,顾梦东的那辆Q7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他说:“上车吧?我送你去。”
莫语汐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姥姥临终时还在念着他的名字,现在带他去也好,也算遂了她老人家的遗愿。
莫语汐上了车,两人却各怀心思,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墓园,顾梦东好奇她是来给谁扫墓,便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七拐八拐在一处墓碑前停下。莫语汐恭恭敬敬地把手上的花放下。顾梦东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诧异地问莫语汐:“什么时候的事?”
莫语汐没有回应他,心里满是苦涩。
其实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感情还是挺好的。顾梦东不像别人,他虽然知道莫语汐家里的情况,却从未嫌弃过,他对她好,跟她的家人相处的也好。尤其是姥姥,最满意这个准外孙女婿。
就在顾梦东不告而别后,姥姥突然病了,神智开始变得不太清醒,她像个孩子一样有时候会忘记很多人,哪怕是她最亲近的人。
好在她记得语汐。
莫语汐永远都忘不了姥姥去世时的情形。那是她第一次眼看着亲人离开。
那时候,姥姥已经不行了,身上插满了管子。
她忘不了,痴傻了很久的姥姥突然清醒了过来,只是她说话已经不太利索,拉着语汐问:“梦东去哪了?”
顾梦东带着别的女孩走了,而她又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这些原本都不够让她心酸,但是在那一刻,当姥姥问起时,她感到心是真真切切地疼了。
语汐自然不会跟姥姥说实话,她不希望姥姥连这最后一段时间都过得不安稳。
她哽咽地编着谎话。
姥姥听着她的话,叹了口气:“因为你爸,你妈这辈子算完了,我本来还心疼你,好在是有梦东,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语汐的眼泪终究是流了出来,她昧着良心说自己过得多好,要姥姥放心。或许姥姥真的信了她的话,还不等她说完,那只握着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心如刀割是什么感受,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莫语汐终于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法挽回,比如生死,比如人心。
此刻,莫语汐和顾梦东双双站在姥姥面前,顾梦东表情严肃,若有所思。而莫语汐却在心里对姥姥说:“姥姥,您不是想见他吗?实在放不下的话,您就把他一起带走吧。”
扫完了墓,回去的路上,莫语汐问顾梦东:“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不想现在说。”
莫语汐没耐心:“如果还是问昨天那件事我劝你省省吧,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不想我们两个车毁人亡你就安静点。”他冷冷打断她。并不是不想说,只是他们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怕说起这事,自己再无法专注地开车。
莫语汐悻悻地撇过脸去。
下了高速,他把车子停到一条小路边,降下车窗,他点了一支烟:“我见到小非了,是他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事。他跟你说的不一样,究竟怎么回事?”
莫语汐诧异:“你怎么会见到小非?”
“这不是重点,回答我的问题。”
莫语汐扭过头看向窗外:“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问这些干什么?就算孩子是你的又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顾梦东也不知道。他沉默着,手上那支烟已经积了长长的烟灰,眼看着就要燃尽,他将它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中:“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你的孩子,因为乔威是歌手,为了保护他,只能说是你的。”
昨天听她那样说,本以为她是在赌气,毕竟莫非也不会乱说,可是今天听到这样的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他探究地看着她的表情:“真的?”
莫语汐坦然地直视他:“真的。”
顾梦东烦躁地闭上眼,疲惫地捏捏眉心,冷冷地说:“下车!”
莫语汐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推门下了车。
莫语汐走了好长一段路,回头看,发现顾梦东的车子还停在远处。他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被他听到的“事实”伤到了?莫语汐解气地笑了。男人就是这样,潜意识里都会觉得前女友依旧是自己的女人,无论是抛弃他的还是他抛弃的。那种霸道不可理喻。何况是顾梦东这样的人,有时候颜面就是他的命。他刚离开,她就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无疑是要了他的命。不过这样也好,他一辈子不知道孩子的事情也好,他没权利知道太多,怪只怪他的关切迟来了太多年。
莫语汐走后,顾梦东在车里坐了许久。直到电话响起,打破了他的思绪。
他看了眼来电,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你好。”
“好啊,顾总。”对方不怀好意地笑着。
顾梦东反应了片刻也笑了:“你怎么换号码了?”
景博弈笑道:“回国了难道还用美国的号码吗?”
“你回国了?”这倒是让人意外。
“是啊,还是回到B市心里踏实啊!”
“这回彻底不走了?”
“不走了!”
景博弈是顾梦东的大学同窗,后来到美国读了个博士,毕业后在当地的一家研究机构工作,本以为他会顺理成章地留在那里赚美元,结果竟然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什么时候出来聚聚?”
“那得看顾总的时间。”
顾梦东想了想,老同学真是贴心,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醉解千愁,所以回来得也这么是时候。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见面地点依着景博弈的喜好定在了某家酒吧。
晚上见面时,顾梦东问景博弈:“那里待遇好环境好,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那是你们的想法,我可不觉得好。”
“怎么?”
景博弈喝着酒,似笑非笑:“我不喜欢洋妞。”
顾梦东无奈:“就为这个?”
“这可是大事!事关我们老景家的品种!”
顾梦东调笑:“混血的不是更好?看来生物老师说的‘杂种优势’你都忘光了。”
景博弈哈哈笑:“我管他那么多,只要是我景博弈的种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顾梦东认识景博弈快十年了,知道他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傻博士”,学历基本上是他综合条件里最弱的一项。这人头脑聪明也就罢了,还偏偏投身一个好人家,出身不赖,长得也白净,从小就受女孩子欢迎。这样的人在男人看来有点多情,在女人看来就是非常滥情。不过顾梦东以为,景博弈会成为今天这样,其实都是那些女孩子给惯的。抛开这些,这人明是非,讲义气,跟顾梦东一向关系不错。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回来后见到她了吗?”景博弈问。
顾梦东低头喝酒,明知故问:“谁?”
“别装了行吗?莫语汐啊!”
“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早翻篇了!”
景博弈显然不信:“真的假的?”说话间,他的手机响了,但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便直接挂断。
顾梦东笑着问:“什么情况?你才回来几天就欠下情债了?”
景博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有的女孩确实不错,我跟她们接触的时候真没想伤害她,怪只怪男女对待感情的态度太不一样了。”
顾梦东挑眉:“怎么讲?”
“男人的生活中除了感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而女人的生活中似乎只有感情,所以她们远比男人在意感情。而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越是在意一样东西,就越容易被它伤害。所以没什么东西比感情对一个姑娘的杀伤力更大了。”
景情圣总结道:“如果你爱她,就努力让她爱上你,如果你恨她,更要让她爱上你。”
顾梦东不置可否地与他碰了碰杯,脑子里浮现出了早上跟莫语汐对话的情形。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这次回来工作的事定了吗?”
“定好了。”
“哦?哪家公司?”
景博弈抬眼看看他,笑了:“欧普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