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福川的那天,程靖夕出发得很早,已是年关,即使是清晨,在这乡间羊肠小路上,车流依旧拥挤。因为要等那辆面包车跟上,他让阿辙开得慢些,走走停停中,程靖夕靠在座位上睡着,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初冬的那个深夜,他在书房里已经看了近八个小时的《宇宙论理》,可他那颗心仍旧躁动不安,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而眼里看见的,书页上每一颗行星的概述,也全变成她的音容,却没有笑貌。然后,他合上书页,去了4S店,像个任性的小孩打电话叫来了经理,买下辆黑色宾利,他疯狂地开着车子飙上了成环,速度很快。他开着窗,狂风在耳边呼啸,灌进他的衣服里,他冷得发抖,却觉得仍不够清醒。
他不知开了多久,最后停下来时,他看着面前的建筑,却傻了眼。
那是宋家的别墅,如今已是他名下的房产。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很静,就像他的思绪,也很静。冥冥中,像是有根线在牵引着他,他顺着这根线,打开了另一扇门。
她酣睡在床上,月光从窗里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她听到开门声,微微动了一下。那根牵着他的线,又牵着他移动,他恍惚中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公主被巫婆诅咒,陷入沉睡,勇敢的王子披荆斩棘,来到公主面前,亲吻她的唇。
而现实里,带给她诅咒的是他,让她的心陷入了沉睡的也是他,他为她铺设了一条荆棘之路,她走过时,千疮百孔,血流了一地。如今,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不安的眉眼,却连为她拂去伤痛的手都伸不出来。
他总以为自己无情,将剧本演得惟妙惟肖,骗过了她,也骗过了自己,可戏台上真真假假谁又分辨得清,从幕前退下,那种怅然若失却让他醍醐灌顶。
原来爱一个人,由天由命,由不得自己的心。
他爱上她,在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拥抱她时。
梦中,他就那样看着她,不敢触碰,他怕,怕一出声,怕一点动静就惊扰到她,怕连梦中,都不再有她。
她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他睁开眼,自梦中惊醒,他茫然地转头,看见车窗外白皑皑的大地,那一刻他难受得无法自已,他知道,在她心中曾经为他而亮的灯,熄灭了。
十丈红尘,百里长途,亿万星河,他的归途只在她的心。
可他终究还是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