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古钱的鉴别

鉴别古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其主要原因有以下五点：

一、中国历史上的书籍对于各代的币制都没有详细而明确的记载。一个国家财政的状况本来是历史记载的最重要事项，一代币制如何，发行如何，历史上都必定有详细的记录。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千百年后任何人读到这些材料，对于过去币制的一切详情都能够了如指掌。不过，古时候的中国并不是这样。所谓“礼让为国”，人人都把谈论钱财看作丢人的事，所有史书对于各代的币制情形、泉布详态都避而不谈，极端忽视。除了偶有片断的记叙外，绝对没有系统详细说明的。史书是考古的惟一有力根据，史书上没有的，生活在千百世之后的人虽然极想知道当时的那些情况，又依据什么来考证呢？这是古钱之所以难于鉴别的原因之一。

二、所有考古书籍及钱谱的推断均有不正确的地方。如今能见到的考古书籍，其中论断古钱的部分及所有的钱谱中，其推断之处多有不可尽信者。例如，对于夏、商、周三代以上的古钱考证，其论断都是根据《路史》得出的。《路史》一书依据的是纬书与道书，而纬书和道书的可信程度也极有限，所以《路史》不足相信也就不用说就可以知道了，刘勰所说的“无益经术”确实属于公正的评价。无奈后世考证古钱的人，竟然大多是以此书作为金科玉律，因此钱谱之不可尽信也极为明显了。如《古泉汇》、《金石索》等书记载，古时有一种盾形物，都断定为伏羲氏时的金币。之所以如此断，是因为《路史》记载有“太昊之币形如干盾”这一句话。像这种推断，实属荒谬绝伦。

判断此事关系到很多方面，必须经过研讨，一一吻合后才能归纳确定。如最重要的是：根据什么判断这种物体是钱币？又怎么知道它是伏羲氏时候的钱币？伏羲氏时是否有金？是否有金币？现在什么都不问，只凭那一句话就去断定，太不合乎道理了。而且从表面看来，这种盾形物制作得精美巧妙，毫不亚于如今的机器制品，竟然称这是伏羲氏时的成品，这种人头脑之简单、思路之不清楚，实在是连三尺童子都不如。这可谓是荒谬悖理之最。

再比如，葛天氏之币，图为一圆形中间有一小圆孔，旁边有一字如“”。据《路史》记载：“葛天氏之纪注引李洎云‘币文古葛字’，董谱云‘葛天氏之币从土从曰’，目为古代的‘曰’字，曰乃古之合字，即为声也。曷与同，所谓田，田土事，古文曷多作。”用这些话作为依据推断这是葛天氏之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令人哭笑不得。葛天氏是否真有其人，还是后人虚构的人，一概不知。从命名的意义来说，尧舜以前的帝王恐怕不会有这个人。即使有这个人，葛天氏时是否有钱币？即使有钱币，葛天氏时的钱币是什么样子？怎么知道这种圆形币就是当时的钱币呢？由哪本书里查出的？恐怕是梦想出来的吧！

再则，葛天氏时是否已经有文字？那时候的文字是否是这样的？假设果真如此，则伏羲画卦、仓颉造字之前，中国已经早已有很完备的文字了，不必称仓颉为“字圣”了。即使那个时候已经有文字，所说的币文上的古“葛”字是葛天氏时的古字还是后世之古字？古时把“目”解释为“曰”，何以知道葛天氏时也作“目”？“曰”字是古代的合字，就是声的意思，是根据六书中的叶声法。这样说来六书在葛天氏时就已经有了，不是从秦、汉时期才开始出现的。

又说曷与相同，然而又怎么知道曷与葛同，或“”与葛相同呢？就算是相同，又怎么知道葛天氏时铸币以“葛”为符号，而为何伏羲不铸一“伏”字，神农、黄帝不以“神”、“黄”字为符号呢？就算是这样，神农、燧人、葛天、有巢等古代的尊者是当时自称的年号，还是后人因其对人类有巨大的贡献而追称的呢？如果从字义考证，似乎后者更合乎情理，万万没有自称自赞的年号。若真如此，则是葛天氏预知后世必会尊称他为“葛天氏”，因而预先铸造一字来标记的，这种解释实在是荒谬绝伦！

《金石索》

道光初年冯云鹏、冯云合编，清代刻本。全书凡十二卷，上部六卷为“金索”分为七类：钟鼎、戈戳、量度、杂器、泉刀、玺印、镜鉴；下部六卷为“石索”分为二类：碑碣、瓦砖。所收器物自商周至元，又旁及外国古钱币、日本古镜，摹刻器物，附有考定文字，而伪作赝品亦有所窜入。

另有一种钱币，它的文字好像是“轩”、“辕”二字合而为一的，所以《路史》断定为“轩辕氏之币”。中国数千年来，二字合而为一的情况在什么书上见过？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格式？惟有轩辕氏时才有吗？可以断定这是胡说八道的。钱谱断定了黄帝之氏，黄帝名“轩”，轩辕则是另一帝王。这一点都不知道，其推断的可信度可想而知了。

还有一种钱币，上面六七个字都难以辨认，只有一个“金”依稀能看得清，于是便断定为“神农氏之币”。因为《路史》中有“太昊九棘，神农一金”之语。七个字只认清一个字，便断定这是神农氏时期的物品，岂不是说梦话吗？另有一种钱币，文字中有个“小”字便断定为少昊之币，依据是“小”、“少”古时可通用。再比如，凡是有“阳”字的都认为是高阳氏之币，其他尧币、舜币、汤币等无不是用这种推理方法来确定的，因此其不可靠、不可信极为明显了。我们今天要鉴别古钱，所有的钱谱都绝对不能尽信。

三、钱币图谱及嗜玩古钱的对于古钱的定义模糊不清。中国的钱谱及许多收藏古钱的人，很早以来都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完全明白古钱的定义是什么。所谓“古钱”，是指历代中央政府及地方政府铸造并发行的著名钱币，而且能在社会上通行的。不符合这种定义的，都不能称为古钱。如以前所谓的“供养钱”，或类似钱形的玩物、饰物及其他等，既与历史无关，也涉及不到币制，怎么能将其列为古钱而加以考证呢？

比如研究中华民国币制的人，将纸店所售卖的纸锭、银元列为硬币，冥国银行纸票列为纸币，或者将盛鸦片烟的银币盒列为银币，将它们都作为中华民国初年的钱币列在钱谱之内，并加以考证，这种做法肯定为世人所讪笑。

然而查看过去的各种钱谱，竟然将许多非钱币的列于其中。如古代器物中的蚁鼻形物、藕心形物或压胜用物、撒帐用物、罄形物、荚形物、佩物、饰物、僧道符用物、辟兵辟邪用物、供祀用物、吉祥用物、儿女游戏用物等，凡和钱币形似或其中一部分有钱币形状的都列入古钱之中，而且竟然大费心血多方考证的，这是真不知道古钱的定义作何解释的。以这种方法考证书籍作为我们现在鉴别古钱的指南，不至于南辕北辙，也真算得上是万幸。这是古钱难于鉴别的原因之三。

四、钱币的滥铸太多。铸币原是国家的特权，私人是不允许仿铸或盗铸的。但以前各代的统治者大多没注意到这一点，对于私铸钱币大多放任自流，有时甚至还公然允许民间私铸，所以官钱、私钱不分，私钱充斥市场。私钱制作精美的，在当时即完全与官钱一同流传到今天，其形式、铜质、锈色更无法加以区别。这是古钱难于鉴别的原因之四。

五、和钱类似的物品太多。古时候法律很不完备，民间随便可以仿制钱形物器作为饰物、佩物、玩具、用具等，其上除文字、花纹、图案不同外，其余都与钱币相同，以致后来竟然用来充作钱币使用，而且社会上也是任其流通，承认它为钱币，将其列为存世的钱币之中，这类伪物为数甚多。以铜质及形式而言，社会上固然可以承认它是钱币，但考古者绝不能把它作为钱币而进行鉴别、考证。

有这五个原因导致古钱鉴别起来非常困难。考古者要想从鉴别上求得一个正确可靠的结论，实在是很不容易的。古钱币的种类已如恒河之沙，而伪制品及类似物品又多得不可胜数，而所依据的书史、钱谱既简略又不可靠，所以在今天谈论鉴别古钱，如果不能打破以前的思路而另辟蹊径，是绝不能成功的。

正确鉴别古钱的方法应该有这样的顺序。首先应辨明它是否为钱币，其次应核定它是何时的钱币，然后再鉴定它的真伪，最后则应鉴别其品相的优劣，这样得到的结果才会可靠，才有价值。现按顺序说明如下：

前面已经说过，古人将许多既不像钱而实际上就不是钱，或者形似钱而实际上不是钱的各种物品均误列入钱币内，以至于增加了鉴别的难度。如果不是钱币，则难以鉴别其详情，无法考证确切，但这些又与古钱币有什么关系呢？例如社会上所说的蚁鼻钱、藕心钱、马鞍钱、荚形钱，以及其他有特别文字的各种钱币，如赵将廉颇、香花供养、定生贵子、龟鹤齐寿等，这些是否是钱，必须首先辨明。

中国的古钱，最古的为铲形，后改为刀形，最后则改为圆形，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所谓蚁鼻等奇形怪状的钱币，究竟是什么年代、什么人铸造的钱？什么时候、哪个地方流通的钱？如果确实是政府铸造而且流通的，而且史书中载明或由其他方面证明符合中介物的条件，不论形式如何也必定会承认它是钱币。否则，与中介物定义不相符或仅是地方政府通用钱币中的一种，也绝对不承认它是中国的古钱。至于奇异文字，或为供养钱，或为佩物、饰物、僧道符用物、迷信用物、游戏用物等，虽然具备钱的形状，也不能列为钱类。如果不将此辨明而一律加以考证、鉴别，则无论如何努力、考证得如何详细，其结果都是零，而且还会被人所耻笑。

夹首刀（两件）

战国时期铸造。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2005年拍卖，成交价1200元。

刀币形状像刀，春秋战国时期流行于齐国、燕国、赵国、中山国等国。

明白了钱的定义之后，然后考证它的年代，这就比较容易了，因为有历史文献用来参考，有钱币文字用来辨证。其次是鉴别钱币的真伪，这件事虽然有些困难，然而通过下列方法，也可有一个大致的把握：

一、后铸的钱币，其铜质糠朽，其锈色浮。如果是新铸的，就更容易鉴别了。因为新造钱币的锈色必定有盐卤，用舌尖一舔，凡是有咸味的都是伪制品。

二、后起字的钱币，锈色深浅不同。新起的字锈色发白，字划也不坚硬，用醋或杏干水一擦，伪锈就会完全脱落，真伪自然就区分开了。

三、后造文字而合并的，其边缘及穿口都有痕迹，仔细查看就可以区分清楚。

四、古钱的铜质都是红铜，即是世人称的风磨铜，都含有金、银成分在内，质地极为细润。凡是粗糙不精的都是伪制品。

五、古钱上的文字都是当时著名书家或皇帝亲笔书写，所以都很美妙。如唐朝的开元通宝是欧阳询所书，宋朝钱币除皇帝手书外，都是出自苏轼、黄庭坚诸大家之手。伪造者虽然一切都可以伪造，文字则不能仿制。即使是用旧钱翻印，其文字的神髓也已经失去了，所以极容易分辨。

至于钱币的优劣，则极易分辨。钱体完整无缺、钱文整洁清秀、锈色美丽沉实、铜质温润坚重等，都是优质钱币必备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