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经济篇(7)

我现在所见识到的关于建筑学的美,使我明白了它是由内而外逐渐散发出来的,这种魅力是从居住其中的人的需求以及他的性格中散发出来的。居住者是唯一的建筑师——美来自他潜意识的真诚和高尚的心灵,至于外在的那些,他一点儿没考虑过;这样的美倘若注定要发生的话,那他已浑然不觉地拥有了生命之美。在我们的国度,按照画家们的品味来看,最有趣的住宅往往是贫苦平民们拥有的那些毫无修饰、卑微简陋的木屋和农舍;房屋的别致精美,不是体现在外表上的种种特性,而是取决于居住其中的人们的生活方式;同样生动有趣的房子,还要算上市民们在郊外的那些箱形木屋,他们的生活简单而质朴,正如想象中的一样,他们的房子没有一点矫饰造作的风格。建筑上的大部分装饰都显得空洞没有意义,一缕九月的微风就能把它们吹掉,仿佛吹落借来的羽毛一样,对建筑本身丝毫没有影响。不需要在地窖中储藏橄榄与美酒的人,没有建筑学的知识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倘若在文学作品中,我们也如此刻意地追求华丽与唯美,倘若我们《圣经》的创作者,也和教堂的建筑师一样耗费许多时光在飞檐上,那么情形又会如何呢?那些从事文学和艺术有关的人以及教授们,就是如此刻意修饰的。当然,人在思考几根木棍是斜放在他上面还是放在他下面,他的箱子应粉刷上什么颜色,这里头还是有一点象征意味的。严格意义上说,他把木棍斜放了,箱子粉刷上颜色了;可是在精神和身体已经分开的情况下,那他就像在打造他自己的棺材一样——这里所说的就是坟墓建筑学——而“木匠”只是“制棺者”的别名罢了。

曾有人对我说,当你在失望中,或者对人生悲观消极的时候,抓起脚底的一把泥土,把你的房子粉刷成它的颜色吧!这难道是因为他想起他那狭长的房子了吗?他可是要在那房子里与世长辞的啊!那就抛一个铜钱来决定一下好了,他肯定有非常多的空闲时光。为何你要抓起一把泥土呢?倘若用你皮肤的颜色来粉刷你的房屋岂不是更好?让房屋呈现一种苍白的颜色,或者像为你羞红的颜色好了。这可以说是一个改变村子房屋建筑风格的发明,倘若你找到了适合我的装饰,我一定会采用它们。

在入冬之前,我建造了一个烟囱,并且在房屋侧面钉上了一些薄木板,因为这些地方已经不能挡雨了,这些薄木板是我从原木上砍下来的,虽然不是很完善,但很苍翠。在我用刨子将它两旁刨平之后,看上去好多了。

这样我拥有了一个密不通风,四周都被钉上了薄木板,抹上了泥土的房子了。它10英尺宽,15英尺长,支柱高8英尺,还有一个阁楼,一个单间,在房子四面各有一扇大窗,两个通气门,房子末端有一个大门,正对大门处我用砖砌了一个火炉。我这栋房子的所有耗资,都是我选用的这些原料的普通价格,而且不包括人工的价格,因为都是我自己的劳动,全部的花费我写在下面。我描述得这样的详细,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来,他们的房子终究耗资多少,是否存在这样的人,能把构成房子种类繁多的材料和个别价格说出来,即使有,也是凤毛麟角——

木板……8.035美元(大多数是旧木板)

屋顶和墙板用的旧木板……4.00美元

板条……1.25美元

两扇旧窗带玻璃……2.43美元

一千块旧砖……4.00美元

两桶石灰……2.40美元(买贵了)

绳子……0.31美元(买多了)

壁炉用铁条……0.15美元

钉子……3.90美元

铰链和螺丝钉……0.14美元

门闩……0.10美元

粉笔……0.01美元

搬运费……1.40美元(大多自己搬运)

合计……28.125美元

所有材料的费用我都列在了上面,除了原木、石头、沙子。这些原料是免费的,这是因为我在公共地带占地盖房应享受这样的权利。此外,我还用房屋的剩余材料搭建一间侧屋。

我本打算造一栋房子给自己,无论是宏伟还是华丽,都要比康科德大街上任何一栋房子要好,假如它能像目前的这间让我高兴,而且花费也不是很大的话。

因此我发现,希望有个栖身之所的学生,完全能够获得一所终身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所耗资金还不如他目前每年的住宿费多呢!倘若说,我有点夸大其词,那么我想解释的是,我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而夸大;我的缺点和前后自相矛盾并未对我言论的真实性有丝毫影响,虽然我有不少矫饰和伪善的地方,那就如麦子上难以打掉的糠秕一样,我也跟其他人一样为此感到遗憾,但是我还是要畅快地呼吸,在这件事上挺直我的腰杆,这能使我的心灵和身体都感到极大的开心;而且我暗下决心,决不卑躬屈膝地做魔鬼的代言人,我要试着站在真理这边。在剑桥学院,一个学生住的房间,比我这房稍大一点儿,但是住宿费就是每年30美元,那家公司却在一个屋檐下建造了相连的32个房间,赚足了钞票,房客却不得不忍受邻居众多所带来的嘈杂和生活不便,大概还被逼住在四层楼上呢。因此我想到,倘若我们能在这些方面有良好的改善,不仅教育资金的投入可以减少,还可以早点完成大部分的教育工作,而且为了接受教育而不得不拿钱交学费这样的事肯定将逐步消失。

在剑桥或其他学校的学生为了获取必要的便利,付出了自己或他人巨大的生命代价,倘若双方都适当地处置这一类事情,那只需要花费原来的十分之一就足够了。学校收费的东西,往往不是学生最需要的东西。譬如,学费在学生的求学账目中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而学生与同时代的最有涵养的人接触,并从中获得更有价值的教育却勿需花钱。一个学院成立的方式,往往是先弄到一批捐款,数量不限,然后盲目地按照分工的原则,一笔一笔的分下去,分到不能再分了为止。这个原则实在是需要审慎施行的——招揽了一个承办这个项目的承包商,然后他又聘用爱尔兰人或其他地方的工人,再然后就奠基开工了。之后,学生们就得适应在这里面住,而为了这一个决策的失误,一代代的学子就得付出不菲的学费。我认为,学生或那些想从学校中有所收益的人,如果能自己动手来奠基动工,情况就会好许多。

学生们得到了他们奢望的休闲与安逸,按制度规定,他们逃避了人类必需的劳动,获得的只是令人羞愧的、没有任何好处的悠闲,而如何把这种悠闲转化为丰富的生活经验,他们却并没有学到。“但是,”有人说,“你不会是建议学生不该用脑,而是通过劳动去学习吧?”我的建议不完全是这样,我建议的东西他应该再多琢磨一下;我建议他们不应该把生活当做游戏,或只是把生活作为研究的对象,人类社会还要花费巨大的代价供养他们,他们应该始终如一地热爱生活。除了那些随时可以进行生活实践的年轻人,因为对他们来说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学习生活呢?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像数学一样磨砺他们的心智。举例说明,假如我希望一个孩子了解一些科学文化知识,我就不愿意让他走我的老路,将他交给附近的教授,教授什么都会传授,什么都会让孩子练习,但就是不传授他生活的艺术,更别说练习生活的艺术了,那儿只是通过望远镜或显微镜来观察世界,却从不告诉孩子用肉眼来观察。学习化学,却不学习面包是如何制成的;或者学习机械学,却不会实际操作机械;发现了海王星的新卫星,却没有察觉自己眼睛里的微尘,更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是一颗流浪的卫星;在一滴醋中观察着怪物,却对他四周的那些怪物毫无察觉,而且自己就要被吞噬。

假如一个孩子自己开凿出铁矿石来,自己熔炼它们,并把他所需要明了的知识都从书本上查询出来,再自己动手制一把折刀,相反,另一个孩子在冶金学院里上冶炼技术课,同时他的父亲又赠给他一把罗杰斯牌折刀,想想一个月下来,哪个孩子进步大呢?哪一个孩子会躲避折刀的锋利,以免割破手呢?在我离开大学时,有人告诉我说他已经学过航海学了!这简直令我非常吃惊。实际上,只要我到港口亲自实践一下,我就会获得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即便是贫困的学生也要学政治经济学,但是生活经济学——可以说是哲学的同义词,却从没有在我们的学院中被认真地传授过,结果造成了这个局面:儿子在学习亚当·斯密、李嘉图和萨伊的经济学说,父亲却在无法摆脱的债务泥泞中挣扎。

关于我们的学院,它拥有上百种“现代化设施”;人们很容易对它们抱有幻想,但这并不能总起到一种积极的影响。魔鬼在很早的时候就投资入股,之后又源源不断地加股,因此他将永无休止地索取利息,直到最后。我们的发明创造往往只是精美的玩具,它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把我们从严肃的事情上拉开。这些发明只是对无法改进的目标提供一些改进的手段,实际上这个目标是很容易就能实现,如同直通波士顿或者直通纽约的铁路一样。从缅因州到得克萨斯州我们急切搭建一条磁力电报线,但是从缅因州到得克萨斯州,大概不需要发什么重要的电报。就像一个人热情地要和一位著名的耳聋妇人交谈,他被引荐给她,助听筒都握在手中了,他却想不起来要对她说什么。好像主要的问题仅仅是要快速表达,而不是要理智表达。我们迫切地准备在大西洋底下开通隧道,期望让旧新闻快跑几个星期,迅速到达新世界,但是美国人耷拉着的大耳朵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也许是阿德莱德公主患上了百日咳之类的八卦新闻。总而言之,一分钟跑一英里的骑马人决不会随身带着最重要的信息,他不是一个传教士,他来回奔跑的目的也不是贪吃蝗虫和野蜂蜜。我怀疑英国著名赛马飞童是否运过一粒玉米到磨坊去。

有一个人和我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攒钱;你热爱旅行;这样你今天就可以乘坐轿车去菲茨堡,见见世面。”但是我比他说的更睿智一些。我已经了解到徒步旅行是最快的旅行。我便对我的朋友说,我们不妨比试一下,看谁先到那里。距离是30英里,车票是90美分。这几乎是一天的工资了,我记得,在这条路上工作的人一天只拿60美分。那么,我现在开始徒步出发,不用到晚上,我就会到达目的地;一星期以来,我的旅行速度都是这样。再看看你,那时候你在挣路费,假如正好找到一份应急的工作,明天的某一刻你也许到达了,或许晚上就会到达。但是你不是去菲茨堡,而是花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在这儿工作。显而易见,倘若铁路环绕全世界一周,我想我还是能抢在你的前面;至于说开开眼界,增加点阅历,那我实在不敢苟同。

这便是一条普遍的规律,无人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至于铁路,我们可以说它是四通八达并且无限延展。人们想得到一条绕地球一周的铁路,就好像是把地球的表面挖平一样。人们稀里糊涂地相信着,倘若他们继续合股经营,铲子这样继续不停地铲下去,火车终究会到达某个地方的,以后去那里不用花多少时间,也不用花多少钱。但是当成群的人拥向火车站时,售票员喊着“乘客上车!”烟尘渐渐在空气中散去,喷发的蒸气慢慢凝结成水滴,你会发现只有少数人上了车,而剩下的人都被车碾压过去了,这就是所谓的“一个惨不忍睹的事故”,将来也会如此。

毫无疑问,赚到了车费的人,最后肯定能乘坐上火车,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还活在世上,但是说不定那时候,他们早已失去了开朗活泼的个性和旅行的想法了。耗费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去挣钱,目的是为了在最不宝贵的时间里安享一点可疑的自由,这让我想到了那个英国人。他为了实现回英国过上诗人般生活的梦想,他首先跑到印度去淘金,而实际上他应该立马搬进破旧的阁楼里才是上策。“什么!”一百万个爱尔兰同胞从大地上每个草屋里发出呼声,“我们修筑的这条铁路,难道不好吗?”嗯,我答道,比较起来是好的,也就是说,你们很可能搞得更糟;但是,作为你们的兄弟,我更希望你们找到比挖掘泥土更好的事情来度过你们的光阴。

在我的房子建成以前,我就希望用老实而又愉快的方法,挣个10美元或者12美元,以支付我的额外开支。因此我在房子旁边两英亩半的沙地上种了一些蔬菜,主要是蚕豆,还种了一些土豆、玉米、豌豆和萝卜。我一共拥有11英亩地,这片地大部分生长着松树和山核桃树,上一季土地价格是一英亩8.08美元。有一个农民说这片地“没有什么用,只好养了一些聒噪的松鼠”。我并没在这片地上施肥,因为我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仅仅是暂时居住在这片公共土地上的人,我不希望耕种如此多的地,也就没有立刻把全部的地都翻耕一遍。我犁地时,挖掘出许多树根来,让我很长时间都不缺柴烧,这就留下了几小块没有耕作过的沃土。夏天的时候,蚕豆长得异常旺盛,很容易就能识别它们。我其他一部分燃料来自房屋后枯死的、滞销的树木,还有湖上顺流漂下的木头。为了耕地,我不能不租来了一组犁地的马匹,还雇佣了一个短工,但还是我亲自掌犁。第一季度,我的农场支出主要用于工具、种子和雇工等方面,一总14.725美元。玉米的种子是别人赠送的,种子实际上花不了多少钱,除非你种得很多。我收获了12蒲式耳的蚕豆,18蒲式耳的土豆,另外还有一些豌豆和玉米。黄玉米和萝卜种的太迟,收成无几。农场的全部收入是:

23.44美元

减去支出14.725美元

结余8.715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