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学点历史智慧大全集
- 宋伟
- 3854字
- 2020-06-25 06:11:39
晏婴为政
以臣代君,说是阴谋也好,说是篡权也罢,只是阴谋成功了也就成了阳谋,篡权符合民意也就成了改革。何况庄子早就说过“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呢?当然,这里决不否定正义的价值标准,在看待历史时,应该采取客观的态度,不能把中国的历史看成一部权谋史,也不能把权谋者看成是决定成败的根本因素。如果行不义之举,“窃钩”者是小偷,“窃国”者乃大盗,近代史上的袁世凯曾做过“皇帝”,但并没有人认为他是庄子所说的“侯”,道理也就在这里。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还是那句古话:“得人心者得天下。”
在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出了两个好国相,一是管仲,一是晏婴。晏婴虽然没有能够像管仲那样辅佐君王称霸诸侯,但他留给后人的影响还是不小的。
齐景公在位的时候,有一年,天降大雨,连下了十几天不停。景公在宫中日夜饮酒,没有考虑百姓的死活。晏婴请求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一连恳请数次,景公都不理睬,反而派柏遽去巡察全国,搜罗能歌善舞的人供自己享乐。晏婴得知此事,十分生气,就把自己家里的粮食分发给老百姓,将能盛米的容器放在乡间路旁,供灾民使用。他自己徒步走着去见景公,对景公说:“大雨已连下十几日了。现在一乡之中房屋被毁的有数十户,一里之中断粮挨饿的有好几家。百姓中的老人在寒冷中挣扎,连粗布短衣也穿不上,饿着肚子的人,连糟糠也吃不着,他们走投无路,呼救无门。而大王不但不予救济,还不分昼夜地饮酒作乐,甚至让人到全国各地搜求歌女乐。宫中的马匹吃着官仓的粮食,狗饱餐着肉食,您的姬妾无不酒足饭饱,您对狗、马、姬妾的待遇是不是太优厚,而对待灾民百姓是不是过于残忍了呢?乡里穷困而无法上报实情,就不会喜欢自己的主上;百姓饥饿而无处申诉,就不会感念自己的君王。我手捧简策,身在百官之列,目睹百姓饥饿穷困而无法报告给您,君主沉湎于酒色,臣下不能救恤百姓,我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说完晏婴跪下向景公行了礼便急急地跑出王宫。
晏婴像
景公一见,连忙追了出去,可是道路泥泞,没有赶上。于是吩咐备车,乘车去追晏婴。赶到晏婴的家里,也没有见到他。只见他家中的粮食已被百姓吃尽,只有容器放在路边。景公又追到了一个大路口,才看见晏婴。景公下车,追上晏婴说:“我有罪,先生抛弃我,不肯帮助,我无话可说,可先生不能不顾百姓啊!如何救灾,全凭先生作主。”说完,就站在路上给晏婴行礼。
于是,晏婴就返回了都城,令官吏巡视百姓,对于能纺织而缺少粮食的人家,发给存粮;对农桑俱废的人家,给予一年的口粮;对没有柴草的人家,就发给足以渡过雨季的柴草。又派官吏巡视灾民,对住房坏损不能抵御风雨的,发给钱财。对孤寡贫困之家,无力安葬死者的,帮其安葬,并限3日内办完,延误者以不遵命令治罪。景公也搬出深宫,减肉撤酒,马、狗不喂肉,减少俸臣的俸禄和酒徒的赏赐。过了3天,官吏来报告说,共救济贫民17000家,发米96万钟,柴薪13000千车,房屋毁坏的有2700家,用去赈金3000斤。
事过之后,景公下令减少内宫的膳食,不弹琴瑟,不陈列钟鼓。晏婴建议罢免景公身边的嬖昵之人,辞退那些以歌舞引诱景公的人。被遣散的人有3000之多。
景公是个很没有见识的人,他喜欢任用那些搬弄是非、造谣生事的小人,使得无功者受赏,无罪者反而受罚。
晏婴非常不满意,他求见景公,进谏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都敬仰圣人,都信服圣人的教诲,我还不曾听说过哪位贤明的君主听信小人之言而行使赏罚的。如今,我听说大王与身边的人议论为罪犯减轻刑罚的事,竟说:‘那些快死的人还要尽力享受,不委屈自己,我为什么要为了仁义的名声而放弃享乐,只是使自己的生活仅比罪人稍强一些呢?’所以大王宠信的人在城里横行霸道,朝廷的幸臣在地方上强取豪夺,执法官吏也无不鱼肉百姓。百姓贫病悲苦,奸邪的人肆无忌惮,掩饰罪恶,蒙蔽君主。因此,就是有至圣大贤,又怎么能胜过这些奸邪谗佞之徒呢?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忠良之臣常常遇到灾祸,受到伤害。”
晏婴又说:“我听说,古代的士人,君王如果能够与之相处,就能得到他们辅佐,如果不能与之相处,则会失掉他们;士者能够与君王相处,便为君王做事;不能与君王相处,便自己隐身而去。现在大王偏听谗言,不听正直之士的劝谏,我无法与您共事,请求您让我离去。”说完,他不等齐景公答应,就扬鞭催马而去。
景公急忙派韩子休去追赶晏婴,替他传话说:“我不讲仁义,不能听从先生的教诲,以致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先生辞官后要去哪里,我也将跟随到哪里。”
晏婴听了这些话,就掉转马头,返回了宫廷。
晏婴敢于犯言直谏值得我们敬重,齐景公能知错就改、当面道歉的贤德风范也值得我们推崇。
有一次,景公和晏婴两人悠闲地站在淄水边观景。景公突然深深地叹口气,大发感慨地说:“唉,要是能够长久地保有国家,能把它传给子孙后代,该是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啊!”晏婴听了以后回答道:“我听说贤明的君主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得到别人的拥立的,民众也不会无端地来归附他。大王不修政事,行事不公,背弃民众,倒行逆施已经很久了,却想要长久地保有国家,难道这是可能的吗?我听说,能长久保有国家的人,都是能把事情做到底的人。诸侯并立,能够自始至终为善的人被尊为长者;学习也是一样,士人一同进学学习,能够善始善终的人就会成为老师。当年,先王桓公开始任用贤才,引导推行德教时,曾使面临灭亡的国家得以生存,使已经灭亡的国家得以复生,使危殆的国家得以安定,所以民众拥护他,天下人崇敬他的功德,他率师远征讨伐暴虐,将士百姓虽然劳苦但无损于他的完美。桓公衰败,是因为他放松了德行修养而追求享乐,迷恋女色并听信谗言,百姓因为他的统治而痛苦不堪,世人也都谴责他的行径,以至死在王宫而无人报告,尸体腐烂,生了蛆虫也无人收尸。这时,他的下场比起暴君桀、纣更加可悲。不能善始善终的人,是当不好君主的。如今,大王对待百姓如同仇敌,见到善事就像怕烫着一样地迅速避开,扰乱国家,伤害贤良,必然遭到民众的反对。对民众为所欲为,对臣下肆行诛戮,恐怕灾祸早晚会降到您的身上。我已经年老了,不能再听候大王的调遣了,大王如果不能变更自己的行为,那么我就辞官,只求保持晚节而已。”
在选择继承人问题上,齐景公就更糊涂了。淳于人把女儿送给景公作妾,生了儿子取名叫荼。景公非常疼爱他,于是大臣们就商量要废掉长公子阳生而立荼为太子。景公把这件事告诉了晏婴。
晏婴反对这种做法,说:“这样做可不行。让地位低下的人去和地位高的人竞争,这是国家的大害,放弃年长的公子而立年幼的为太子,自古以来就是产生祸乱的根源。公子阳生年长,受齐国人的拥戴,请大王不要更立太子。因为人的服饰、地位有明确的等级界限,所以卑下者不能欺侮尊贵的人,立太子有礼制规定,所以庶子不能夺嫡长子的位置。希望大王要用礼义来教育荼,不让他陷入奸邪之人的引诱之中,希望您用仁义来引导他,不让他只注重自己的利益。无论年长的和年少的都要按礼法办事,宗族、嫡庶关系也就能合乎伦理规范了。废长立幼的事情,历来不能教育下人,也不会给所爱的公子带来好处。长幼之间没有等级界限,嫡庶之间不加区别,实际上就是给不轨之徒制造了乘机作乱的祸根,请大王要慎重考虑。古代贤明的君王,不是不喜欢纵情享乐,只是他们懂得乐极生悲;他们有的人并不是不想立爱子为储,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违背伦理大义就要带来天下的混乱,因此,他们享乐有所节制,立子也遵守道德伦理。那些用花言巧语来欺骗大王的人,怎么能值得您的信任呢?
“现在,您采纳奸邪之人的主意,听信乱夫贼子的坏话,废长立幼,我真怕将来会有人利用大王的这个过失为他个人的邪恶用心服务,去搞废幼立长的事,借此以达到个人的目的,请大王一定慎重地考虑这件事!”
治理国家,最根本的问题不是能否听从别人的意见,而是在于是否能听到高明之士的意见,如果言路阻塞,各种机制都不透明,那么不论君主如何贤明,国家最终还是会混乱不堪。这样的论断并非今人的研究成果,早在千年之前晏子就根据丰富的实践经验做出了相应的判断。
有一次,景公问晏婴:“治理国家担心的是什么?”晏婴回答:“治理国家最担心的就是‘社鼠’。”景公问:“为什么这样说?”晏婴答道:“社是供奉土地神的场所,它用木头搭起来做内架,外面抹上泥巴制成,老鼠趁机寄居其中,如果想把老鼠清除出来,那是十分麻烦的。如果用烟熏老鼠,怕烧坏了里面的木头,用水灌老鼠,又怕损坏了土地神。这样的老鼠是无法杀死的,就是因为土地庙的缘故。国家也有这种事,国王身边的近臣就是这样的‘社鼠’,他们在内混淆视听,蒙蔽君王;在外卖弄权势,欺压百姓。不除掉他们就会乱了国家的法纪,要除去吧,他们又受到君王的保护,被视为亲信心腹,这样的人就是国家的‘社鼠’。”
晏子见齐景公的画像砖
晏婴又说:“我听说,有个卖酒的人,他盛酒的器皿都擦拭得特别干净,酒店的酒幌高大醒目,可酒放酸了也没人来买。他问邻居是什么缘故,邻人告诉他说:‘你们的狗太凶恶了,客人拿着酒瓶要进屋买酒,恶狗就扑上来撕咬,把人都吓跑了,所以您的酒放酸了也没人买。’国家也有这样的恶狗,就是在君王身边执政当权的小人。一些有道德有学术的贤良之士想为君王效力,这些小人就冲上前来‘咬’他们,讲他们的坏话,这就是国家中的恶狗。君王身边的近臣是‘社鼠’,执政当权的小人就是‘恶狗’,君王怎么能不被障蔽、蒙骗,国家又怎么能没有忧患呢?”
何谓贤?身在高位的封建君主们总以为谄媚就是衷心,总以为愚忠就可以委以重任,但是实际上他们的这些举动恰恰关闭了求贤之门,使得贤才们羞于与小人为伍,而不愿意施展自己的才华,这样国家的大厦终于会在蠹虫的侵蚀下腐朽崩溃。
——见《晏子春秋》、《说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