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充满着对汇率的争议。包括纸币(绿背)、银本位、金银复本位和各种相关机制在内,美国发生了一连串国际货币替代运动,成为全球反对金本位势力关注的焦点。美元本位制的积极分子赞助了一系列国际货币会议,试图创建一个与国际金本位相对应的机制。围绕金本位举行了几场总统选举,导致两个重要的小党派(非民主党和共和党)反对金本位。1896年支持金本位的候选者(威廉·麦金利)赢得总统选举,成为国际货币发展过程中的分水岭,标志了金本位的胜利,并为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采用金本位铺平了道路。

关于黄金、白银和美元的政治是美国政治和经济发展的中心。自建国以来,美国经济一直以农产品出口为导向,但其城市工业化、商业和金融部门也在快速发展。美国的政治经济学被两大部门之间的斗争分裂成两派,并往往具有区域性的特点,即东北、中西部地区与南部、西部地区针锋相对。在重大的分水岭内战废除奴隶制后,围绕着美国与世界经济的联系,尤其是密切相关的汇率和贸易政策,美国政治发生了扭转。从19世纪60年代到20世纪20年代,关于金本位和关税的政策相当复杂,成为美国经济政策争论的核心分界线。这与Richard Bensel' s(2000)的核心论点密切相关,其采用了比笔者更为精湛的分析技巧以获得更明确的解释,但其分析重点与笔者是一致的。

从货币政治的角度来看,在汇率制度选择的政治经济学中,美国的经验是典型案例。争论产生于1914年之前“第一次全球化时代”的几十年间的古典开放经济体。汇率政策的选择在浮动(纸币)与固定(黄金)之间游离,并由于三元悖论,需要在稳定性和灵活性之间进行权衡,这种权衡是很典型的。长期的政治争论引起了分裂。这使我们能够根据丰富的美国历史数据来评估第1章中的理论观点。19世纪6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有关美国汇率政策的争论不断且日益激烈;关于美国的汇率制度,有大量来自选举和立法部门的证据。这对评估汇率政策偏好的来源是有价值的。

第1章中提出的理论视角集中于三个因素:汇率风险敞口、可贸易性和传递效应。19世纪后期,美国对外贸易的利益由大宗商品和简单制成品的生产商所主导,因为美国几乎完全是一个原始材料的出口国,而且几乎没有证据表明存在大量的传递效应,因此这一维度上的变化未必很重要。但是其他两个因素应该是争论的焦点。那些有着大量国际敞口的经济主体,国际金融和商业部门应该是金本位下固定汇率强有力的支持者;而那些没有国际敞口的非贸易品生产商,应该基本上对固定汇率的金本位无所谓,甚至可能持敌视态度。由于美元贬值使相对价格对非贸易品生产商不利,其对金本位的敌意可能因此而有所缓和。

出于同样的原因,贸易品生产商是货币贬值的核心支持者,假设他们将从美元贬值对相对价格的影响中获得预期收益,这意味着放弃金本位。贸易政策成为一个潜在的替代品。对贸易品生产商的保护在经济和政治上是可行的,如将进口竞争者充分群体起来以获得开征关税的权利,从而减少了担心汇率的理由。

有大量证据支持该理论。在美国,金本位的主要支持者是大城市的国际金融机构和商业机构。主要反对者是贸易品部门:制造业、农业和矿业;非贸易品生产商也一度反对过金本位。制造业的立场尤其有趣。在1873年之前的早期争论中,进口竞争制造商处于反对金本位(支持美元本位)的最前线。1873年以后,农产品价格开始下降;与此同时,制造商通过政治上的努力,获得了关税保护。这条路并不适用于美国以出口为导向的农民和矿工,他们仍是货币贬值和浮动汇率的主要支持者。

在本书的这部分里,笔者对这些影响提供了定性和定量分析的证据。本章研究的是美国从内战开始一直到1879年恢复金本位期间的汇率政策。第3章则分析19世纪90年代的汇率政策。每一章都按照年代顺序对逐个事件进行分析,并对选举和立法行为进行实证检验,以统计评估来增强本书论点的说服力。对于反对金本位(支持金本位)的提案,国会的表决是特别有指导性的。

无论是回顾19世纪60年代、70年代还是90年代,都可以发现美国在金本位方面明显存在分歧。在全球范围内受到支持金本位势力攻击的,一方面集中在国际金融和商业中心;另一方面主要是贸易品生产商,特别是美国农业和原材料部门的出口生产商。制造商的利益在这六十多年里不断演变。首先,美国的产业变得更有效率,更以国际化为导向。其次,那些担心自己竞争地位的制造商已能够得到关税保护,对美元贬值的需求受到抑制。可以肯定的是,诸如党派、区域性、联合之类的许多其他因素也在起作用。但汇率制度的选择会产生赢家和输家,这在第1章就已明确,不仅能适用于美国,还阐明了这一时代的特征。这也让我们在更广阔的历史的、比较的和经济的视角下,去审视这一美国政治发展的奠基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