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猴爪(1)
- 每天读点好英文:看见死亡的双眼
- 暖小昕编译
- 4911字
- 2016-05-25 11:12:06
The Monkey's Paw
[英]W.W.雅各布斯/W.W.Jacobs
W.W.雅各布斯(W.W.Jacobs,1863—1943),英国小说家,生于伦敦,毕业于伯克拜克大学。
他是一个多产的小说家,写过大量的讽刺小说和恐怖小说。
其中最著名的恐怖小说是《猴爪》(1901),曾被多次改编为电影和剧本。斯蒂芬·金的小说《宠物公墓》亦深受其影响。
一
这是一个阴冷的夜晚,但是在拉波诺姆·维拉镇的一间拉着窗帘的小客厅里,炉火正旺,父亲和儿子正在下棋。由于父亲误将王放到一个不必要的危险境地,棋局形势逆转,就连在火炉边静静织毛衣的白发老太太也过来评论了。
“听这风声,”怀特先生说,他看着这一步错棋导致满盘皆输的形势,试图用亲昵来转移儿子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
“我正听着呢。”儿子说道,冷冷地看着棋盘,伸出手,“将!”
“我实在不相信他今晚会来。”父亲说着,泰然自若地手把放在棋盘上方。
“将!”儿子又说。
“住得这么偏远真是糟糕极了。”怀特先生突然出人意料地发作起来。“在所有住过的荒芜、泥泞、偏僻的地方中,这里是最糟的。院里的小路像个泥塘,而外面的大路就是一条洪流。真不知道人们是怎么想的,我看哪,因为路边只有两座房子是提供出租的了,所以他们认为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亲爱的。”他的妻子安慰道,“或许下一盘你就会赢的。”
怀特先生猛地抬起头,恰好看到母子互递眼色。他不好意思说下去了,那稀疏的灰胡须中隐藏着心虚的笑。
“他来了。”赫伯特·怀特说道。同时,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紧跟着,有沉重的脚步走近屋门口。
老头怀特急忙殷勤地站起来,打开门,向刚到的客人表示欢迎,来人也问候了他。当一个高大结实、眼睛炯炯有神、面色红润的男子跟着她丈夫走进屋子里,怀特太太不禁发出“啧啧”声,并轻轻咳嗽着。
“军士长莫里斯。”怀特先生向家人介绍着来客。
军士长和他们握了握手,就坐到火炉边的椅子上了,满意地看着大家。这时,主人拿出了威士忌和酒杯,火炉上还有一个黄铜小水壶。
三杯酒后,莫里斯的眼睛更明亮了,他开始侃侃而谈,一家人满怀热情、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在椅子上挺了挺宽阔的肩膀,便说起了那些奇异的景观和英勇的事迹、战争和瘟疫,还有稀奇古怪的民族。
“21年了,”怀特先生说着,向他的妻子和儿子点点头,“他走的时候还只是货栈里一个又瘦又高的小伙子,现在,你再看看他!”
“他看上去没受多少罪。”怀特太太礼貌地说。
“我真想去趟印度。”老头说,“就去那儿看看,你知道的。”
“还是你们这儿好。”军士长说,他摇摇头,放下空玻璃杯,轻声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我想看看那些古老的寺院、托钵僧和杂耍师。”老头说,“那天你跟我说的关于一只猴爪还是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呀,莫里斯?”
“没什么,”那个军人慌忙地说,“没有什么可听的。”
“猴爪?”怀特太太好奇地问。
“噢!就是你们或许会称作巫术的东西。”军士长立即说。
他的三位听众都向他这边靠了过来,眼睛里全都透着渴望。他茫然地将空杯放到嘴边,又放下。主人马上为他斟满。
“看看吧,”军士长说,在衣袋里摸索着,“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小爪子,都干瘪了。”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向前一递,怀特太太立刻厌嫌地缩回身子,但他的儿子接了过来,好奇而仔细地看起来。
“有什么奇特之处吗?”怀特先生一边问,一边从儿子的手里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一个托钵僧在它上面施了一道咒语,”军士长说,“一个真正的圣人,他想告诉我们,命运主宰着人们的生活,而那些妨碍它的人只会痛苦万分。他将一道咒语施在这个上面,能让三个不同的人用它实现各自的三个心愿。”
他的神态是那样威严,以至于他的听众意识到,自己的轻笑声有点儿刺耳。
“那么,你自己为什么不许三个心愿呢,先生?”赫伯特·怀特问道。
军人用中年人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的惯常目光注视着他。“我许了。”他平静地说,布满斑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那你真的实现了那三个心愿?”怀特太太问。
“是的。”军士长说,杯子碰到了他坚硬的牙齿。
“有没有其他人许过心愿?”老太太问道。
“是的,第一个人提了他的三个心愿,”他答道,“我不知他许的前两个愿望是什么,但第三个是求死,而我就因此得到了这只爪子。”
他的语调很沉重,大家沉默不语。
最后,老头开口说道:“既然你实现了三个心愿,那它现在对你就毫无用处了。那么,莫里斯,你还留着它做什么?”
军人摇了摇头,“大概是我对它还存有幻想吧。”他慢慢地说。
“如果你再许三个心愿,”老头眼睛渴望地望着他,说道,“还能不能兑现?”
“我不知道。”军人说,“我不知道。”
他拿起这只爪子,将它悬荡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突然,他把它扔到了火炉里。怀特轻声叫了一下,俯身抢了出来。
“最好把它烧了。”军士长严肃地说。
“如果你不想要,莫里斯,”怀特先生说,“就给我吧。”
“不行。”他的朋友坚决地说,“我已经把它扔到火里了。如果你想要它,以后发生什么事就别怪我。做个聪明人,把它扔回火里吧。”
老头摇摇头,非常仔细地看着新得到的东西,“怎么使用它呢?”他询问道。
“用右手举着它,并大声地说出你的心愿。”军士长说,“但我警告你,后果自负。”
“听上去就像《天方夜谭》。”怀特太太说着,便站起来去准备晚饭,“难道你不认为应该许愿让我长出四双手吗?”
她的丈夫把这个神物从口袋里掏出来。军士长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抓住他的手臂。一家三口突然大笑起来。
“如果你一定要提心愿,”他粗声粗气地说,“就提些明智的。”
怀特先生把它放回衣袋里,摆好座椅,示意他的朋友去桌边。吃晚饭时,那神物几乎被他们遗忘了,后来三位听众又沉迷于军士长在印度探险的第二个故事中了。
为了赶上最后一班火车,客人告辞了。赫伯特关上门,说:“如果猴爪的故事还没有他告诉我们的其他事情真实,那么我们就不会凭它得到什么。”
“他爸,为了得到这个猴爪,你给他什么东西了?”怀特太太紧盯着她的丈夫,问道。
“一点儿小意思,”他说,脸有些红。“他不要,我让他拿着。他又坚持让我扔掉那东西。”
“很可信。”赫伯特说,假装恐惧。“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富贵、名望和幸福呢?爸爸,祈求当皇帝吧,开始吧,那样你就不会再害怕妈妈了。”
他绕着桌子飞奔,被惹怒了的怀特太太拿着一个沙发套在他后面追赶着。
怀特先生从衣袋里拿出猴爪,怀疑地看了看它。“我不知道许什么心愿,也不知道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他慢慢地说,“对我来说,我似乎已经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了。”
“如果你还清房贷了,你会很高兴的,不是吗?”赫伯特说,把手搁在他的肩上。“好吧,就许愿要200英镑,看是否会实现。”
他的父亲因自己的轻信而惭愧地微笑着,于是举起那个神物。他的儿子脸色庄严,但这种庄严很快就被他向母亲眨眼的表情破坏了。怀特太太正坐在钢琴旁,弹出几个激动的和音。
“我要200英镑。”老头清清楚楚地说。
一串动听的音符随着这句话从钢琴里传来,却突然被老头毛骨悚然的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向他跑去。
“它动了!”他叫道,厌恶地瞟了一眼地上的那个东西。“当我许愿时,它在我的手里像蛇一样扭动。”
“啊,但我没看到钱啊。”他儿子说,捡起它放到桌上,“我打赌我永远都不会看到。”
“那是你的幻觉,他爸。”他的妻子说道,不安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不要紧。没受什么伤,不过,我还是吓了一跳。”
他们重新在火炉边坐下,两个男人抽完了他们的烟斗。外面的风比先前更猛了,楼上的一扇门“砰”地一声关上,老头开始紧张起来。一种不寻常的静寂和压抑笼罩在三个人的身上,直到老两口起身去睡觉。
“我希望你会发现床上有一大袋钱,”赫伯特向他们道晚安时说,“当你们把不义之财装入腰包的时候,可怕的东西就会蹲在衣柜顶上看着。”
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坐着,盯着渐渐熄灭的炉火,火光中出现了许多张脸孔,最后一张脸特别吓人,很像猿猴,他不禁看愣了。那张脸变得逼真起来,还带着一丝不自在的笑。他在桌上摸着杯子,想用水把火浇灭,手却抓到了那只猴爪,他战栗地在外衣上擦了擦手,上床去了。
二
次日早上,冬天的阳光照射在早餐桌上时,赫伯特为自己的畏惧感到好笑。屋内充满了昨晚没有的寻常而又平安的气息,那个肮脏、枯萎的小爪被漫不经心地放在餐具柜上,预示着没有人相信它的功效。
“我想,所有的老兵都一样。”怀特太太说,“这些胡说八道怎么能相信!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让这个愿望变成现实?如果真的实现了,200英镑又怎么会害你呢,他爸?”
“也许会从半空中掉到他的脑袋上。”轻佻的赫伯特说。
“莫里斯说这些事情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他父亲说,“以至于你们还认为祈求的结果不过是一种巧合罢了。”
“好吧,在我回来之前,别动那笔钱。”赫伯特说着便从桌边站起来,“我怕它会使你变成一个自私贪婪的人,那么我们就与你脱离关系。”
他的母亲笑了,跟他走到门口。目送他上了路,然后回到早餐桌边,一想到丈夫的轻信,她便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是,这些并没有阻止她在邮差敲门时匆匆跑去开门。当她发现寄来的是一张裁缝的账单时,她也没忘记简短地问及那位嗜酒的退役军士长。
“我想,赫伯特回家时,会说更多俏皮话的。”他们吃午餐时,她说道。
“我敢说,”怀特先生说着,并给自己倒了些啤酒,“尽管如此,那个东西在我的手里真的动了,我敢发誓。”
“你在胡思乱想。”老妇人安慰地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老头子回答道。“不是乱想的。我刚——怎么了?”
他的妻子没有回答他,她正看外面一个神秘的人来回走动,并犹豫地窥视着这间屋子,看上去似乎在努力下决心进屋来似的。她注意到这个陌生人衣着讲究,戴着崭新的有光泽的丝帽,她立刻联想到那200英镑。他在大门口停留了三次,然后又走开了。第四次,他站住,手放在门上,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推开门,走到院内的小道。怀特太太与此同时也将手伸到身后,匆忙解开围裙带子,把它放在椅垫底下。
她带着陌生人走进屋里。来人看上去似乎心神不宁,他暗暗地盯着她,心事重重地听着老太太为屋内的寒酸、她丈夫的外套以及他平时做园艺时穿的简陋的衣服表示的歉意。然后,她以女性特有的耐心等待他开口说明来意,但从一开始,他就奇怪地保持着沉默。
“我——是受命前来造访的。”他最后终于说道,弯腰从他的裤子上取下一块棉花,“我来自莫乌-麦金斯公司。”
老太太惊声说:“有什么事吗?”她屏住呼吸问道,“赫伯特出事了?什么事?什么事?”
她的丈夫插嘴道:“哎,他妈。”他焦急地说:“坐下,别急于下结论。你没带来坏消息吧,我相信,先生。”他急切地注视着对方。
“我很抱歉——”来人说道。
“他受伤了吗?”母亲焦急地问道。
来人沉默地低下头。“非常严重,”他平静地说,“不过,他没有一点儿痛苦。”
“哦,感谢上帝!”老太太说,双手紧紧握着,“感谢上帝!感谢——”
她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突然停止了说话,而且在对方转开的脸上,她的担心得到了可怕的证实。她感到窒息,转向反应迟钝的丈夫,把颤抖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没说话。
“他被卷到机器里了。”来人最后低声说道。
“卷进机器里了。”怀特先生恍惚地重复道,“是的。”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将妻子的手抓到自己的双手之间紧紧握着,就像四十年前,他们相爱的时候一样。
“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他说,轻轻地转向来人,“这太残酷了。”
对方咳嗽着站了起来,慢慢走向窗边。“公司希望我,就你们所遭受的巨大损失向你们转达他们真挚的同情。”他说,并没有观望四周,“我请求你们能理解,我只不过是他们的雇员,仅仅是在服从命令。”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老太太脸色煞白,眼神发直,似乎都听不见她的呼吸声。而她丈夫的脸色,看上去与他的朋友军士长第一次被送上战场时一样。
“我要说的是——莫乌-麦金斯公司不愿承担任何责任。”对方继续说,“他们认为公司没有任何责任。不过,考虑到你们儿子的贡献,他们想给你们一笔补偿金。”
怀特先生放下妻子的手,站起来,眼神恐怖地盯着来人。他干燥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多少钱?”
“200英镑。”对方回答。
老头无力地微笑起来,他似乎没有听到妻子的尖叫。他像盲人一样伸出手,又垂了下来,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地上掉了一堆钱。
三
老两口把他们死去的儿子埋葬在一个大约两英里外的巨大新墓场里,然后回到了阴暗沉寂的屋子。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开始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依然期待着别的事情发生,从而减轻重负。对年老的心而言,这负担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