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无数条路,就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你为了选择更好的路,却与最适合的路擦肩而过;或者贪恋小路上的安逸,错过了大路上的风景。在人生这条路上,我们能做的也仅仅就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世界是圆的,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点。
1
孙渔从监狱里出来后就一直在乔波的杂货店里打工,乔波说第一眼看到孙渔就知道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孙渔跟他说:“等有一天我攒够了钱就走,带着我的女人离开这里。”乔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又飘向了窗外,不知道窗外的世界哪一点儿令他着迷,他说:“等你攒够钱之后,或许你已经找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你会发现这些钱并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时间。”
乔波总是喜欢说一些孙渔听不明白的话。后来孙渔才知道,乔波之所以喜欢夜晚,是因为这城市光鲜的一面总是有意无意地遮掩着身后阴暗不堪的腐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正上演着一幕幕肮脏、诡异,甚至还有比这些更深邃的戏码,而乔波只是一个看客。
这是孙渔最熟悉的一条路,它通向另一个城市,他要带着心爱的人去开始另一段人生,只是今晚的风有点大,呼啸着卷起了路上的浮雪,肆意地吹打在孙渔的车窗上。他用力拍了拍车上的空调,空调才再次吹起微弱的暖风。
收音机的按钮不小心被孙渔碰到了,传出了“咝咝——”的电波声,他随意地换到一个正在播报新闻的交通电台。新闻说前几天失踪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找到了,虽然找到的只是尸体,而且尸体是分几次找到的,不过终究是找到了,但是凶手还没有找到。现在又有人失踪了,是一名还在实习的女警官,希望广大市民能提供线索。
这样的新闻在这个城市里屡见不鲜,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失踪,也都有无数的人被找到,被找到的这些人有的还活着,但大多数没那么幸运。乔波的一个朋友也失踪了,足足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乔波说这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他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乔波很喜欢和他聊天,他也总愿意和乔波说一些关于自己或者别人的故事。每次他来,乔波都能兴奋好几天。尽管乔波对他的失踪表现得不在意,但是孙渔知道乔波很失望,虽然故事每天都会发生,不过少了一个讲故事的人,还是挺让人沮丧的,好在乔波还有一些喜欢跟他讲奇怪故事的朋友。
孙渔把收音机调到音乐电台,作为一个年轻人,音乐才配得上血液里流动的狂野,其实他不想在这样寂静的公路上听这样耸人听闻的报道。
据说,这条路还闹鬼。
2
乔波对于孙渔的离开没有太大的意外,他只是淡淡地问:“攒够钱了?”孙渔笑着点了点头。
乔波又问:“带着邱玲一起走吗?”孙渔笑着点了点头。
乔波欲言又止,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其实乔波想说什么孙渔都知道,可他并不在意。
临走时,乔波把这辆快报废了的车送给了孙渔,这辆车他想要了好久,虽然它看起来比孙渔的年纪还大,但是那种老旧的质感给孙渔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他喜欢在夜里奔驰在这条路上一样,黑暗能给他足够的勇气。
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了一个半圆,突然一个人影横在了车灯能照到的范围内。那一刻孙渔真的很想把油门踩到底,他想看看究竟多快的车速才能把一个人撞飞?他忽然想到,血散落在雪地里一定很好看吧。
不过孙渔还是停了下来。是一个男人,高高瘦瘦的,他经过副驾驶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孙渔身后的位置。“对不起,我不载人的。”孙渔礼貌地提醒。
“帮帮忙,我有急事儿,到了地方我会多给你钱的。”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孙渔没说话,默默地重新启动了汽车,他开得很慢,外面还在下着雪。冷风从车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空调吹出的暖风有些力不从心。“你要去哪儿?”孙渔问。“你一直开吧,等到了我会告诉你的。”男人不耐烦地回答,他眼睛一直在观察车外的情况。孙渔笑了笑,随手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了一些,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唱着,让男人知道自己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紧张。突然,孙渔感觉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腰上,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逼人的寒气。原来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腰上。“你别乱动,接着开你的车。”男人故作镇定地说,却难掩声音里发出的颤抖,孙渔猜他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让自己遇上了,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男人的不幸。
孙渔乖乖地点了点头。
“看你的年纪,应该刚刚大学毕业吧?只要你乖乖地按我说的话去做,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男人开始安抚孙渔的情绪。
学校这个词似乎很久没出现在孙渔的生活里,就像那些在我们生命里出现又渐行渐远的人一样,早在十几年以前的那个夏天,孙渔就已经和学校道过一次永别。但是如果把人生比做课堂的话,他离毕业还早呢,他的课才刚刚开始。
乔波跟孙渔说过,开车最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要系好安全带。孙渔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向了安全带的插头。“你老实一点!”男人下意识地把刀向前推了推,刀尖刺破了孙渔的衣服。
孙渔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安全带,向他示意自己只是想系好安全带,男人皱了皱眉,额头上满是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我告诉你,我身上已经背过一条人命,一年前在这条路旁边的树林里吊死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杀的,反正杀一个也是死,我也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了。”男人狠狠地说。
透过后视镜,孙渔看到男人的嘴唇都在哆嗦,孙渔说:“我懂,我会听话的。”
男人看到他对孙渔的恐吓奏效了,松了一口气。
3
孙渔把车又开出了好远,他慢慢地把车停在了路边。“怎么不走了?我让停车了吗?”男人冲他咆哮。“你看那儿!”孙渔指着路边的树林里,对男人说道。男人顺着孙渔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片树林里本来就是漆黑一片,在大雪的映衬下更显得影影绰绰,让人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男人大声对孙渔喊道:“少废话,赶快给我开车!”孙渔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才幽幽地说:“你说的那个吊死的人,就死在这儿。”那一年孙渔好像是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考上了这个城市里的重点高中,等待开学是一段漫长的日子。孙渔是个无趣的人,不善言辞,不苟言笑,没人愿意和他这样的人做朋友,他想他的人生也会这样一直乏味下去吧。
有一天长军给孙渔打了一个电话,长军是孙渔的同学,家里很有钱,当天是他的生日,他请了全班同学去吃饭。
孙渔忽然很感动,他曾经以为他一直是那种被遗忘的角色,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那天孙渔左挑右选,穿上了他认为最好的衣服,还为长军准备了一支钢笔作为生日礼物,本来打算写一些祝他学习进步的话,但是长军根本不需要学习,他的路在他出生之前,家里就已经为他铺平了,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别人艳羡的目光。
当天几乎所有同学都到了,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孙渔一个人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氛围了。尽管没有一个人主动找他说话,但是他依然很享受这一刻,毕竟他和大家在一起。
每个人都给长军准备了礼物,一个个很精美的礼盒,只有孙渔拿出了光秃秃的钢笔。有人不屑,有人鄙夷,只有长军笑着向他道谢,把钢笔揣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那一刻孙渔的心似乎被融化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友情吗?如此温暖。后来孙渔喝了好多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喝多了就去卫生间里呕吐。然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女生在一旁哭着拉架。原来不知什么原因和隔壁的包间里的人发生了口角,两边的人打在了一起,长军被打了一拳,血液顺着长军的鼻子流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孙渔的身体里起了反应,他愤怒地冲向了殴打长军的人,就这样与他们扭打在一起。等对方不再动了,热乎乎的液体浸湿了孙渔的衬衣,对方瘫软地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根钢笔,正是孙渔送给长军的那支,长军的手松开了钢笔,他愣愣地看着孙渔,手还在哆嗦。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杀人啦”,所有人都跑出了饭店,除了孙渔和长军,还有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长军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人,坐在地上大声哭号,看着他这样孙渔真的很难受,长军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他不会让他受伤害的。为了友情,孙渔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警察来了之后,孙渔主动承担了所有的责任。长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说什么,但还是低下了头。
后来孙渔知道那个人并没有死,只是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那支钢笔伤害到了他的神经,他变成了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