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九月十八,立冬。
关内此时还不甚冷,东北却已经连下了两场雪,虽然落到地上就化了,但是还是带来了冬日的寒气,城中的碳价,已经涨到了每斤一两银子,木价每捆也到了五十文,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的飙升。
这种价格齐齐哈尔的百姓们根本无法承受,许多家庭已经连烧灶的薪柴都没有了,冷锅冷饭冷炕头,是百姓们的生活写照,得了风寒的人也在不断增多。
不过好在天气不算太冷,还没有冻死过人,但入了冬月,就不好说了。
朝廷虽然派人送来了一些过冬的棉衣,但也是杯水车薪,许多难民还穿着夏天时的薄衫,穷苦一点的人家甚至衣不遮体。
胤祚这些天也是愁眉不展,齐齐哈尔以北的黑龙江将军和南面的吉林将军,都派人送来了力所能及的帮助,但他们治下也有难民需要消化,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
再往南方的李朝,多余的棉衣倒也是有一些的。西面的蒙古诸部也有不少牛羊,如能买过来,皮子可以做皮袄,倒是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但是奈何银子太少,再乱花的话,军饷都要发不下去了。
胤祚此时正站在院子中,看着漫天的雪花叹气,他已经把自己的貂裘、狐裘送了出去,每天都穿着棉甲度日。
这种八旗棉甲,是内外棉布包着铁片制成的,而且这棉布是把棉花压实,叠了好几层做出来的,保暖效果也是极好,在这种天气穿着,倒也不算太冷。
“难道这些难民未亡于饥荒,却要亡于我手?”胤祚想到这里不由沮丧的重重叹口气。
现在齐齐哈尔的难民总数已经快接近二十万人了,其中五六万人还没有房屋农田,只能搭建草棚勉强度日,一旦寒潮袭来,这些人无疑必死。
而没有燃料、棉衣的其他难民们,也难以幸免,如果冬天持续得久一些,就连齐齐哈尔原本的居民也会死伤惨重。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难民的陡然增多,超出了齐齐哈尔的承载力,原本朝廷估算难民数是五万,这些人齐齐哈尔还是能消化的,但是因为胤祚推行了一系列的措施,极大的提升了难民的存活几率,所以来到齐齐哈尔的难民也越来越多,远远超出当初的预料。
朝廷对此也是措手不及,康熙每天早朝,就会听大臣们抱怨一通“胤祚破坏朝廷大计”之类的话,满朝文武也没什么对策,毕竟国库也没钱没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在胤祚望着雪景,怔怔出神的时候,他的侍女丫丫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黄绸盒子“殿下,皇上御批下来了。”
胤祚打开盒子,里面是他一个多月前上奏,请求康熙支援物资的折子的朱批,胤祚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打开折子一看,心里顿时亮了半截,全看完之后,不由苦笑了一声。
“我看这黄绸布挺好的,拿去做衣服吧。”胤祚惨然道。
丫丫吓了一跳说:“六爷!这是天子明黄,用了是要掉脑袋的!”
“算了,算了……下去吧……”胤祚挥挥手,神情说不出来的疲倦。丫丫躬身告退了。
胤祚又看了一遍折子,鲜红色的朱批显得分外刺眼。
“移民之事,兹事体大,不可轻慢,朕早有叮嘱,然尔独断专行,致移民冗多,资用短缺,此诚尔一人之过也,着令尔一力解决,待明年三月,革职回京!”
眉毛紧紧皱着,突然猛地一用力,把折子扔到了院子里。
丫丫从院门口探出头来,怯生生道:“六爷……”
看着丫丫害怕的神情,胤祚和缓了一下语气道:“什么事?”
“纳兰大人的信到了。”说着递上来一封信。胤祚接过,草草浏览一遍,大致是说金矿开采事宜已经商议完毕,金矿所得,除国家税收外,黑龙江副都统和齐齐哈尔各留存四份,剩下的两份给黑龙江将军,毕竟他是两个副都统的顶头上司。
金矿现已运作起来,齐齐哈尔之前俘虏的那些胡匪全部被派过去,成为了矿工,终身不得自由。
胤祚看完了信,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金矿初创,一个月才不过两千多两黄金,除去给朝廷和别的大人的,齐齐哈尔能得到的,不过每月四百两黄金,也就是四千余两银子,虽然日后收益会逐渐扩大,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但毕竟纳兰明珠也出力甚多,胤祚谢了一封感谢的回信,让丫丫寄出去。
谁知丫丫刚走不一会,竟然又回来了,胤祚有些不耐烦的道:“还有何事?”
“有……有人要见您……”丫丫小声道。
胤祚平日忙的要死,没想到一闲下来,各种事物都缠了过来。“也罢,去见见吧。”胤祚点点头,往大厅走去。
胤祚刚到大厅,便见客座上坐了个女人,穿了一身白狐裘,面庞精致,纤纤玉手正托起茶碗,吹着热气,气质颇为淡雅空灵,仿佛画上走出的仙子一般。
那女人见胤祚来了,连忙起身,盈盈行了一礼,轻启朱唇道:“六爷可算来了,婉儿等候多时了呢。”半嗔半娇,极具媚态。
胤祚看着这女子,微微一惊道:“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云婉儿粲然一笑道:“自然是来解六爷的燃眉之急的呀。”说着从袖间取出一打纸,递给了胤祚。
胤祚满脸疑惑的接过纸,纸上画着横竖交织的线,割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间都填着数字或是“固定资产”“主营业务收入”之类的字迹。
在格子的最上方还写着一行大字——“康熙三十年七月银座银行资产负债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截止至闰七月廿九”。
胤祚顿时感觉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因为纸上的赫然便是银座银行七月份和八月份的财务报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