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自迷七窍,朝日兰房设宴,逸乐非常。时值中秋,表妹露珠来家,顾盼颜色之好,高过不情,每当夜饮陪宴时,七窍目不转瞬。不情暗窥甚悉,以言试探七窍曰:“尔表姊露珠与妾孰美?”七窍曰:“尔美甚。”不情曰:“夫言诳矣。”七窍曰:“尔乌知吾言为诳乎?”不情曰:“妾以郎君瞩目不舍,故知之耳。”七窍曰:“目原为视人之物,目虽视之,心未常属之也。”不情曰:“妾意欲谋露珠同事郎君,何如?”七窍喜极而言曰:“其计安在?”不情曰:“欲以媒妁,奈彼配人,不如暗损其计,扬言在外,使彼夫家知觉,必弃露珠,然后通以媒妁之言,断无不得。”七窍曰:“此计甚善,任尔为之。”是夜,不情苦苦劝酌,露珠欢饮过量,已入醉乡。不情扶至兰房,安于卧榻,笑谓七窍曰:“妾避他所,以尽郎欢。”七窍闭户解衣,窍喜千载奇缘,遇于今夕。
紫霞默会得知,叹曰:“吾遣虚无子阐道于世,虚心子念抱不平,临凡乱之,不意未乱人之道。而不情已乱彼道,如不提醒,枉彼从吾学道多年,一旦坠落三途,殊为可惜。”遂命推云使者往提真魂,速入幻境中,以免损露珠之真,且不失虚心子之道。使者领命,忙坠红尘。
是时,七窍欲火来攻,将作不情C使者以袖拂面,昏倒于地,魂离躯壳,见一道冠道服者立于其前。七窍曰:“尔何人欤,胆敢入吾密室?”使者曰:“吾乃推云使者,特来约君一游妓馆耳。”七窍曰:“妓馆在于何地?”使者曰:“不远。”七窍喜,随之而行,以为美人唾手可得。
行约数武,朱门在望,使者导入,极目廊下,铁牀铜柱排列森严。七窍视而畏甚,私与使者曰:“铜柱铁牀何人所受?”使者曰:“贪淫女色者受之。”七窍曰:“管理何官?”使者曰:“阴曹阎老耳。”七窍曰:“阎老何人所作?”使者曰:“能忠能孝,能友能恭,兼不犯诸恶者作之也。”七窍曰:“阎老可得见乎?”使者曰:“入内即得见焉。”言已,由左廊拾级直入中堂。七窍身隐东隅,偷视上坐阎老,乌靴象简,面目森然,案下罪人受笞者声声叫苦。七窍见形甚惨,畏而他适。
独入一院,两廊尽坠珠帘,心恐阎老后宫,却步不进。无何,三四美女褰帘而出,七窍睨视,其貌情胜不情、露珠。中一女娘身服红衣,见七窍而呼曰:“郎君奚自?”七窍曰:“不意来此,究不知是地为何地耳。”美女曰:“此名嫩柳院,郎君有情,何过门不入耶?”七窍恋彼色心,携手同入。刚入楼阁,妓女纷纷环绕身旁。七窍情不自禁,遂搂一处子而入榻焉。处子娇笑异常,七窍心志俱惑。肌肤甫近,自觉遍体相刺如针,急欲脱身,而处子愈抱愈紧矣。七窍呼号惨切,望救无人。忽使者至,见七窍而笑曰:“子何贪淫如是?”七窍曰:“君快救我。”使者曰:“此尔之乐境也,何云救耶?”七窍曰:“知之矣。”使者于是连声呼曰:“起,起!”处子闻呼释手。七窍出榻细视,乃一有齿铁杖,非处子也,讶然曰:“明明杖也,何能化为处子耶?”使者曰:“天下皆幻境耳,岂但处子哉!”七窍惭甚。久之,谓使者曰:“吾欲归矣。”使者曰:“随吾去之,自是归路。”导之出院,向南而行,途坦山高,幽雅可爱。使者曰:“尔知是地乎?乃好道者将道修成,得上天玉符,同升此境逍遥快乐,不生不灭之福地耳。”七窍曰:“前面峭壁间一阁高耸,紫雾腾空者亦福地耶?”使者曰:“非也。其地名升仙丹墀,其阁为绣云仙阁也,何得概以福地名之。”七窍曰:“绣云阁内所居何人?”使者曰:“上天设之以待成道者。”七窍曰:“阁名绣云,异日殆有女仙乎?”使者曰:“但能修道不忌,男女皆可有成。”七窍曰:“盍往观之?”使者曰:“可。”刚至阁前,其内射出金光,炫人心目。
七窍谛视良久,暗自计曰:“是地似吾所素游者,不然,何模样依稀在吾眼界?”正疑似之际,使者曰:“尔愿登此阁乎?”七窍喜曰:“愿。”使者遂度雾穿云,腾空直上。七窍随后,登至数级,足忽虚而下坠焉。旁一老道挥以麈曰:“凡胎俗子,敢登仙阁?”七窍跪谢不遑。老道扶起,拍其额而呼曰:“勿迷尔真性,仙路有时登;倘迷尔真性,坠落不翻身。”七窍方欲究询,老道复厉声曰:“子可归矣。”七窍尚依依不舍,当被老道掌推仆地,一惊而醒。细视己身,已出东厢之外。
不情自离兰室,频从窗隙偷窥,倏忽间弗见七窍。寻觅已久,突于东厢外得之,暗暗扶入兰房,而露珠此时酒已醒矣。
七窍急遣之出,卧于他所,自此淫心淡然,似有修道之意。无奈不情日日悦以枕席,未几而淫荡如前。
紫霞暗思:“仙子脱化迷性尚且如此,何况凡夫,是不斩断淫根,不可以救虚心子;然不情乃老猿所化,法力匪浅,欲斩淫根,必先斩老猿,以绝其望。”遂遣灵昧子临尘讨之。灵昧子曰:“老猿修道潭中,原欲成道脱彼躯壳,奈为老狐播弄,精盗仙子,助己飞升。今讨老猿,不若先讨老狐,以罪有所归也。”紫霞曰:“如是尔先讨老狐,老狐伏时,同讨老猿,一举两得矣。”灵昧子曰:“虚心子欲乱道以陷身,又自陷身以昧道,仙躯坠落,自坠落耳。如虚灵不昧,老猿其奈伊何?老猿不能惑彼,则老狐播弄,亦属无用,安费吾师婆心哉?”紫霞曰:“念彼修道多年,一失仙躯,万劫难复,尔其急去,毋负师命可也。”灵昧子曰:“老猿妖法甚高,老狐亦然,师命往讨,不赐宝器,制伏何能?”紫霞曰:“吾赐尔清心玉带一围,驱妖肾肠一副,有此二宝,自能伏之。”灵昧子将宝接过,谨带身旁,拜辞紫霞,乘云而去。云头高望,见老狐身卧松下,嘘气炼神,急急按下云车,挥之以麈。老狐扭身一化,化为烈马,四蹄奔放,其快如风。灵昧子追至太翁山前,烈马知不能逃,与之斗于云里。一时是山之上,狂风大起,走石飞沙,酣斗逾时,胜负未定。灵昧子复以降魔诀伏之,烈马口吐红珠,将诀吹散。灵昧子知彼法力甚大,忙在怀内取出清心玉带抛于中空。其带乘风化作五爪金龙,旋绕天半。烈马畏甚,收回红珠,刚于潜形,早为金龙缚定,牢不可解。烈马无奈,仍还本相;金龙亦化为宝带,拴着狐首。老狐伏地哀求释放,誓不兴妖作怪,败道于人。灵昧子曰:“尔播弄老猿,以毒虚心子,如能俾彼潜形敛迹,吾方宥尔。”老狐诺,灵昧子释之,同讨老猿。
老猿正在兰房与七窍夜宴,宴罢,更已三转。七窍入榻,忽然窗外响亮一声。老猿默思,知是老狐至此,笑迎室外曰:“姊姊之来,为何故也?”老狐曰:“特劝妹妹归潭耳。”老猿曰:“成仙之乐,安及兰房,姊毋来劝,吾实不欲归矣。”老狐曰:“姊不欲归,必遭天谴。”老猿曰:“姊姊前日所使,恐吾不行,今日来兹,出言甚厉者何也?”老狐遂将灵昧子伏彼事一一言之。老猿曰:“灵昧子不过恃紫霞法宝,尔畏之,吾实不畏;尔服之,吾断不服。”老狐曰:“吾错使尔,尔如不去,罪坐吾也,为之奈何?”老猿曰:“尔欲安闲,自归尔洞。灵昧子至,吾自与斗焉。”老狐知谏不行,怒击以红珠。
老猿口吐黑雾,内有猿儿无数,各执械器同击老狐,老狐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