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後集中(1)

臨濟義玄禪師

師問黃檗佛法大意。三度問。三度被打。師辭黃檗。檗曰。不須他去。祇往高安灘頭參大愚。必為汝說。師到大愚。愚曰。甚處來。師曰。黃檗來。愚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過無過。愚曰。黃檗與麼老婆心切。為汝得徹困。更來這裏問有過無過。師於言下大悟。乃曰。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愚搊住曰。這尿牀鬼子。適來道有過無過。如今却道黃檗佛法無多子。你見箇甚麼道理。速道。速道。師於大愚肋下築三拳。愚拓開曰。汝師黃檗。非干我事。師辭大愚。却回黃檗。

黃檗一日普請次。師隨後行。檗回頭見師空手。乃問。钁在何處。師云。有一人將去了也。檗曰。近前來。共汝商量箇事。師便近前。檗豎起钁曰。祇這箇。天下人拈掇不起。師就手掣得。豎起曰。為甚麼却在某甲手裏。檗曰。今日自有人普請。便回寺。

師一日在僧堂前坐。見黃檗來。便閉却目。黃檗乃作悕勢。便歸方丈。師隨至方丈禮謝。首座在黃檗處侍立。黃檗云。此僧雖是後生。却知有此事。首座云。老和尚脚跟不點地。却證據箇後生。黃檗自於口上打一摑。首座云。知即得。

師在僧堂裏睡。檗入堂見。以拄杖打板頭一下。師舉首。見是檗。却又睡。檗又打板頭一下。却往上間。見首座坐禪。乃曰。下間後生却坐禪。汝在這裏妄想作麼。座曰。這老漢作甚麼。檗又打板頭一下。便出去。

黃檗因入廚下。問飯頭。作甚麼。頭曰。揀眾僧飯米。檗曰。一頓喫多少。頭曰。二石五。檗曰。莫太多麼。頭曰。猶恐少在。檗便打。頭舉似師。師曰。吾與汝勘這老漢。纔到侍立。檗舉前話。師曰。飯頭不會。請和尚代轉一語。檗曰。汝但舉。師曰。莫太多麼。檗曰。來日更喫一頓。師曰。說甚麼來日。即今便喫。隨後打一掌。檗曰。這風顛漢又來這裏捋虎鬚。師喝一喝。便出去。

師半夏上黃檗山。見檗看經。師曰。我將謂是箇人。元來是唵黑豆老和尚。住數日。乃辭。檗曰。汝破夏來。何不終夏去。師曰。某甲暫來禮拜和尚。檗便打趁令去。師行數里。疑此事。却回終夏。後又辭檗。檗曰。甚處去。師曰。不是河南。便歸河北。檗便打。師約住。與一掌。檗大笑。乃喚侍者。將百丈先師禪板。几案來。師曰。侍者。將火來。檗曰。不然。子但將去。已後坐斷天下人舌頭去在。

到三峯平和尚處。平問。甚處來。師曰。黃檗來。平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金牛昨夜遭塗炭。直至如今不見蹤。平曰。金風吹玉管。那箇是知音。師曰。直透萬重關。不住青霄內。平曰。子這一問太高生。師曰。龍生金鳳子。衝破碧瑠璃。平曰。且坐喫茶。又問。近離甚處。師曰。龍光。平曰。龍光近日如何。師便出去。

到鳳林。林曰。有事相借問。得麼。師曰。何得剜肉作瘡。林曰。海月澄無影。遊魚獨自迷。師曰。海月既無影。遊魚何得迷。林曰。觀風知浪起。玩水野帆飄。師曰。孤蟾獨耀江山靜。長嘯一聲天地秋。林曰。任張三寸揮天地。一句臨機試道看。師曰。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林便休。師乃有頌曰。大道絕同。任向西東。石火莫及。電光罔通。

到大慈。慈在方丈內坐。師問。端居丈室時如何。慈云。寒松一色千年別。野老拈花萬國春。師云。今古永超圓智體。三山鎖斷萬重關。慈便喝。師亦喝。慈云。作麼。師拂袖便出。

到明化。化問。來來去去作甚麼。師云。祇圖踏破草鞋。化云。畢竟作麼生。師云。老漢話頭也不識。

到金牛。牛見師來。橫按拄杖。當門踞坐。師以手敲拄杖三下。却歸堂中第一位坐。牛下來見。乃問。夫賓主相看。各具威儀。上座從何而來。太無禮生。師云。老和尚道甚麼。牛擬開口。師便打一坐具。牛作倒勢。師又打一坐具。牛曰。今日不著便。遂歸方丈。

師住鎮州臨濟。學侶雲集。一日。謂普化。克符二上座曰。我欲於此建立黃檗宗旨。汝等成褫我。二人珍重下去。三日後。普化却上來問。和尚三日前說甚麼。師便打。三日後。克符上來問。和尚三日前打普化作麼。師亦打。

師曰。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麼生會。僧擬議。師便喝。

上堂次。兩堂首座相見。同時下喝。僧問師。還有賓主也無。師曰。賓主歷然。師召眾曰。要會臨濟賓主句。問取堂中二首座。

示眾。我有時先照後用。有時先用後照。有時照用同時。有時照用不同時。先照後用有人在。先用後照有法在。照用同時。驅耕夫之牛。奪飢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針錐。照用不同時。有問有答。立賓立主。合水和泥。應機接物。若是過量人。向未舉已前撩起便行。猶較些子。

上堂。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牀把住云。道。道。其僧擬議。師托開云。無位真人是甚麼乾矢橛。便歸方丈。

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豎起拂子。僧便喝。師便打。又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亦豎起拂子。僧便喝。師亦喝。僧擬議。師便打。乃曰。大眾。夫為法者。不避喪身失命。我於黃檗先師處。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如蒿枝拂相似。如今更思一頓。誰為下手。時有僧出曰。某甲下手。師度與拄杖。僧擬接。師便打。

有一老宿參。便問。禮拜即是。不禮拜即是。師便喝。宿便拜。師曰。好箇草賊。宿曰。賊。賊。便出去。師曰。莫道無事好。時首座侍立。師曰。還有過也無。座曰。有。師曰。賓家有過。主家有過。曰。二俱有過。師曰。過在甚麼處。座便出去。師曰。莫道無事好。

大覺到參。師舉起拂子。覺敷坐具。師擲下拂子。覺收坐具參堂去。僧眾曰。此僧莫是和尚親。不禮拜又不喫棒。師聞。令喚覺。覺至。師曰。大眾道汝不禮拜。又不喫棒。莫是長老親故。覺乃珍重下去。

師問院主。甚麼處去來。曰。州中糶黃米來。師曰。糶得盡麼。曰。糶得盡。師以拄杖劃一劃。曰。還糶得這箇麼。主便喝。師便打。典座至。師舉前話。座曰。院主不會和尚意。師曰。你又作麼生。座禮拜。師亦打。

同普化赴施主齋次。師問。毛吞巨海。芥納須彌。為復是神通妙用。為復是法爾如然。化趯倒飯牀。師曰。太麤生。曰。這裏是甚麼所在。說麤說細。次日又同赴齋。師復問。今日供養何似昨日。化又趯倒飯牀。師曰。得即得。太麤生。化喝曰。瞎漢。佛法說甚麼麤細。師乃吐舌。

師與河陽。木塔長老同在僧堂地爐內坐。因說。普化每日在街市掣風掣顛。知他是凡是聖。言猶未了。普化入來。師便問。汝是凡是聖。普化云。汝且道我是凡是聖。師便喝。普化以手指云。河陽新婦子。木塔老婆禪。臨濟小廝兒。却具一隻眼。師云。者賊。普化云。賊。賊。便出去。

一日。普化在僧堂前喫生菜。師見云。大似一頭驢。普化便作驢鳴。師謂直歲云。細抹草料著。普化云。少室人不識。金陵又再來。臨濟一隻眼。到處為人開。

師問杏山。如何是露地白牛。山曰。吽。吽。師曰。啞那。山曰。長老作麼。師曰。者畜生。

麻谷問。大悲千手眼。那箇是正眼。師搊住曰。大悲千手眼。作麼生是正眼。速道。速道。谷拽師下禪牀却坐。師問訊曰。不審。谷擬議。師便喝。拽谷下禪牀却坐。谷便出。

石霜慶諸禪師

師抵溈山為米頭。一日。篩米次。溈曰。施主米。莫拋撒。師曰。不拋撒。溈於地上拾得一粒。曰。汝道不拋撒。這箇是甚麼。師不對。溈又曰。莫輕這一粒。百千粒盡從這一粒生。師曰。百千粒從這一粒生。未審這一粒從甚麼處生。溈呵呵大笑。歸方丈。溈至晚上堂曰。大眾。米裏有蟲。諸人好看。

因僧自洞山來。師問。和尚有何言句示徒。曰。解夏上堂云。秋初夏末。兄弟或東去西去。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復良久。曰。祇如萬里無寸草處。作麼生去。師曰。有人下語否。曰。無。師曰。何不道出門便是草。

師在方丈內。僧在窗外問。咫尺之間。為甚麼不覩師顏。師曰。徧界不曾藏。僧舉問雪峯。徧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峯曰。甚麼處不是石霜。師聞。曰。這老漢著甚死急。峯聞。曰。老僧罪過。

僧問。三千里外遠聞石霜有箇不顧。師曰。是。曰。祇如萬象歷然。是顧不顧。師曰。我道不驚眾。曰。不驚眾是與萬象合。如何是不顧。師曰。徧界不曾藏。

雲葢問。萬戶俱閉即不問。萬戶俱開時如何。師曰。堂中事作麼生。曰。無人接得渠。師曰。道也太煞道。也只道得八九成。曰。未審和尚作麼生道。師曰。無人識得渠。

問僧。近離甚處。曰。審道。師於面前畫一畫。曰。汝刺脚與麼來。還審得這箇麼。曰。審不得。師曰。汝衲衣與麼厚。為甚却審這箇不得。曰。某甲衲衣雖厚。爭奈審這箇不得。師曰。與麼則七佛出世也救你不得。曰。說甚七佛。千佛出世也救某甲不得。師曰。太懵懂生。曰。爭奈呢。師曰。參堂去。僧曰。喏。喏。

示眾。初機未覯大事。先須識取頭。其尾自至。疏山仁參。問如何是頭。師曰。直須知有。曰。如何是尾。師曰。盡却今時。曰。有頭無尾時如何。師曰。吐得黃金。堪作甚麼。曰。有尾無頭時如何。師曰。猶有依倚在。曰。直得頭尾相稱時如何。師曰。渠不作箇解會。亦未許渠在。

漸源仲興禪師

一日。寶葢和尚來訪。師便捲起簾子。在方丈內坐。葢一見。乃下却簾便歸客位。師令侍者傳語。長老遠來不易。猶隔津在。葢擒住持者與一掌。者曰。不用打某甲。有堂頭和尚在。葢曰。為有堂頭老漢。所以打你。者回。舉似師。師曰。猶隔津在。

夾山善會禪師

師會下有一僧到石霜。入門便道。不審。霜曰。不必。闍黎。僧云。與麼則珍重。又到巖頭。亦云。不審。頭乃噓兩聲。僧云。與麼則珍重。纔回步。頭云。雖是後生。亦能管帶。其僧歸。舉似師。師明日陞堂。乃喚。昨日從石霜。巖頭來底阿師出來。如法舉前話。僧舉了。師云。大眾還會麼。若無人道。老僧不惜兩莖眉毛道去也。乃云。石霜雖有殺人刀。且無活人劍。巖頭亦有殺人刀。亦有活人劍。

上堂。我二十年住此山。未曾舉著宗門中事。有僧問。承和尚有言。二十年住此山。未曾舉著宗門中事。是否。師曰。是。僧便掀倒禪牀。師休去。至明日。普請掘一坑。令侍者請昨日僧至。曰。老僧二十年說無義語。今日請上座打殺老僧。埋向坑裏。便請便請。若不打殺老僧。上座自著打殺。埋在坑中始得。其僧歸堂。束裝潛去。

虎頭上座參。師問。甚處來。曰。湖南來。師曰。曾到石霜麼。曰。要路經過。爭得不到。師曰。聞石霜有毬子話。是否。曰。和尚也須急著眼始得。師曰。作麼生是毬子。曰。跳不出。師曰。作麼生是毬杖。曰。沒手足。師曰。且去。老僧未與闍黎相見。明日升座。師曰。昨日新到在麼。頭出應諾。師曰。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頭曰。今日雖問。要且不是。師曰。片月難明。非關天地。頭曰。莫[尸囗豕]沸。便作掀禪牀勢。師曰。且緩緩。虧著上座甚麼處。頭豎起拳曰。目前還著得這箇麼。師曰。作家。作家。頭又作掀禪牀勢。師曰。大眾。看這一員戰將。若是門庭布列。山僧不如他。若據入理之談。也較山僧一級地。

德山宣鑒禪師

師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因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曰。這箇是甚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箇心。師無語。

師至龍潭。上法堂曰。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却回。曰。外面黑。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箇甚麼。師曰。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潭謂眾曰。可中有箇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峯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虗。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

師抵溈山。挾複子上法堂。從西過東。從東過西。曰。有麼。有麼。山坐次。殊不顧盻。師曰。無。無。便出。至門首。乃曰。雖然如此。也不得草草。遂具威儀。再入相見。纔跨門。提起坐具。曰。和尚。山擬取拂子。師便喝。拂袖而出。溈山至晚問首座。今日新到在否。座曰。當時背却法堂。著草鞋出去也。山曰。此子已後向孤峯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

小參。示眾曰。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時有僧出禮拜。師便打。僧曰。某甲話也未問。和尚因甚麼打某甲。師曰。汝是甚麼處人。曰。新羅人。師曰。未跨船絃。好與三十棒。

示眾。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臨濟聞得。謂洛浦曰。汝去問他。道得為甚麼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伊作麼生。浦如教而問。師便打。浦接住送一送。師便歸方丈。浦回。舉似臨濟。濟曰。我從來疑著這漢。雖然如是。你還識德山麼。浦擬議。濟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