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溈山和尚云。如今初心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尤有無始曠劫習氣未能頓淨。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道別有法教渠修行趨向。溈山此語。非徹法源底者不能道。今稍有省覺。便謂一生參學事畢者。獨何歟。

去障

修行去障。亦有五等。喻如一人之身五重纏裹。最外鐵甲。次以皮裘。次以布袍。次以羅衫。又次貼肉極以輕綃。次第解之。輕綃俱去。方是本體赤歷自身也。行人外去粗障。去之又去。直至根本無明極微細障皆悉去盡。方是本體清淨法身也。

禪佛相爭

二僧遇諸途。一參禪。一念佛。參禪者。謂本來無佛。無可念者。佛之一字。吾不喜聞。念佛者。謂西方有佛。號阿彌陀。憶佛念佛。必定見佛。執有執無。爭論不已。有少年過而聽焉。曰。兩君所言皆徐六擔板耳。二僧叱曰。爾俗士也。安知佛法。少年曰。吾誠俗士。然以俗士為喻而知佛法也。吾梨園子也。於戲場中。或為君。或為臣。或為男。或為女。或為善人。或為惡人。而求其所謂君臣。男女。善惡者以為有。則實無。以為無。則實有。蓋有是即無而有。無是即有而無。有無俱非真。而我則湛然常住也。知我常住。何以爭為。二僧無對。

談宗

予未出家時。乍閱宗門語。便以情識摸擬與一座主書。左縱右橫。座主憚焉。出家數年後。重會座主於一宿菴。勞問間。見予專志淨土。語不及宗。矍然曰。子向日見地超卓。今反卑近。何也。予笑曰。諺有之初生牛犢不畏虎。識法者懼。君知之乎。座主不答。

名利

榮名厚利。世所同競。而昔賢謂。求之既不可得。却之亦不可免。此却之不可免一語最極玄妙。處世者當深信熟玩。蓋求不可得。人或知之。却不可免。誰知之者。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求為。又求之未得。不勝其慍。及其得之。不勝其喜。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喜為。又己得則喜。他人得之則忌。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忌為。庶幾達宿緣之自致。了萬劫之如空。而成敗利鈍。興味蕭然矣。故知此語玄妙。

神通

神通大約有三。一報得。一修得。一證得。報得者。福業自致。如諸天皆能徹視徹聽。及鬼亦有通是也。修得者。習學而成。如提婆達多學神通於阿難尊者是也。證得者。專心學道。無心學通。道具而通自具。但遲速不同耳。如古今諸祖。諸善知識是也。較而論之。得道不患無通。得通未必有道。先德有言。神通妙用不如闍黎。佛法還須老僧。意有在矣。試為喻之。世間官人所有爵祿。冠服。府署。儀衛等。若神通。然而亦有三種。其報得者如功勳。蔭襲自然而有者也。其修得者。人力夤緣。古人所惡不由其道者是也。其證得者。道明德立而位自隨之。仲尼云。學也祿在其中矣是也。是三者勝劣可知也。

大豪貴人

世間大豪貴人。多從修行中來。然有三等。其一。持戒修福而般若正智念念不忘。則來生雖處高位。五欲具足。而心則時時在道。真所謂有髮僧也。其二。持戒修福而般若之念稍疏。則來生遊戲法門而已。其三。持戒修福而於般若邈不繫念。則來生為順境所迷。背善從惡。甚而謗佛毀法滅僧者有矣。鞠其因地。則均之修行人耳。而差別如是。來生更來生。其差別又何如也。寒心哉。

世界

憶昔童子時。戲與諸童子相問難。謂。天地盡處當作何狀。將空。然皆太虗歟。則此空者又何所止。將結實如垣壁歟。則此實者又何所止。諸童子無以應。笑而罷。而予則隱隱礙於胸中也。彼山海經。所謂東西相去二億里。南北相去一億五萬里。祇據一方。誠管窺而已。後閱內典。至虗空不可盡。世界不可盡。意始大豁。以為非佛不能道。嗟乎此未易言也。

心不在內

楞嚴徵心。謂心不在內者。指真心也。若妄想心。則亦可云在內。此意微妙。未易與不知者道。世書曰。心藏神。神即妄想別名。其所稱心。則肉團之謂耳。有義學輩聞予言。搖首不信。今請以事明之。人熟寐。戲以物壓其心。則魘。或自手誤掩其心。亦魘。又戲畫睡人面。有至魘死者。此在內之明徵也。義學曰。如是則真妄成二物矣。曰。子徒知真妄不二。不知真妄一而常二。二而常一也。不觀水與冰乎。水冰不二。孰不知之。而水既成冰。水流動而無定方。冰凝實而有常所。真無方。妄有所。亦猶是也。從真起妄。妄外無真。由水結冰。冰外無水。故其體常一而用常二也。義學曰。此子臆見。終違楞嚴。有據則可。曰。有據。據在楞嚴。諸君自不察耳。經云。一迷為心。決定惑為色身之內。雖在色身之內。不妨體徧十方。正徧十方之時。不妨現在身內。此意妄想破盡者。方能證之。吾與子尚在妄想中。葛藤且止。

出谷喻

詩咏鳥謂出自幽谷。遷於喬木。蓋別是非。慎取舍之論。昔德山作青龍鈔。初以為三祇鍊修。乃得成佛。而南方魔子謂一悟了畢。吾當往滅其種。以報佛恩。當是時。是一片真實好心。耿耿於懷。特不自知其所見之謬耳。及夫受指教於婆子。親見龍潭。而積歲所寶所重。棄之如腐草。故能終成大器。震耀末法也。向使封滯臆見。我慢自賢。喻如窶人珍祕燕石。反謗賈胡。謂嫉己寶。雖有百婆子。千龍潭。其將若之何。

丸餅誑兒

憶在家時。一兒晚索湯餅。時市門已掩。家人無以應。丸米粉與之。啼不顧。其母恚甚。予曰。易事耳。取米丸匾之。兒入手。啞然而笑。時謂兒易誑若此。因知今人輕淨土。重禪宗者似焉。語以丸湯餅之淨土則啼。易以匾米丸之禪宗則笑。此真與兒童之見何異。嗟夫。

好名

人知好利之害。而不知好名之為害尤甚。所以不知者。利之害。麤而易見。名之害。細而難知也。故稍知自好者。便能輕利。至於名。非大賢大智不能免也。思立名。則故為詭異之行。思保名。則曲為遮掩之計。終身役役於名之不暇。而暇治身心乎。昔一老宿言。舉世無有不好名者。因發長歎。坐中一人作而曰。誠如尊諭。不好名者。惟公一人而已。老宿欣然大悅解頤。不知己為所賣矣。名關之難破。如是哉。

看忙

世有家業已辦者。於歲盡之日。安坐而觀貧人之役役於衣食也。名曰看忙。世有科名已辦者。於大比之日。安坐而觀士人之役役於進取也。亦名曰看忙。獨不曰世有惑破智成。所作已辦者。安坐而觀六道眾生之役役於輪迴生死也。非所謂看忙乎。吁。舉世在忙中。誰為看忙者。古人云。老僧自有安閒法。此安閒法。可易言哉。雖然。世人以閒看忙。有矜己心。無憐彼心。菩薩看忙。起大慈悲心。普覺羣迷。冀彼同得解脫。則二心迥異。所以為凡聖小大之別。

無義味語

宗門答話有所謂無義味語者。不可以道理會。不可以思惟通故也。後人以思惟心強說道理。則愈說愈遠。豈惟謬說。直饒說得極是。亦只如鸚鵡學人語而已。圓悟老人曰。汝但情識意解。一切妄想都盡。自然於這裏會去。此先德已驗之方。斷非虗語。吾輩所當深信而力行者也。

得悟人正宜往生淨土

或問。某甲向修淨土。有禪者曰。但悟自佛即己。何必外求他佛而願往生。此意如何。予謂此實最上開示。但執之亦能有誤。請以喻明。假使有人穎悟同於顏子。而百里千里之外。有聖如夫子者。倡道於其間。七十子。三千賢。相與周旋焉。汝聞其名。往而見之。未必不更有長處。而自恃穎悟。拒不覲謁。可乎。雖然得悟。不願往生。敢保老兄未悟在。何者。天如有言。汝但未悟。若悟。則汝淨土之生。萬牛不能挽矣。深矣哉言乎。

親師

古人心地未通。不遠千里求師訪道。既得真師。於是抝折柱杖。高掛鉢囊。久久親近。太上則阿難一生侍佛。嗣後歷代諸賢。其久參知識者。未易悉舉。只如慈明老人下二尊宿。一則楊岐輔佐終世。一則清素執侍一十三年。是以晨咨暮炙。浹耳洽心。終得其道。以成大器。而予出家時晚。又色力羸弱。氣不助志。先師為度出家。便相別去。方外行脚。所到之處。或阻機會。或罹病緣。皆乍住而已。遂至今日。白首無知。抱愚守拙。嗟乎。予不能於杏壇泗水濟濟多士中作將命童子。而乃於三家村裏充教讀師。可勝歎哉。

千僧無一衲子

龍興靖公受知於雪峰大師。峰記靖云。汝他日住持。座下千僧。無一衲子。後靖應錢王之請。住持龍興。果眾千餘。皆三藏誦習之徒而已。一如峰記。昔馬大師得人之多。其成大器者至八十八人。靖去馬師。年不甚遠。而衲子之難得。乃千中罕見其一。況今時乎。人間無十善則天類衰。僧中無衲子則佛種斷。近且不知衲子之謂何也。法道伶仃。如綫欲絕。悲夫。

生日

世人生日。設宴會。張音樂。繪圖畫。競辭賦。以之為樂。唐文皇獨不為。可謂超越常情矣。或曰。是日也不為樂。而誦經禮懺。修諸福事。則何如。曰。誠善矣。欲報父母劬勞生育之恩。及滅己躬平生所作之業。於此宜盡心焉。然末也。非本也。先德有言。父母未生前。誰是汝本來面目。是日也。有能不為樂而正念觀察未生前之面目者乎。若於此廓爾洞明。則不但報此身之父母。而累劫之親恩無不報。不但滅現生之業。而多生之夙障罔弗滅矣。罷人世之樂。得涅槃之樂。孝矣哉。若人乎。偉矣哉。若人乎。

年少閉關

閉關之說。古未有也。後世乃有之。所以養道。非所以造道也。且夫已發菩提大心者。猶尚航海梯山。冒風霜於百郡。不契隨他一語者。方且挑包頂笠。踏雲水於千山。八旬行脚。老更驅馳。九上三登。不厭勤苦。爾何人斯。安坐一室。人來參我。我弗求人耶。昔高峰坐死關於張公洞。依岩架屋。懸處虗空。如鳥在巢。人罕覯之者。然大悟以後事耳。如其圖安逸而緘封自便。則斷乎不可。

僧畜僮僕

僧有畜僮僕供使令者。夫出家人。有弟子可服役。奚以僮僕為。或曰。弟子為求道而來。非執役人也。噫。夫子之適國也。一則曰冉有僕。一則曰樊遲御。淵明之赴友人召也。一門生。二子舁其籃輿。後世圖而繪之。以為高致。今出家為僧。乃寵愛其弟子如富貴家兒。而另以錢買僮僕。供爨負薪。張傘執刺。末法之弊。一至是乎。

時光不可空過

世人耽著處。不捨晝夜。曰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耽賞玩也。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耽麯[薜/米]也。野客吟殘半夜燈。耽詩賦也。長夏惟消一局棋。耽博奕也。古有明訓曰。是日已過。命亦隨減。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今出家兒耽麯[薜/米]者固少。而前後三事或未免焉。將好光陰驀然空過。豈不大可惜哉。

一蹉百蹉

古云。今生若不修。一蹉是百蹉。一之至百。何蹉之多直至於是。經言。離惡道得人身難。得人生逢佛法難。然而逢念佛法門信受。為尤難也。如經所言。蟻子自七佛以來未脫蟻身。安知何日得人身。又何日逢佛法。又何日逢念佛法門而信受也。何止百蹉。蓋千蹉萬蹉而無窮也。傷哉。

修福

古有偈。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有專執前之二句者。終日營營惟勤募化。曰吾造佛也。吾建殿也。吾齋僧也。此雖悉是萬行之門。而有二說。一則因果不可不分明。二則己事不可不先辦。或曰。果如子言。則佛像湮沒。誰其整之。塔寺崩頺。誰其立之。僧餓於道路而不得食。誰其濟之。人人惟辦己事。而三寶荒蕪矣。曰。不然。但患一體三寶荒蕪耳。世間三寶。自佛法入中國以來。造佛。建殿。齋僧者。時時不休。處處相望。何煩子之私憂而過計也。吾獨慨夫僧之營事者。其瞞因昧果。不懼罪福。剋減常住。藏匿信施者。無論矣。即守分僧而未諳律學。但知我不私用入已則已。遂乃移東就西。將甲補乙。或那還急債。或餽送俗家。不知磚錢買瓦。僧糧作堂。枉受辛勤。翻成惡報。是則天堂未就。地獄先成。所謂無功而有禍者也。中峰大師訓眾曰。一心為本。萬行可以。次之。則所謂己事先辦者也。己事辦而作福事。則所作自然當可矣。至哉言乎。為僧者。當銘之肺腑可也。

大鑑大通

大鑑能禪師。世稱南宗。大通秀禪師。世稱北宗。然黃梅衣鉢不付時時勤拂拭之大通。而獨付本來無一物之大鑑。何宗鏡錄謂大鑑止具一隻眼。大通則雙眼圓明。信如是。何以不得衣鉢。夫曹溪親接黃梅。遠承達摩。又遠之承迦葉。又遠之承釋迦。乃永明傳道於天台韶國師而為此說者。何也。抑隨時救弊之說也。昔人言晉宋以來。競以禪觀相高。而不復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旨。故初祖西來。至永明時。又或以為一悟即了。故宗鏡及萬善同歸等書。力贊修持。則似乎南宗專於頓悟。而北宗頓悟漸修。智行雙備。故有隻眼雙眼之喻。萬松老人獨奮筆曰。此一隻眼。是之謂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也。是之謂把定乾坤眼也。是之謂頂門金剛眼也。倘新學輩諸淺見者。執宗鏡所云。作實法會。則大鑑止是空諦。而大通方始是中道第一義諦。可乎。或曰。曹溪六代傳衣。舉世靡不知之。而當是時。何為惟見兩京法主。二帝門師。北宗大著於天下。而不及曹溪者。又何也。曰。曹溪既承印記。祕其衣鉢。為獵人守網。潛光匿彩。至於一十八年。大通之道盛行。曹溪之名未顯也。迨風旛之對。而後道播萬世矣。曹溪潛龍深淵。不自炫耀。大通見龍在田。不自滿盈。其言曰。彼親傳吾師衣鉢者也。蓋善知識之相與。以有成也如是。

詩偈

勸修四料簡

作福不念佛。福盡還沈淪。念佛不作福。入道多苦辛。無福不念佛。地獄鬼畜羣。念佛兼作福。後證兩足尊。

示廣位

病從身生。身從業生。不造諸業。禍消福增。娑婆念佛。極樂標名。一心不亂。上品位登。

因性靈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