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渊兵入长安,拥立了代王为帝,改元义宁。渊自为大丞相,都督内外军事,晋封唐王。以长子建成为世子,世民为秦公,元吉为齐公,嗣接到刘文静的军报,已擒住了屈突通,遣人解送长安。原来河东的各路隋军,闻知长安已被李渊攻破,因家属尽在城内,当然要恐惧失措。屈突通遂命部将桑显和留守潼关,自率了众人,趋往洛阳。哪知他军行未远,桑显和已是降了刘文静,献了潼关。显和又对文静道:“通众皆关中人,怀家的念儿甚炽,今突通率众趋洛阳,实非众人所愿。末将不才,愿招通众来归。”
文静大喜。即命偏将窦琼和了显和,合兵追通,通众去本不远,一追便近,两下相见,显和即大声呼道:“如今京师已陷。汝等皆是关中人,到洛阳去作什么?”不如归了唐公,得与家人重叙,岂不甚好!”通众闻言,本是勉强随通,此刻见显和相招,即齐释了甲杖,尽愿归降。且将屈突通擒住,窦琼、桑显和便率了降众回去。将突通送至了文静大营,文静即转解至长安。
渊见了屈突通,急叱左右,替屈将军解缚,渊笑对突通道:“渊愿将军诚事幼主,与渊共肩国事,讨平乱贼,望将军见允。”突通到了此刻,性命为重,已是无法反抗,只得唯唯从命。
渊即任突通为兵部尚书,兼封蒋公。又使通招谕河东通守尧君素,劝其来归。突通遂至河东城下,君素正在城上。突通遂遥语君素道:“唐王拥立幼主,名顺义正,公若能归,无患不富贵。”君素叱通道:“李渊扶幼主号令四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汝自背主从贼,尚有颜面临此城,招人附逆么?寄语李渊老伧,君素头可断,心不可夺的!但知为君效死,余皆不知!”突通听了羞渐满面,哑口无言,只得回报李渊道:“君素倔强,无归附的意思。”
渊暂将河东搁置,专探东都消息。东都留守越王侗,自李密进逼东都以来,即一再遣使向江都告急,虞世基还说越王年幼胆怯,太属慌张,炀帝也深以为然。迨警报迭至,炀帝方命将军庞玉等,率军往援东都。越王侗亦使段达,出兵会知庞玉,夹攻李密。先时密将柴孝和,早劝密速袭长安,那时李渊尚未说入关。孝和的计儿,原是甚善,李密却不依从,只在东都城下搏战,遂被庞玉、段达的两支兵马,前后夹攻,将李密的兵马,杀得大败,密也身中流矢,险致落马,率了残卒,奔回洛口。隔了几天,密怎肯甘休,又部署兵马,带了几员大将,再向东都,杀败庞玉、段达的兵马,又遣徐世吚袭取黎阳仓。这时有个道士徐洪客献书与密,他的意思,乃是恐密众久聚,粮若一尽,人即星散,师老厌战,难于成功,不如乘进取的机会,率了骁骑锐率,沿流东指,直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云云。
密瞧了洪客的献书,也深以为善,心折其人,即作书招致洪客,洪客已是不知去向了。密便欲依了洪客的计谋,正待东行。江都的炀帝,因庞玉等被密所败,遂命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了江淮的骁卒来击李密,密遂被阻,只得和世充对垒。遂令徐洪客的一条好计,始终没能实行,徒作了虚言,真是可惜。
这时李密的军中,又起了内变。
原来翟让推李密作为主帅,原是让自知才力不济,未足服人,故推了李密,都是至诚乐戴。偏让兄翟弘心下不服,尝私语让道:“汝不欲为天子,尽可与我,何必让给了他人?”让的司马王儒信也劝让道:“公虽推密为主,也当自为冢宰,伸张势力,不可将全权授人。”让均置之不答。这个消息不知怎的竟会传入了李密的耳中,不免怀疑。左司马郑頲,原和翟让不睦,即对李密道:“翟让骁勇过人,翟弘阴险忌刻,大王若不早日除之,去了心腹之患,后必为祸。”密闻言心动,即密与郑頲计议。诱让入宴,饮至中间,密入内更衣,一声暗号,伏甲齐出,翟让方知中计,欲思抵抗,赤手空拳,正待逃出,已是不及,遂死在乱刀之下。让推密作了主帅,反得了这个惨死,倒也不是他始料所及。密又将翟弘、王儒信两个一并捕戮。
只是公道自在人心,部众见李密平白地杀了翟让兄弟,都忿密忍心负友,各抱不平。秦叔宝、程咬金、李靖三个,便不别而行,归顺了唐王。密见部众离心,深自后悔,急历加抚慰,部众方才少动。王世充屯兵洛水,原料李密、翟让二人,必不相容,拟他们内乱发作,他再趁机进击。至是闻让死了,顿觉失望,且与密交锋,终是败多胜少,他只得屯住在洛水,不敢进救东都了。
这时江都的炀帝,荒淫日甚,在江都宫中,添筑了百余间房舍,各盛供张。每房居一美人,轮流作东道主。炀帝自作上客,今日到东房饮宴,明日到西舍调情,天天的酒色昏迷。炀帝已是年将半百的人了,怎禁得酒侵色伐?并且自从服了安伽陀的万象春,纵情作乐,原是百战不疲,但春节的合成,不免辛燥的药石,把个炀帝练得真精枯竭,诸病杂起。萧皇后便劝他调摄身体,暂离酒色,炀帝只得勉强允从。萧皇后又恐他口是心非,背了她私自寻欢,便和十六苑夫人,及炀帝心宠的美人们,也暗暗说了,叫她们不得和炀帝私会。若炀帝求欢,当婉言拒绝,乘机劝谏。
各夫人等原见炀帝朝朝红友、夜夜新郎,这般的亏伐身子,正在担忧,如今萧皇后说了,她们哪个有不从的理!炀帝允从萧皇后暂离酒色,原是违衷的话儿。这天晚上,他已是忍耐不住,悄悄地到了吴绛仙室中。即欲绛仙设宴,绛仙笑道:“今夕只可煮茗甭谈,圣上若欲狂饮寻欢,还请向别处去罢!”炀帝好不诧异,急道:“爱卿何事见拒?”绛仙笑道:“怎敢见拒?只是不能饮酒罢了。”炀帝道:“为什么不容朕饮酒?”
绛仙在妆台上,取过一面小铜镜儿,授与炀帝道:“圣上一视容颜,便知不能再行纵酒了。”炀帝将镜儿照了照道:“只是减瘦些,缘因了心闷,才会如此的。卿还是容朕小饮三杯,宽解愁闷。”绛仙摇首道:“圣上若觉愁闷,妾当相陪圣上,下盘棋儿消遣。”炀帝道:“谁耐静心玩此?卿既不能饮朕,朕即须去了。”说着回身便走,绛仙也不挽留。
炀帝却愤愤的走到了妥娘室中。便道:“绛仙可恶!朕向她索饮,她竟拒绝,怎不令朕生恨!”妥娘笑道:“圣上可要向妾索酒?”炀帝欣然道:“正为此而来。”妥娘笑道:“请圣上宽坐,待妾请娘娘到来,一同开怀畅饮!”炀帝急道:“不必招她!”妥娘道:“怎的圣上不愿和娘娘同饮?”炀帝笑了笑道:“她见朕小病,劝朕暂止酒色。她原是一片好心,朕便允了。此刻悄悄来此,小饮数杯,她若来了,朕便不能饮酒了。”妥娘道:“圣上错了,既紧寺躬不宁,理宜安心静养,才是正理。怎的又要索酒了?绛仙拒绝圣上,实为有理,妾屡受圣恩,顾念圣躬的安康,原是甚殷。圣上既在违和,妾怎能明知故犯呢?那是饮酒作乐,今夕不能允从了。”炀帝见妥娘忽又拒绝,便含笑道:“卿又要作难了,说什么安心静养,朕原没有病儿。”妥娘道:“圣躬安康,原是最好。”炀帝道:“便请设筵。”妥娘摇头道:“宁受圣上加罪,恕难应命。”
炀帝怫然起立,疾行出室,径到了袁宝儿那里。
宝儿见炀帝面有愠色,已猜知了三分,便笑道:“享了闭羹了?”炀帝失笑道:“竟是连享二次。”宝儿娇笑道:“不必说了,圣上到了贱妾这里,便要第三次了。”炀帝勃然道:“也是闭门羹么?”宝儿点头不语。炀帝微叹一声,悒悒出室。
自语道:“这三个小女子,平日朕太宠了她们,故敢大胆如是。
此刻上哪儿去呢?”
他正在自言自语,蓦见前面一对红色纱灯,引了个美人前来,给她走近看时,乃是王桂枝。桂枝见了炀帝,便欲下拜,炀帝扶住了她道:“夫人回去么?”桂枝道:“是的,时刻已不早了。”娘娘道圣躬不安,圣上便该早早安息。”炀帝道:“精神如常,不觉有病,如今当随了夫人,即在夫人处安息了,还须和夫人小饮数杯,一叙离情。”桂枝道:“不敢留驾,请回寝殿安息。”说着她便走了。炀帝好不愤怒,欲待发作几句,桂枝已是转了弯儿,人影不见。
炀帝忍了一肚子气,走了谢湘纹的室中,湘纹和杳娘正在对奕,见炀帝驾临,便推棋起立,含笑相迎。炀帝颓然入座道:“朕觉神疲异常,夫人可能略设几味下酒莱,待朕小饮数杯,提壮精神?”湘纹向杳娘暗使了一个眼色,便对炀帝道:“那可巧了,妾处的酒儿,恰是完了。方才杳娘发牌领去,王公公道明天送来。”杏娘接着道:“这里和萧娘娘处很近,待妾到那边去盛来罢,说是圣上要饮,谅来终能的呢?”炀帝急忙摇首道:“不必了。”说着往外便走。
杳娘笑对湘纹道:“早早串通了好,他可一些察不出假。”湘纹点头道:“我原知他忍不住的。”杳娘道:“此刻不知到哪里去了?待妾去告知娘娘夫人可好?”湘纹道:“使得,你快去罢!”杳娘便出室而去。方到萧皇后的宫前,见绛仙和宝儿,方在两两走出,见了杳娘,宝儿便向她道:“见萧娘娘么?可有什么事?”杳娘道:“圣上到我们那里索酒,给我们哄走了,故来报明。”宝儿笑道:“你们那里也来过了么?我们两个也是来报告娘娘的。妥娘也在里面,你们快进去罢。”
正在说时,萧皇后和了妥娘一同出外。妥娘见了杳娘,即道:“又来一个了。”萧皇后皱着眉儿道:“怎生得了!此刻不知到哪儿去了?此外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临了给他缠住的。
还是寻到了他,劝他归寝才好。”宝儿道:“从哪一面找去呢?
我们到东,圣上却转向西边去了;待我们到那里去时,也许圣上又走了。”妥娘笑道:“只恐有人留住了,我们难道好强了圣上走么?”萧皇后道:“若是能遇见了圣上,他见了我,不必相强,自会随我走的,不信你们瞧!”绛仙笑道:“圣上原是私的,见了娘娘,自是没有话了。”宝儿道:“娘娘咨照过的几人,无论如何,不会相留的。除非那般宫女们,不识高低,留住了圣上。依妾看来,娘娘只须传命众宫监分头探寻,待探到了所在,再去不迟。”萧皇后点头称善。遂命众宫监探寻帝踪。正是:苍生方苦刀兵祸。帝心犹是恋花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