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隋主杨坚和尉迟贞同圆了好梦,一宵易过,又是晓日窗帘。尉迟贞先醒了香梦,见时刻已经不早,隋主兀是睡得沉酣。她恐隋主误了早朝,又怕独孤皇后知悉,她便将隋主推了几推。隋主从梦中惊醒,见尉迟贞发蓬松,远山添翠,小樱桃上的残脂,还是未尽。蝤蛴微侧,酥胸半露,一角桃红的兜胸,映着雪白香肌,一副睡后的艳态,好不叫隋主心醉。尉迟贞见隋主目不转睛的向她瞧着,回想到夜来的云情雨意,不禁滃起了两朵红云,直侵鬓脚。便娇滴滴的道:“圣上请起身了,时刻已是不早,贱婢先去准备盥洗去。”尉迟贞话毕,即披衣坐起,结束下床,一切准备舒齐,隋主却恋着香衾,依旧还没起床。尉迟贞又催促了数次,隋主懒洋洋的道:“你怎的这般性急!不让朕躬多睡一刻。”尉迟贞掩唇微笑道:“深恐娘娘知道。”隋主听了,也觉没错。真让醋后起了疑心,倒是不妙。
接着忽听得门外呼道:“圣上起身了!早朝已是……”隋主知是两个小内侍,不待他的话毕,进了早膳,隋主才一步捱一步的出了梅花别苑。尉迟贞随后送出,直待到隋主的辇车影儿不见。她也没精打彩的踅回里面,自去收拾一切,哪知近在眉睫的祸事,已是隆临。
原来独孤皇后卧病后宫,她的醋心虽重,还防不到隋主在一夜的工夫,便忘了枕上的盟词,遽结新欢。因此倒也并未动疑。也是合当有事。独孤皇后有两个心腹的宫女:一个唤做轻云,一个唤菊儿,两个的面貌,生成一对丑相,生性甚狡恶。
平日专替独孤皇后侦察他人的隐私,得了消息,便即报告独孤皇后,因此甚得独孤皇后宠信。所以昨晚隋主不回寝殿燕息,独孤并没有起疑。轻云和菊儿,却待独孤安睡后,她们两个便悄悄的来到寝殿上面,轻问值殿的侍卫,圣上可安睡了没有。
值殿的侍卫,也知她们是独孤的心腹,便扮了个鬼脸道:“圣上不知被哪一个留住了。方才金贵和石璧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对我道:‘今天晚上,圣上是不回来了。’我问他们圣上在何处住宿,可恶的两个小东西却不肯直说,竟含糊着走了。
”轻云和菊儿听了,精神立刻一振,各自笑了。暗使个眼色,一同退出了寝殿。便在走廊下站着。轻云扬眉狞笑了一声道:“男人家的心,真是最靠不住了!我们娘娘,才生得一天病,退寝在后宫,圣上已是勾搭上了哪一个淫贱货。究竟在哪儿,我们姊妹俩,终须探问个一明二白,才好去报告娘娘。”菊儿道:“那是极容易的一回事。若要水落石出,只须询问金贵、石璧两个小东西,不怕没有下落。”轻云道:“要是两个小东西不肯泄漏便怎样?”菊儿一撇嘴道:“你敢是昏了,他们有几个胆,敢在我们面前支吾!真敢道个不字,便扭他们到娘娘那里去才是了。只是两个小东西,此刻躲在什么地方?我们怎样的去询问?”轻云道:“这倒容易的,去问声内宫总监李公公,他们今天在哪儿承值,该何时落班,便知分晓。”菊儿点头道:“如此很好。我们径到李公公那里去好了。”
她们即兴冲冲的见了李公公,说明来意。李总监道:“金贵和石璧,在傍晚时分,随了圣上到仁寿宫玩去。直到此刻,还没有销差,不知道躲向哪里去了。”轻云和菊儿听说隋主上仁寿宫去的,便即告辞了李总监,抄过鳷鹊楼,从临芳殿转向仁寿宫,到了宫门跟首,问值门的内侍,可见过金贵、石璧没有。值门的道:“两个妹子,要找他们两个作甚?此刻他们,谅在梅花别苑门首,相对着打瞌睡。”轻云和菊儿,急匆匆地赶到梅花别苑门首,果见金贵和石璧相对着瞌睡。轻云便去推醒石璧,菊儿却去推醒金贵。他们两个人见了她们两个人,不禁着起慌来。没用的石璧,不待她们的询问,已急急地道:“两位姊姊,不干我的事,圣上和尉迟妹子宿在苑内,我早来要报告娘娘,却给金贵阻住了。”金贵见石璧全说了出来,忙抵赖道:“我原要报告给两位姊姊知道的,后来想了想,姊姊们的消息灵得很,也用不着我们献殷勤,终是瞒不了两位姊姊的,所以懒得走了。还望两位姊姊照顾了一些。娘娘面前,少说声儿,来生做双狗儿,替姊姊守门好了!”
轻云和菊儿,见他们两个这般没用,话又说得可怜。菊儿不禁笑了道:“也不用你推我、我推你的混话,只须从实的说给我们听。圣上和那个狐媚货儿,怎样会相见结合,便不干你们的事儿。娘娘面前,决不提起你们一个字可好。”金贵和石璧好不快活,争先的说给他们听了。轻云点头道:“本来你们两个,也脱不了干肩,多少要受一些处分。念你们平日对待我们,还是不错,娘娘面前,便替你们瞒过了,只是圣上面前,你们敢说我们一个歹字,和泄漏此刻的事儿,仔细想想你们的狗头!”金贵和石璧忙道:“怎敢怎敢,姊姊要是不信,我们两上,不妨罚上一句咒可好?”轻云、菊儿笑了一笑道:“我们去了,也不必罚什么牙痛咒,自己留神些就够。”她们话毕,回身就走。金贵的脖子一缩,石璧的舌子一拖,各自扮了个鬼脸。轻云和菊儿,一壁走出仁寿宫,一壁商议着报告的时间:还是立刻的报明了娘娘,还是待明天再说。后来硬决定了明天报告,她们也各自睡去。一宿无话。
到了天明,她们便起床盥洗,匆匆地一同踅进独孤后宫。
见娘娘尚未梦醒,即悄立侍候。直待到辰刻过后,独孤皇后方始在帐中咳几声嗽,她们便上前请了圣安。独孤后见她们两个面上透着一副异样的神色,便知有事发生。随即招她们两个,走近床前。悄问什么事情,你们这般早,又是一同到此地侍候。
轻云道:“事却有件没重要的事,且待娘娘圣躬康泰了再禀。
”菊儿也道:“娘娘请安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保重圣躬要紧。”独孤皇后见她们说的话儿吞吞吐吐,不禁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最恼藏头缩脚的事情,有话便爽快些说。”轻云和菊儿,原要引怒了娘娘,再将真情说出,独孤皇后才会大发雷霆,立刻的兴师问罪。如今见娘娘面色沉了下去,知是时候了,便一一的说了出来。独孤皇后顿时气得脸上转色、战兢兢地道了声好,奋身坐了起来。轻云菊儿佯做阻止道:“圣躬还未告痊,不要气苦了身子,待上几天,圣躬安康了,再去责问那个狐媚货儿!”独孤哪里忍得,咬牙道:“我与贱人,誓不两立!”轻云、菊儿即侍候了独孤皇后起身盥洗,宫女呈进早点,独孤怎会吃得下,便率领了八个宫女,连同轻云、菊儿两个,径进仁寿宫,到了梅花别苑。
这时离开隋主上朝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尉迟贞在苑内收捡了一切,尚未舒齐,蓦见十多个人撞进了里面,为首一个焦黄了脸儿,眉儿竖起,目儿圆睁,不是独孤皇后是谁!随后的宫女,一个个的脸上,布满了杀气。尉迟贞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娇躯发抖,再也站立不住,忙地又双膝跪倒。独孤皇后冷笑道:“好一个美人儿,怪不得圣上心爱,你是圣上的爱人,怎的对我下起跪来?真是要折死我了!”尉迟贞抖索索的道:“贱婢该死,望娘娘开恩。昨夕圣上来此赏梅,多饮了酒,便醉倒在苑中,迫令贱婢侍寝。贱婢原知娘娘的禁令,不敢献媚邀宠,极力拒绝。圣上恃强相凌,贱婢只得勉强承夕。望娘娘垂念贱婢,不是存心希恩,格外的从轻发落。
”独孤皇后哼的一声道:“你倒还知道我的禁令,说得好听话儿,不敢献媚邀宠,存心希恩,我原须对于你这样花儿似的美人儿,格外的从轻发落。只是你既知道我的禁令,当然也知道犯了宫中禁令,应当要受何种处分。像你蛊惑君心,淫秽宫廷,是不是应该格外的从轻处置,我不能够顾惜了你的花容月貌,便乱了尊严的禁令。你终该明白,并不是我存心和你作对,不肯瞧在圣上心爱的分儿,将你饶恕。”尉迟贞听话儿不佳,再想求情时,独孤皇后已是厉声喝道:“你们还不与我动手!”十个宫女,同应一声是,十条软皮鞭,便如雨点般向尉迟贞抽下。轻云和菊儿的两条鞭子,更是拣要害的去处,用力打下。
可怜一个千娇万媚的尉迟贞,在地上乱滚了一阵,不到片刻时光,一缕香魂,已脱离了躯壳。
宫女们见她死定了,才停了鞭儿,报知独孤皇后。独孤兀是气愤愤,余怒未息,便问轻云、菊儿道:“你们可知道,昨夕圣上来此处,有谁人相随?”菊儿道:“是两个小内侍金贵和石璧,他们昨晚见圣上执意要宿在此处,他们便来娘娘那里报告。这时娘娘早已安睡,他们即告知了贱婢,贱婢们才得知道。”独孤点头道:“他们原来报告的,那是有功当赏。”即命传进金贵、石璧。两人怀着鬼胎,拜见了独孤皇后,独孤后便赏了他们两锭黄金。他们真是喜出望外,谢赏退出。到了梅苑门首,远远地只见隋主的辇车,飞也似地赶来,两人忙想走避已是不及,辇车已到眼前,只得跪下迎接。隋主一下车,便问娘娘可在里面,两人应了声在,隋主不由变色。原来隋主早朝退后,即至独孤皇后的宫中探病,闻说皇后不在,率了宫女多人,未知上哪儿去的。隋主即已起了疑心,赶忙来到仁寿宫,果然独孤皇后已是到了梅花别苑。隋主想尉迟贞受了委屈,忙向里面走进。瞥见独孤皇后怒颜高坐,地上却倒卧了尉迟贞,遍身血污,已是死去。隋主见了,不禁又痛又恨。只是平日慑于独孤皇后的狮威,此刻还是不敢发作。只是见了尉迟贞的惨死景象。回想到昨夕的蜜意柔情,心如刀割。不禁心下一横,返身便走。正是:倩女魂消空余恨,绝裾无妨断妒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