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奈受命 (下)

或许在中国的旧军队中,冲锋陷阵打选锋时,悬红挂彩是常例,也是俗成的规则。即使在台儿庄血战时,也出现过军需官拿箩筐挑着大洋阵前悬赏、征召敢死队员的做法。

但那些敢死队员无一不是把刚刚拿到手的银元朝着已然伤重无法上阵的兄弟一洒,仰天狂吼:“老子们先走了,这钱请兄弟们喝酒吧!日后逢年过节,记得给老子们烧点纸钱就好!”

然后,就是整营整连的悍卒在伤重弟兄的泪雨哭号声中,冲锋陷阵,生还者百中无一……

但现在的远征军里大部分的中低层军官,大都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通俗来说,也就是更能明白为何而战的职业军人居多。相形之下,这种类似恩赐般的战后赏金,无异于对职业军人的莫大侮辱!

冷笑一声,鹿鸣铮毫不客气地朝着比自己高了足有半个头的汉密尔顿冷笑道:“这么高的赏金金额,您完全可以去雇佣那些廓尔喀士兵来完成这种任务!或许还有另一种选择,附近有不少缅甸人的游击队,他们也会很乐意接下您的这单生意!至于我……作为一名中国的职业军人,我只服从我上司给予的作战命令!很高兴见到您,祝您午安!”

丝毫不顾瞠目结舌的汉密尔顿,鹿鸣铮利落地朝着始终面沉如水站在一旁的那名一派儒雅风范的高级军官行了个军礼,大步朝着指挥所外走去!

而站在指挥桌边的一一三团团长则是一脸苦笑,但却又带着三分得意地朝着那名气度儒雅的高级军官说道:“老长官见谅,这鹿鸣铮就是这破脾气!作战悍勇有谋,可得罪起人来也是毫不逊色!要不怎么这么多年下来,还只是个中尉排长呢?”

默不作声地摆了摆手,那名气度儒雅的高级军官慢慢踱到了那张巨大的大比例作战地图前端详了片刻,这才转过身朝着一一三团团长说道:“让那小子回来,就说是我的话,恃才傲物可以,但要有分寸,识大体!”

再次回到了一一三团指挥部的鹿鸣铮明显的安静了许多,再次标准的敬礼之后,鹿鸣铮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依旧满脸锗红的汉密尔顿面前,像是在等待着汉密尔顿选择着如何开口沟通。

努力掩饰着尴尬,汉密尔顿从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有了些年头的古旧戒指,郑重其事地交到了鹿鸣铮的手中:“那位重要人物跟您一样,也是中尉军衔。他叫……约翰,在您见到了他之后,只要把这个戒指交给他,他就会跟随您行动了!”

掂量着手中的古旧戒指,鹿鸣铮的眼睛猛地一亮,带着几分捉挟的表情看向了汉密尔顿:“请原谅我的无礼,汉密尔顿是您的姓?那么这位约翰先生……他是姓温莎?还是姓蒙巴顿?抑或是蒙巴顿.温莎?”

毫不理会汉密尔顿那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鹿鸣铮语速极快的继续说道:“汉密尔顿这个姓氏,最早应该可以追溯到圆桌骑士时代了吧?首席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之下,就是汉密尔顿,圆桌骑士的后裔……誓死效忠王室……”

稳稳当当地将手中那个镂刻着狮子立像的古旧戒指收到了自己的衣兜里,鹿鸣铮脸上的捉挟表情愈发的浓厚:“容我胡乱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在大英帝国老掉牙的故事版本了?某个贵族夫人与某位王室成员一夕风流之后,就有了这位约翰先生!而且这位约翰先生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表明自己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某些王室成员给予这位约翰先生必要的关爱?嗯……如同王子一般的生活轨迹,必要的军旅生涯,而且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内情,来缅甸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够了!这些都是您毫无根据的无聊揣测,是对大英帝国王室的诬蔑和诽谤,是……”

恼羞成怒的汉密尔顿急促的喊叫着打断了鹿鸣铮,一连串绝不应该从他口中说出的英国俚语如同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地喷涌而出!

好整以暇地看着手舞足蹈叫喊着的汉密尔顿,鹿鸣铮顺带着瞥了一眼身侧几位高级将领略有些惊愕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的揣测八九不离十的,已经说到了汉密尔顿心中的痛处。

也难怪了汉密尔顿要从远征军里面甄选一个能胜任这种营救行动的指挥官,如果用英国人或美国人,万一有那么个大嘴巴露出些风言风语……

位高权重者,裤裆里不一定很干净,但面子上,从来都必须是光鲜的,不是么?

而一个中国远征军的基层军官,不管他说了什么,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会当真。

国弱如斯,何况一卒?

足足三分钟的时间,整个一一三团指挥部里,只有气急败坏的汉密尔顿一个人的声音充斥其间。当汉密尔顿终于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目光盯着自己欲盖弥彰的表演时,汉密尔顿不得不停下了自己唱念做打全套功夫的表演,讪讪地整理着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外衣。

或许是觉着该有个人给已经快把自己逼到无地自容的汉密尔顿一个台阶,一名将级军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咳咳……该说明白的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至于这事情后面么……不该追究的,也就当是眼前风云过吧?鹿中尉年轻有为,好好做,自然会有大好前程等着!如果老长官没什么训示的话……就尽快去准备吧!早早去,平安回,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啊!”

这么一篇深得官场风气精髓的冠冕堂皇话语过来,在场的所有高级军官也就都打个哈哈,鱼贯走出了一一三团指挥部。而面红耳赤的汉密尔顿也见好就收,灰溜溜跟在了那些高级军官身后钻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一三团团长与面带着捉挟微笑目送着汉密尔顿的鹿鸣铮。

上司已然离开,面对着的又是自己手下的头号战将兼老熟人,一一三团团长也就没了那许多官阶高低的官样文章,顺手便朝着鹿鸣铮扔了支香烟:“骆驼烟,英国佬刚送来的慰问品,尝尝!”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点上了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朝着鹿鸣铮正色说道:“老弟这趟差事可不好办,要说在鬼子的防线上钻进钻出,你和你手下那几个打仗都打油了的老东西倒是都办得到。可还得带着个英国皇上二房太太的儿子回来,这可就真不好办了!”

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着指挥部外那些正在用香烟、罐头甚至是尼龙丝袜跟中国士兵换取战利品的英国士兵,一一三团团长不禁苦笑道:“瞧瞧这帮子英国鬼子兵,打起来一个比一个怂,打完了倒是都聪明,拿着手里头的零碎换小日本的东西,就不说是准备拿着去玩杀良冒功的把戏吧?拿回家还能跟街坊邻居的吹吹自己干翻了多少鬼子!就这群怂货,只要是身后没了督战队,只怕扔战场上都用不了一支烟的功夫,就得跪地上管小鬼子叫亲大爷!”

同样苦笑着,鹿鸣铮也点上了手中的香烟:“没辙!如今咱们的脖子卡在英国人和美国人手里,端人碗受人管,也只能咬牙跺脚的点头应了这倒霉差事!没说的,团里军需是师座的人,跟我向来不对付。那儿得你开个口,我要的东西不能卡我脖子!”

“这不用你说!你那个排,要人要枪要东西,我啥时候说过个不字?”

“重机枪连的**,这次我带走?”

“行!”

“上回团里搜查个跟日本人勾结的缅族人的寨子,好像是踅摸出来些大烟膏子,你也得给我一些?”

“你要那玩意干嘛?你又不抽……得得得,只要你拿得动,你也拿走!我多嘴再说一句,别跟上峰硬顶行不行?你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扛枪吃粮,我这都上校团长了,你还是中尉。你不屈得慌,我这儿还替你抱个不平呢!这回这趟活儿要是做好了,学学哥哥我,多说说场面话,脸上笑模样多几分,有道是官场上,花花轿子人抬人…….得,当我啥也没说!”

眼瞅着鹿鸣铮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已然抬腿朝着门外走去,一一三团团长一把从抽屉里抓出了两条骆驼烟,抢前几步拦住了鹿鸣铮的去路,将那两条香烟塞进了鹿鸣铮怀里:“早早去,平安回!实在不成……十个英国小妈养的孩子,也比不上自己小命啊!有时候,别犯倔啊!”

浅浅地朝着满脸关切神色的一一三团团长微笑着,鹿鸣铮拍了拍被塞到了自己怀里的两条骆驼烟,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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