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蚂蚁(1)

18岁的秋天，蚂蚁考上了大学，一所不错的大学。而且在这所不错的大学，不光行走着一群只会喝酒逃课作弊摆虚荣混天度日的废物，也活跃着不少未来的社会栋梁，他们聪明勤奋，阳光健康，积极向上，堪称当代大学生的榜样。当然还有一些个性人士，比如诗人歌手美女帅哥白马王子什么的。蚂蚁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种。他从不逃课，但他一点也不聪明，实际上他的智商只有88，虽然数字吉利，但离普通人的智商都差着两分。他从不虚荣，那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帅气。他没什么朋友，但只要有人需要帮忙，他便会热心肠地跑过去。他也没什么特长，不会玩个人魅力，虽然他整天摇头晃脑地唱着一首叫《蚂蚁》的歌，蚂蚁蚂蚁，蝗虫的大腿，蚂蚁蚂蚁，蜻蜓的眼睛……唉，他那水平，随便抓一个乱哼两句都比他强。要是一般人，就会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多么不幸，不说伤心失望吧，至少也会自卑郁闷怨天尤人。但蚂蚁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丝毫不觉得不足90的智商和不足180cm的身高有什么不妥。所以，他傻忽忽的，乐呵呵的。所有人都知道蚂蚁是傻瓜。一个的头脑如何，很容易从他的眼睛就看出来。狡诈的人，眼神闪烁不定，智慧的人，眼神深邃。而蚂蚁，他有一双婴儿般的眼睛，像一汪溪水，一眼就能望见溪底的石头和鱼儿，藏不住任何东西。在自诩为聪明的人看来，那种眼神，可以称之为，空洞，迷茫，甚至无知。当然，单从眼睛就说蚂蚁是个傻瓜，未免太武断和感性了。但跟蚂蚁有关的诸多事迹却恰恰验证了这样的推理并非虚妄之说。每个学校都有校花系花之类的万人迷，一般情况下，她们都骄傲冷漠，为了显示其尊宠的地位，也会养只宠物并抱着它在学校里施施而行。蚂蚁他们系的系花养的是一只博美。李园餐厅外有一个鱼池，泥厚水肥，还漂浮着不明异物。那天博美不知道为什么进了池子里。要是系花本人落水了，鱼池立刻会变成游泳池。而此时，不过只有几个男生拿了竹竿对着博美指指戳戳。狗天生会游泳，等它游到岸边再捞起来也是可以的。虽然大冬天的狗刨式游泳看起来很叫人担心。突然，扑通，有人下去了。是蚂蚁。水刚好淹到他的脖子，他踩着池底，拨开异物，一步步走向可怜的小狗，然后举起它，请注意，是高高举过头顶噢，一步步走了回来。他爬上岸来，浑身都在哆嗦。狗狗也在哆嗦，但狗狗已经被人抢过去用被子捂上了。系花淡淡地说，同学，谢谢你，留下你的电话吧，晚上我请你吃饭。（你知道，这样的机会千金难买）但蚂蚁哆嗦着摆摆手说，不用啦！我们也不是很熟！

这个故事，几经流传改版，再传回蚂蚁的耳朵，原文如下：蚂蚁追求系花惨遭拒绝，痛不欲生跳进鱼池寻死未遂。蚂蚁听了，睁着他茫然的眼睛，说，我没有。还有一次，自习室来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他刚拿出皱巴巴的学生证，可怜兮兮地说，我是某大学生，坐火车来看网友，不幸遇上了小偷……自习室的人瞬间就蒸发了。只有蚂蚁认真地看他秀完，并相信其确实身无分文饿了几天还回不了家，很是同情，热情地请其吃了盒饭还借了他300块钱。还安慰他说，兄弟，天无绝人之路！相信我，这是我的格言！我们为此狠狠嘲笑可蚂蚁一番。但半个月后，一张320块的汇款单真的寄到了蚂蚁手上！

蚂蚁去买水果，人家一看他的样子，就想宰他，同学，橘子二斤七两五钱，一块五毛六一斤，一共四块二毛九分，我添一个给你，就算5块吧。零头都不要你的了。拿好啊！蚂蚁还说，谢谢啊，大叔。结果拿回来一看，添的那一个，根本就已经烂啦！蚂蚁去考试，人家说，喂，快点做，做完了给我们抄。蚂蚁就急急地做，连名字也来不及写。卷子很快被抢走并在整个考场流传，后来蚂蚁也不知道卷子在谁手上，只好喊，谁拿着没写名字的卷子啊，那是我的，帮我写上一起交了啊。于是，有老师很吃惊地发现，班上有个同学的学名，竟然叫蚂蚁！好个性！

其实关于蚂蚁为什么能上大学，我们一度猜测，要么是他老子走后门，要么是高考时请了刀手。但真相很快水落石出：他是自己考上的。而且对于读书这件事，完全是真心诚意地投入！他从不在课堂上看小说，聊天，睡觉，打扑克，我估计，他连开小差都不会。我们问，这么用心读书为什么啊。他说，我老子说的，用心读书才可以考上大学，考上大学我才会有好工作，有了好工作才可以讨好老婆。由此可见，大学生蚂蚁的终极目标就是，讨一个好老婆。虽然蚂蚁的终极目标早已既定，但在他19岁前也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你也是知道的，终极目标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遥不可及的。但蚂蚁刚过完19岁生日，他就遇见了一个女孩。是篝火晚会，散场时他看见木棉树下有一个穿淡蓝色裙子的女孩，披着小碎发。木棉正开着花，没有叶子的枝头全是火红饱满的花朵，在微弱的篝火里显得特别壮美。那个女孩就在特别壮美的景象里，浅浅地微笑着。时间停止了。火光凝固了。人群静止了。心跳消失了。蚂蚁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时间已经飞快流逝了，追也追不上。操场上已经一个人影都没了，只有木棉树还真实而勇猛地伫立在那里。这天起，蚂蚁害上了单相思。他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上几年级，读什么系，也不知道她住哪栋宿舍。这个学校好几万人呢。蚂蚁好伤心。他几乎天天去木棉树下等，可这简直比守株待兔还笨嘛。一个月来一无所获。他决定对室友说出心中苦闷了。他们马上就给他提供了方案。去找本舍506的徐三。他是个风云人物，对本校的美女网络分布了如指掌。你要找的女孩，貌似也是美女一个。兴许能问到。蚂蚁满怀希望地去了。徐三斜躺在床上，瞅了蚂蚁两眼，说，得了吧，小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那女孩我认识，是我一女朋友的同学，但她根本不是你这种人配得上的！听我一句劝，别痴心妄想啦！蚂蚁站在那里不动。徐三又说，你看你，帅吗？能说会道吗？有一技之长吗？你成天都晕晕乎乎的吧？你连人生目标都不知道呢。小子，放聪明点！可蚂蚁偏偏不是聪明人。他坚定地说，我有，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讨那个女孩做老婆。我相信她就是我要娶的人！于是徐三和蚂蚁达成了协议：蚂蚁每周为徐三洗衣服（包括袜鞋）一次，买饭一次，大鱼大肉最好，青菜萝卜不要。作为回报，徐三每周告诉蚂蚁一件关于这女孩的事。蚂蚁高兴昏了！徐三也很守信用，三个月下来，蚂蚁知道了，她喜欢吃草莓，喜欢听抒情歌曲，还会说梦话，她很善良，喜欢笑，也喜欢读诗……可蚂蚁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怎么才能找到她。蚂蚁被单相思折磨得眼睛都大了一圈。又是两个月，徐三还是不肯透露女孩的姓名。蚂蚁火了！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蚂蚁买了一瓶啤酒，当着徐三的面一气喝下，然后砸了瓶底，拎着瓶颈说，徐三！你在耍我！今天，你必须告诉我！她叫什么！住哪个宿舍！徐三愣了。很快如实相告。蚂蚁扔掉瓶颈，飞快地跑着，边跑边唱，蚂蚁蚂蚁没问题！

蚂蚁写了一首诗，当然这是他的处女作。句子直白如，苏嫣然，我要娶你。他还买了一束玫瑰。他捧着玫瑰揣着诗跑去3舍2单元楼前，大声喊，苏嫣然，我爱你！苏嫣然，我爱你！苏嫣然走出来了。她知道蚂蚁这个人。对他印象还不坏。她看着他干净的眼睛，心里觉得温暖。因此她温和地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有男朋友了，就是你们系的木易。我们很相爱。人家都名花有主了，而且主是木易！木易是谁？比蚂蚁帅气十倍，厉害十倍的男人！如果是有理智的人，此刻就该说一些祝福的话，绅士般的离开了。蚂蚁很失望，他抱着玫瑰说，打搅了，祝你幸福。他艰难地转身，慢慢走了。苏嫣然的眼睛有点湿湿的。可没到三十秒，蚂蚁又跑了回来，他说，苏嫣然，我爱你！我要娶你！我比任何人都有决心！蚂蚁当然不知如何投机取巧逗心上人开心，也不懂技术层面的操作。他有的，只是一颗心。就是他这颗心，所衍生出来的种种示爱行为，成为了我们学校史上最强记录。

他看见报上说，有个男生为了向心爱的女孩表白心意，给一栋宿舍的每个寝室都贿赂了可乐，让他们按他的要求，在同一时间熄灯和亮灯，那样一来，亮着的灯，就组成了一个大大的桃心。他决定借鉴。蚂蚁买了一筐水果（水果大叔仍然没有放过忽悠他的机会）。他扛在肩膀上，先贿赂了看门的大妈，然后一个宿舍一个宿舍送，他跑断了腿，说干了口水，终于让三舍的五十四个宿舍都答应帮他的忙了。

离九点还差五分，他特意打电话给苏嫣然，让她下楼来看人间奇观。九点整，蚂蚁吹响了哨子作为暗号，整栋楼的灯唰的几乎全熄灭了，只有几盏还零星亮着。那零星的灯光，根本什么也不看不出来。蚂蚁窘迫极了。他不知道怎么给苏嫣然说。他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一时说不分明。但苏嫣然却明白了。她轻轻地抱了抱蚂蚁，说，我懂，谢谢你。这就是希望，明白吗？这一次蚂蚁有点开窍了！原来就算我没说出来，只要我心里真是这样想的，你就明白，对不对？心有灵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蚂蚁好激动啊。他把苏嫣然抱了起来，快活地转着圈子！一连转了五圈！苏嫣然爱吃草莓。蚂蚁于是去买了花盆草莓苗复合肥镰刀等材料，然后去树林里撅了几大盆土。一天下来，蚂蚁宿舍的阳台上，六大盆草莓就种起来了。浇水，施肥，捉虫，蚂蚁还专门上网查阅了草莓种植知识呢。蚂蚁像呵护眼睛一样呵护着他心爱的草莓们，每天都要给它们晒太阳。第二年五月，蚂蚁把六盆草莓展示在苏嫣然的面前！第一颗草莓熟了！饱满多汁，还红彤彤的。蚂蚁说，嗯，很像苏嫣然的脸。苏嫣然在这六盆草莓面前，捂着其实没有一颗雀斑的脸哭了。哭着哭着她又扑到蚂蚁怀里笑了。很多眼睛和脑袋汇集在宿舍的门口，顷刻间，掌声响起。掌声里，一个走调的声音在唱，蚂蚁蚂蚁没问题！蚂蚁和木易也有过正面交锋。

木易说，小子你滚一边去。

蚂蚁说，我不滚，我比你更爱她，也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木易说，老子比你爱！

蚂蚁说，悬崖上有一朵花，苏嫣然要你去采给她，你会去吗？是非常危险的悬崖，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

木易说，当然要去。

蚂蚁说，我不，因为我怕我跌下去就没有人像我这样爱她了。

就这样，蚂蚁成功了。

苏嫣然是蚂蚁的女朋友了。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疑惑，他蚂蚁傻，难道苏嫣然也跟着傻了不成？

你看蚂蚁多傻。他从种草莓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就兴致勃勃地开始种苹果，橘子，甚至香蕉，总之是苏嫣然爱吃的水果。但统统以不切实际的失败告终。有次，一颗梧桐被风刮倒了，工人把梧桐拔除后并没有补种，空着一个松软的大坑。蚂蚁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从家里移栽来一棵开花的枇杷树（其间的繁琐恕不赘述）。枇杷树成功存活了，花谢了结了果，宿管科的人也没有去干涉。转眼，枇杷就挂满枝头，并开始慢慢转黄了。当然就有人顺手牵羊。蚂蚁很气愤，他气愤不是因为枇杷被偷摘，而是气愤为什么枇杷没熟就被摘了，根本不能吃嘛。于是他写了一块纸牌挂在树上：枇杷要黄了才可以吃。第二天，树上的枇杷一个不剩被人家用竹竿全捅下来了。纸牌翻过来，写着：枇杷黄了还有我的份吗？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