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七年(公元1609年)二月,身为首辅的叶向高选择良辰吉日上疏神宗,请求恢复太子的进讲,但毫无结果。叶向高是有决心也有耐心的人,增补阁臣一事,他一直争取了五年,终于告成。对于太子进讲这一关系国之兴衰的大事,他更不会妥协。于是从这一年起每逢春秋两季,叶向高必定上书恳请神宗予以答复,但倔强的神宗始终不松口。太子常洛的母亲王贵妃死了,神宗对此事既不闻不问,又不下令发丧,一直拖了四天。叶向高忍不住了,进言神宗,据理力争,神宗才下令发丧。而礼官呈上王贵妃丧礼的礼仪,拖延了五天还不举行,忍无可忍的叶向高再次与神宗直言抗争,才将此事草草了结。
福王府建成之后,工部循例请福王常洵去封国。叶向高将自己拟定的请福王就国的诏旨交给神宗,神宗将诏书留而不发,下令改为福王第二年春天再去封国。叶向高记着神宗的话,他要和神宗兑现。到第二年福王去封国的期限临近时,叶向高申请先准备护卫、车船,不讲信用的神宗又反悔了。这位皇帝的办法就是赖和拖。而叶向高的对策就是坚持不懈,锲而不舍。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春天,廷臣们又纷纷上奏恳请福王就国,神宗再次下令改为明年春天。后来,神宗又玩一个新花招,说福王的庄田非四万顷不可,廷臣们一时大为震惊,四万顷可不是个小数目。叶向高站出来对神宗说:“庄田要四万顷,一定无法满足。去封国之事尚且没有时日,明明白白写在诏书上却又失信于天下。况且福王在疏中引用祖宗的旧制度,而祖宗的制度中并无此等事情。以往只有世宗时景王有过要求大量庄田的事例。景王久久不去封国,您的皇父穆宗在裕王府时,为此疑惧不安。这种事情怎么能仿效呢?”叶向高想以神宗父亲穆宗的事例劝说神宗早早让福王去封国,以免造成朝廷内部的猜忌和不稳。但神宗皇帝不理这一套,他说:“庄田自有成例,而且现在太子已定,何必猜疑?”神宗好像有点生气。叶向高上书谢罪,但他又乘机向神宗劝谏,说:“陛下的皇父当时名位虽然未正,然而讲读并没有停,和皇上情意相通。而今皇太子停止讲读已经八年了,而且好久没有在皇上身边侍候,而福王却一天能见皇上两次,不能不叫人怀疑。只有信守明年春天福王去封国的日期,而不以庄田为借口,天下人的猜疑才会自然消失。”神宗反驳叶向高,说福王没有一天两次见他的事。于是福王去封国的事依然僵持不下。
当时有个锦衣卫百户叫王曰乾的,是京师的奸邪之徒,入皇城放炮上疏,揭发郑贵妃的内侍姜严山、孔学等人与妖人王之诏使用厌胜术诅咒皇太后、皇太子死,以便拥立福王为太子。神宗得疏后勃然大怒,绕着宫殿来回走了好几圈,说:“这是一件严重的大事变,宰相为什么没有出来处理?”内侍立即把叶向高早已送来的奏章给神宗。叶向高建议将两方面的人都分别审问,便可弄清实情。又劝神宗冷静处置,不必惊慌张扬,使宫廷内外惶惶不宁。神宗看完奏章后感叹地说:“我们父子兄弟得以保全了。”第二天,叶向高又献策说:“王曰乾的奏疏不宜发下,发出则上惊皇太后,下惊皇太子、郑贵妃,福王也会感到不安。应命令有司将奸人治罪,并且迅速确定福王明年春天去封国的日期,让众人无话可说,这样必定天下无事。”神宗这次完全按叶向高所说的去办,皇太子和福王于是各得相安。机智的叶向高这次可谓一箭双雕,既平息了一场事变,又达到了让福王去封国的目的。叶向高的政治才能由此可见一斑。然而郑贵妃终究不想让福王去封国,托辞说明年冬天是皇太后的七十寿辰,福王应留下来参加庆贺。神宗依其爱妃之意下令内阁宣布这一命令。叶向高这次自作主张,把神宗皇帝的命令留下不宣布,而请今年冬天预先举行庆贺皇太后的寿礼,让福王如期去封国。神宗派太监到叶向高私宅,胁迫他下达前日皇上的命令。叶向高没有屈从,他又一次展示了他的政治才能,说:“外廷纷纷传言陛下想借庆贺皇太后大寿为名留下福王,相约千人跪在宫门前请求令福王去封国。今天如果真下达这道命令,人心会更加疑惧,一定会相信王曰乾的妖言,朝廷内外势必不能安宁。”神宗无可奈何,只好顺从叶向高的意见,让福王去封国。叶向高坚忍不拔的努力又告成功。
时至今日,看到神宗皇帝的所作所为,我们也不禁同情叶向高的无奈,同时又不能不佩服他那非同一般的韧劲。
13.不择手段的强进必然害人害己
进是一种领导智慧,是特定条件下做事谋成的必要手段。但是,如果把握不好也可能走入为进而进的误区。有的人为了让自己的仕途不断向上攀升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坑人害人,这样做无论他升到多高的位置,也只能落个害人害己的结果,其作为也走上了领导智慧的反面,成为弄权使奸的典型了。
权力欲对于明朝大奸臣严嵩来说,永远都没有止境。做了内阁次辅的严嵩已开始算计着怎样登上首辅之位。内阁首辅翟銮的资望、秩位都在严嵩之上,但是世宗并不太喜欢他。严嵩正想排挤他,揣摸到世宗的心态后,他就开始寻找突破口。翟銮的两个儿子同时中了进士,严嵩便唆使给事中王交指控翟銮二子在科举上有作弊行为。昏庸的世宗不加调查,将翟銮父子三人全部削职为民。翟銮一去,不久严嵩升为首辅,内阁实际上已被严嵩控制。世宗补吏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张璧入阁,同严嵩一起参预机务。但是严嵩大权独专,根本不让许、张二人参预票拟的要务。而世宗有事也只召严嵩一人商议。许赞曾感叹说:“为何夺去我的吏部,使我成为旁观之人。”为了堵住许、张等人的不满之言,严嵩上奏世宗说:“昔日夏言与郭勋同为朝中大臣却互相猜忌,有失臣子之道。请求皇上以后有事宣召,让内阁大臣们一同入见。”世宗虽然没有采纳严嵩的建议,但心里愈发喜欢严嵩了。严嵩以退为进的欺人之举又一次达到了取悦皇上、诋毁对手的目的。不久,严嵩累进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
严嵩这次的首辅梦仅做了一年多就破灭了。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张璧死去,许赞老病辞职,世宗召回严嵩的老对头夏言入阁,并让夏言做了首辅,职位仍在严嵩之上。夏言高亢的气势又凌驾严嵩之上,很快将严嵩的党羽赶跑了几个,严嵩恨在心里,却无力援救。严嵩的儿子严世蕃骄横阴险,依仗父势揽权作恶,横行于公卿间。夏言声明要揭发严世蕃的罪恶。严氏父子吓得半死,双双到夏言榻下长跪谢罪,号哭求情,夏言这才罢休。夏言一日不去,严嵩心里就一日不安。他又想鬼主意陷害夏言了。他打听到陆炳与夏言关系僵化,就与陆炳联合倾陷夏言。
世宗是个多疑之人,他虽重新起用夏言,但并不十分信任他。他派内监夜间分别去窥视严嵩和夏言的活动。严嵩买通了内监,每次窥视,他都事先知晓,便故意装出一副讨皇上喜欢的形象,在灯下阅读青词稿。夏言不知情,每次很早就入睡了。世宗听说严嵩夜晚阅读青词稿而夏言却早早就睡了,因而对严嵩更加宠爱,而对夏言越来越讨厌。
不久,善揣帝意的严嵩发觉自己又有希望搞倒夏言了。嘉靖二十五年(公元1546年),夏言任用曾铣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当时,蒙古俺答占据明河套地区,经常南下杀人越货。曾铣屡败俺答,建议整顿军备,收复河套,得到首辅夏言的大力支持。正当夏言、曾铣收复河套之际,宫中失火,皇后去世。迷信道教的世宗以为这是不祥之兆,对收复河套之事犹豫不定。严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个人恩怨和一己的私利,严嵩可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他立即迎合世宗之意,把宫中发生的灾变归咎于曾铣开边启衅、误国大计所致。世宗信以为真,对收复河套的态度急转。嘉靖二十七年正月,夏言罢职,曾铣下狱。不久曾铣被处死。严嵩还要置夏言于死地。他说夏言通过其岳父与曾铣的同乡关系,接受了曾铣的贿赂。这年十月,夏言被杀,严嵩如愿以偿地又当上了内阁首辅。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严嵩一直不忘罗织亲信,培植党羽,“遍引私人居要地”,作为自己的爪牙和耳目。为了逢迎讨好严嵩,朝中不少官员甘愿认严嵩为父,严嵩仅干儿子就有30余人。其子严世蕃是他结党窃权的最得力帮手。严世蕃奸猾机灵,严嵩让他在各部门活动,结交一些无耻小人,使他们成为自己门下的奴才。尚书关鹏、欧阳必进、高耀、许论等人都是严嵩的死党。对于朝廷重要部门的控制,严嵩毫不含糊。吏部文选和兵部职方是两个低微的官职,但由于吏部文选负责办理官吏的升迁和调任,兵部职方负责军制的具体事宜,所以严嵩让亲信万采和方祥分别担任文选郎和职方郎,将此二部门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这两人常把文簿拿给严嵩任意填发,时称二人是严嵩的“文武管家”。通政司是负责呈送奏章的重要部门,严嵩自知坏事做得多,免不了受弹劾,如果安插人在通政司,凡奏疏经手,便能事先获悉其内容,及时筹划应付之策。为了控制这个部门,严嵩保荐其义子赵文华做了通政使。每有上疏奏章,必先由赵文华将副本送给严嵩看过后,再上奏皇上。此外,如贪黩财货、侵渔边饷而被讥讽为“总督银山”的总督胡宗宪,贪得无厌、威倾东南的都御史鄢懋卿,大将军仇銮等,都是严党的重要成员,遍布于政府各重要部门。
在培植同党的同时,严嵩残酷无情地打击异己势力。对于严氏父子的贪污受贿、专权乱政、结党营私、鱼肉百姓的恶行,许多正直的官员义愤填膺,纷纷上疏揭露他们的罪行。严嵩对这些人的打击既残忍又不露痕迹。他有一套护身的本事和害人的手腕。他常在世宗身边,摸透了世宗的秉性,知道他爱回护自己的短处,所以严嵩常常故意挑起事端激怒世宗,杀害政敌以达到自身目的。严嵩想要解救某人,他就先顺着世宗的意思将此人痛骂一顿,然后委婉曲折地向世宗解释、求情,使世宗不忍治罪。他若要陷害某人,就故意触及世宗所忌讳之事,将世宗的喜怒控制在自己手中,往往能达到借皇帝之手诛杀异己的效果。因此,凡是反对严嵩的没有一个不遭受他陷害,轻则贬黜,重则杀头。在严嵩当政时,谢瑜、叶经、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垲、厉汝进、沈炼、徐学诗、杨继盛、周铁、吴时来、张罛、董传策等曾先后弹劾严嵩或其子严世蕃。这些人都遭到了严嵩的残酷报复,有些人还被置于死地。张经、李天宠之死,也与严嵩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至于其他不愿听从严嵩摆布而被斥逐的就更多了。
嘉靖三十年(公元1551年),沈炼弹劾严嵩十大罪,指出,俺答长驱直入北京是由于严嵩废弛边防所造成的。沈炼还历数严嵩纳将帅之贿,揽吏部之权,索抚按岁例,陷害言官,专擅国事等十大罪,奏请皇上诛杀奸臣严嵩。在严嵩的策划下,沈炼被处以廷杖之刑后贬谪到保安(今河北怀来西北)。沈炼到保安后,为了泄愤,做了三个草人当作李林甫、秦桧、严嵩,经常以箭射之。严嵩得知后,气急败坏,指使其党羽宣大总督杨顺等人捏造了一个罪名,将沈炼杀死。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兵部员外郎杨继盛揭发严嵩有十大罪和五大奸。十大罪是:坏祖宗成法,窃君上大权,掩君上治功,纵奸子僭窃,冒朝廷军功,引悖逆奸臣,误国家军机,专黜陟大柄,失天下人心,敝天下风俗。杨继盛指出严嵩凭靠五奸而得逞其阴谋,即收买世宗的太监近臣做耳目,任用亲信赵文华掌要害部门通政司,勾结厂卫官员、笼络科道官员、网罗各部官员以为心腹。杨继盛对严嵩的揭发可谓一针见血,全面具体而尖锐。在众多弹劾严嵩的奏疏中,以杨继盛的言辞最为激烈,此疏一出,赢得社会上很多人的推崇。但是严嵩颠倒黑白,挑拨是非,昏聩的世宗忠奸不辨,将杨继盛处100杖刑,投入牢狱。严嵩对这个处置仍不甘心,他要将杨继盛置于死地。嘉靖三十四年,严嵩把杨继盛无中生有地牵扯到张经冒功案中,加以杀害。
诚然,通过这一系列不择手段的运作,严嵩的权势达到了人臣的顶峰,他的“强进”策略似乎也算颇有成效。但是有句古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严嵩的作为是对领导智慧的亵渎。他最后的家破人亡的结局也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