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男人都是狗屎,”戴安娜说,“但梅林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
“谢谢。”我说。
“你会变成那样的。”戴安娜冷静地说。
我没法止住自己。“那乔丹呢?”我知道她爱上了乔丹,卡里也知道,乔丹不知道,因为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但他现在礼貌地摆出询问的表情转向戴安娜,就好像他在乎她的看法。那一晚他看上去真的非常糟,脸上的骨骼开始透过病态的苍白皮肤凸显出来。
“不,你不会。”她对他说。乔丹把头扭到一边,他不想听到这个。
卡里这个友善又讨人喜欢的家伙是最后一个讲述自己故事的,而且就跟我们所有人一样,他也隐藏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这个我多年以后才发现。同时,他描述了对自己性格的真实刻画,或者说看上去如此。我们都知道他跟酒店和它的老板格罗内维特之间有某种神秘联系,但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和小混混也是不争的事实。乔丹对卡里不感兴趣,但我得承认我觉得他有意思。任何不同寻常或很典型的人都会自动地让我感兴趣,我不做任何道德评判。我觉得我高于它,我只倾听。
卡里就像本教科书和灵感之源。永远没人能算计他,只有他算计别人。他对生存有种直觉,对生命无比热情,只想永垂不朽,完全不顾伦理道德。尽管如此,他仍十分讨人喜欢。他很风趣,对一切都感兴趣,能跟女人在某种完全不涉及情感的真实层面上交流。女人们爱极了这一点。
虽然他总是缺钱,却能用甜言蜜语跟在酒店表演的任何一个姑娘上床。如果她犹豫,他也许会用皮大衣那一招。
那一招极其有效。他带她到大街上一家皮草店。店主是他的一个朋友,但那姑娘不知道。卡里会让店主给那姑娘看他的皮草存货,甚至让他把所有的皮草都铺在地上,好让他和那姑娘能挑出最好的。他们挑好后,皮草商会给那姑娘量尺寸并告诉她大衣会在两周后做好。之后卡里会写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当定金,然后让店主把账单寄给他。收据他会给那姑娘。
那一晚,卡里会把姑娘带去晚餐,之后再让她去轮盘赌桌上玩几把,然后便把她带去他的房间。在那里,就像他说的,她肯定会答应,因为她的包里装着收据呢。既然卡里如此疯狂地爱着她,她又怎能不依呢?只有那件皮大衣可能成不了,卡里爱上她也不可能,但两个加在一起,卡里解释道,就能大大满足她们的虚荣心。这招每次都能成功。
当然,那姑娘永远也得不到那件皮大衣。在两周的恋爱中,卡里会挑起一场争执让两人分手。卡里说,没有任何一次,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把皮大衣的收据还给他。每一次,那姑娘都冲到皮草店想要拿回定金甚至是那件大衣。当然了,店主直接告诉她们,卡里已经拿回定金并取消了订货。他的回报就是某些被卡里拒绝的姑娘。
卡里对付合唱团里那些兼职妓女有另一个花招。他会连续几个晚上都邀她们喝一杯,认真地听她们的烦恼并给予同情,从不仓促追求或跟她们调情。接着,也许在第三晚,他会在她们面前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把它放进一个信封,再把信封塞进外套内口袋。然后他会说:“听着,我平常不这么做,但我真的喜欢你,我们去我房间里舒服舒服吧,这个就当你坐出租回家的车费。”
姑娘会稍作抗议,她想要那张钞票,却不想被人当成妓女。卡里施展他的魅力。“听着,”他说,“你离开时很晚了,为什么该你出车费呢?这是我该做的。再说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又有什么坏处呢?”然后他会拿出信封给她,她放入自己的手袋中,他会立即带她去自己的房间,把她干上几个钟头才放她回家。他说,接下来才是好笑的部分。姑娘在坐电梯时会撕开信封拿她的百元大钞,结果却发现是张十块的。当然,卡里口袋里有两个信封。
非常普遍的情况是,那姑娘会搭电梯上来捶卡里的门。他会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盖过那嘈杂,然后惬意地刮好胡子等她离开。或者,因为她害羞、缺乏经验,便会用大堂电话打过来向他解释也许他弄错了,信封里只有一张十块的。
卡里爱极了这段。他会说:“哦,是啊,出租车费要多少钱,两块,三块?但我想确保够,所以给了你十块。”
那姑娘会说:“我看到你往信封里放了一百块。”
卡里会变得愤慨。“一百块坐出租,”他会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啊,一个该死的妓女吗?我这辈子就没付钱给妓女过。听着,我以为你是好姑娘,真的很喜欢你,但现在你来这一套。听着,别再来找我了。”或有时候,如果他觉得自己能脱身,便会说:“噢,不,甜心,你误会了。”他会骗她再来一次。有些姑娘会相信那只是无心之过,或像卡里聪明地指出过的,她们只能装成自己误会了的样子才不会觉得羞辱。有些甚至会约他再出去一次,好证明她们不是妓女,也并不是为了一百块而跟他上床。
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省钱,卡里总输钱。他要的是手握权力的感觉,那种他能令一个漂亮姑娘“动容”的感觉。如果一个姑娘名声在外,说她只会跟她真正喜欢的男人上床,那他就遇到真正的挑战了。
如果那姑娘是真的很正直,卡里的花招就会更复杂些。他会试着钻进她们脑子里,极尽各种夸张赞美之词。同时抱怨说,自己除非是真对那姑娘有兴趣,或真的了解她,否则完全无法勃起。他会送她们小礼物,给她们二十块坐出租。但仍有些聪明姑娘不会给他任何机会。这时他就会改变手段,他会开始谈论自己的一个朋友,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有钱人,为了友情而照顾姑娘,而她们甚至不用跟他上床。这朋友随后会加入他们,一起喝一杯,那的确会是卡里的有钱朋友之一,通常是在纽约有成衣生意,或在芝加哥有车行的赌徒。卡里会劝那姑娘跟他朋友共进晚餐,他已经跟朋友交待清楚了。那姑娘没啥好担心的,只是跟个讨人喜欢的有钱人的一顿免费晚餐。
他们共进晚餐,那人会在她身上花两三百块,或第二天送她一份贵重礼物。那朋友全程都魅力非凡,从不强迫她。但面对未来更多的皮大衣、车、好几克拉的钻石戒指的诱惑,那姑娘便会跟那有钱朋友上床。当有钱朋友离开后,那不为之“动容”的漂亮姑娘便会坐上卡里的大腿好赚车费。
卡里没有丝毫悔恨。他的看法是,没结婚的女人都是骗子,想用各种小花招——包括真爱——来钓上你,所以你完全有权利去骗她们。他稍微会有些同情的,是那些没有上去捶他的门也没从大堂打电话的姑娘们。那时他便会知道这些姑娘很正直,为自己被骗而羞愤难当。有时他会再去看看她们,如果她们需要钱付房租或熬过这个月,他便会告诉她们之前只是个笑话,然后塞给她们一两百块。
对卡里来说,这完全是个笑话,用来告诉他的小偷、骗子和赌徒朋友们的谈资。他们会一起大笑,恭喜他没有被女人骗。这些骗子都十分清醒地把女性当敌人,是的,这个敌人拥有男人必不可少的东西,但他们仍会愤慨自己得付出代价——那意味着金钱、时间和喜爱。他们需要女人的陪伴,需要女人的温柔环绕着他们。他们会花几千块机票把姑娘从拉斯维加斯带到伦敦,只为有她们相伴。但那没关系,毕竟,可怜的孩子必须成长起来,她也努力赚钱了,得随时准备好干一场,毫无前戏和通常的礼节便在午餐前帮他们吹箫。不能麻烦,最重要的是,不能麻烦。老二在这里,照顾好它,不管你爱不爱我,不管我们是否先吃饭,不管我想先看看风景,不管我要小睡片刻。现在不要、今晚吧、下周再说吧、圣诞节后吧。现在就要!彻头彻尾的快速服务,大赌佬们,他们一切都要头等的。
卡里的钓女技巧对我而言十分残酷,但姑娘们爱他可比爱其他男人深得多,就好像她们能理解他,能看穿他所有伎俩,但仍很高兴他宁愿那么麻烦。有些他骗过的姑娘变成了他的好朋友,如果他觉得孤单随时都乐意跟他干上一场。上帝,如果他生病了,他酒店房间里就会有一个团的放荡姑娘装得跟护士一样川流不息,帮他擦身子,喂他吃饭,给他掖被角时顺便帮他口交,确保他能放松地一夜好眠。卡里极少对一个姑娘发脾气,那样的话,他会带着种致命的蔑视大声说:“快走开。”这几个字有令人崩溃的效果。也许是他从对她们全然的同情和尊重突然变脸,也许是对姑娘们来说,他完全没必要翻脸,或就是当他的魅力施展不开时,他会很残忍地这么做来震慑她们。
然而,即便如此,乔丹的死亡仍影响了他。他对乔丹无比生气,他把自杀当成对他的故意挑衅。他不断抱怨不该不拿那两万块,但我能感觉到,钱并没有真地让他不爽。几天后我走进赌场发现他正为赌场发21点的牌。他接受了一份工作,放弃了赌博。我不肯相信他是认真的,但他的确是。对我而言,那就好像是他去做牧师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