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24岁勇往直前

虚弱并快乐着

神奇的瓦拉纳西,腹泻的我

有人说,如果来印度一个礼拜都没有腹泻,那你上辈子一定是印度人。

在街上,我每天见啥吃啥却一直肠胃健康。10天后,我就自然而然对号入座地相信自己上辈子是印度人了。记事本上2008年9月那一页终于翻开了。我也终于到印度啦!

凌晨3点上车,好不容易摸进黑乎乎的车厢,却发现一位胖阿姨正睡在我的铺位上鼾声大作。我担心地看着她的肥肉随着火车的起伏上下抖动——没有那层纱丽兜着,只怕要掉到地上去了。罢了罢了,反正也没准备睡觉——毕竟夜间普通席的安全不太好。坐在一位好心大哥的铺位上,一边看着晃动的肉山阿姨,一边迷迷糊糊地靠着自己的行李,同时还要挣扎着不能睡着。

早晨醒来又饿又困,心想难道因为是不好的车所以连卖早餐的都没有吗?11点多终于到达了位于老城区恒河岸边的旅馆,行李都没放就先飞跑去餐厅。别的不说,来一大份名为Thali的套餐好好祭祭五脏庙绝对是首要任务。

瓦拉纳西有着长长石阶的古老码头

带着一颗被撑得有点儿难受的胃出门散步和消食。站在旅馆大门口远眺那一条长长的河流,原来这就是恒河啦!哇,好像比电视上见到的还要宽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脏。虽然“珍惜生命,远离恒河”是众多背包客口口相传的保命良言,但这并不影响虔诚的印度教信徒们在细菌含量无限超标的圣河中沐浴的热情。其实,游客们也有胆大的,比如在日本电影《恒河里游蝶泳》的姑娘。刮脸的、理发的、卖沐浴用品和食品的小贩们在岸边的高台上各自为政,守着小小的领地,牛羊和狗则在其中穿梭;眼前不时出现耆那教苦修者半裸的身体,偶尔还有那著名的DNA序列和人类最接近的恒河猴迅速窜过的影子——只是这本该混乱的一切,却在默默流淌的恒河面前神奇地构成了一幅和谐的图画。

遇到同住一间旅馆的路易斯大叔,这个把长胡子编成辫子的波兰IT工程师和我坐在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他说,瓦拉纳西是我心灵的净土,太爱这里了,每年都要来一趟才安心。言毕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仿佛只要再披一件道袍就可以客串欧洲版丘处机。第一次来印度的我自然无法达到他的境界,只好文绉绉地附和道:“是啊,就像马克•吐温说的,瓦拉纳西比历史还年迈,比传统更久远,比传说更古老……”末了也望着远方摆出一种眼神飘渺、毫无焦点的姿态以示自己的精神高度。

夜间突然开始上吐下泻,眼泪和呕吐物一起涌出,狼狈不堪。开始以为是食物中毒,后来发现呕吐过一次后就停止了,只是腹泻依然不断,才推测是因为饿太久又突然吃了很多东西,加之吹了太多河风受凉了的缘故。跪在厕所里,白天所有遐想出的精神高度随着马桶的一次次冲水化为乌有。还好带了一包日常用药,吃了黄连素和达喜后浑身无力地歪在床上。在心里努力地鼓励着自己:“这里是恒河圣城瓦拉纳西耶,它会保佑我的,明天就好了,明天就好了!”同时,尽量不去想着家里温暖的小房间以及老妈那句“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印度受罪”,还有朋友交代的“不适应就快回来”等一切蚕食斗智的话语。各种思绪的交战中,一夜终于过去了。

早上起来伸伸腿,发现浑身如同塞满了破布的娃娃一样软绵绵,上楼梯三阶一停,两步一喘。好在腹泻略好些,只是不觉得渴,更没胃口吃东西。又怕脱水,只好灌点儿盐水下去。天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从国内带了一小瓶盐!真成了救命“仙”盐。趴在电脑上写写日记,一会儿喝点儿糖水补充能量,一会儿喝点儿盐水补充电解质。“印度糖+中国盐”的组合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反应?最好是发生什么啦,比如把我变成大力水手什么的……就这样耗到傍晚,竟稍有了些力气,腹泻似乎也暂时“偃旗息鼓”了。虽然走路还是飘忽得很,但仍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向旅馆大门飘去——著名的恒河祭祀典礼是我来瓦拉纳西之前就很盼望的,所以身体再怎么难受都要挺住!至于昨天偶尔产生的“快点预订去德里的机票,然后回国吧”的想法也终于不再跳出来了。

本以为自己来的早,结果傍晚6点40分到达的时候祭台前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来自印度各地的游客。有船老板上来搭讪说租船吗?不用和印度人坐在一起的。我心想我就是要和他们坐一起,不然怎样体会人家的文化,于是婉拒了他。

地上有些铺了毯子的大石板,印度人们便脱了鞋坐在那上面。某石板侧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空位,我连忙也脱了鞋挤上去。一位身上散发着番石榴和巧克力的奇怪混合香气的阿姨扭头发现是个外国人,很和善地笑了,挪了挪身体让我把脚放下。四处望望,果然一个外国人都没有——他们都在河边的小船上。再向前看看,忽然瞄到路易斯大叔正坐在专为男士铺设的石板上笑容满面地和旁人聊天呢——看来真正热爱印度的旅行者都是要和当地人坐在一起才开心。

恒河日出

祭司共7人,为首的那位身着粉红色丝绸衬衫,虽然大概只有20岁出头却表情威严,举手投足气势非凡,颇有震慑全场之势。仪式七点整正式开始。首先是7人一起吹响号角,接着伴随鼓声的响起,歌者开始不停吟唱,时而低沉浑厚,时而高亢嘹亮,身边的大妈们随着旋律不断拍手。和着歌声鼓声的交替,道具也更迭不停。铃铛、线香、巨大的眼镜蛇形状燃着烈火的大铜灯轮番出场。祭司们潇洒地转身弯腰或是挥臂抬头,不时把花瓣撒向空中。每每到达小高潮处,所有的印度人都会做一些整齐划一的动作,比如双手举向天空高呼,或者两手合十在额头和胸口来回移动,那股熟练劲儿仿佛是预先排练好的一般。很快,我也不由地开始模仿周围人迎合祭祀仪式的动作了。渐渐地,烛光和烟雾模糊了视线,仿佛也受到了恒河的保佑般,我的心突然觉得十分平静与安详,似乎开始理解了路易斯大叔在河边对我说的话,就连腹泻带来的虚弱感都减轻了。

仪式以向恒河抛洒花瓣和分发代表祝福的硬糖结束。我含着甜甜的白色小糖块,抬头忽见一轮明月,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中秋节呢!阴霾了一天的瓦拉纳西在这一夜终于乌云散去,巨大的银色圆月散发出蓝色和橙色的光晕,挂在恒河和天幕交汇而成的一片黑蓝之上。丰子恺先生那句“人散后,一弯明月天如水”如果用在此地,应当改为“人散后,一轮明月天如水”了吧——还有什么样的谢幕能比眼前的景象更适合如此美妙的夜晚呢?经过的小伙子对我说,你看月亮周围的光多美啊,这个很少见的,今天是非常Lucky的一天哟!我的确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月光,一个人驻足欣赏了许久,直到路易斯大叔喊我回去。

不长的归途回荡着我的中秋节故事和大叔的波兰民谣。一想到战胜了那个差点儿被疾病打倒的胆怯的自己,心中不由涌出几分小小的自豪。我微笑地凝望着月光下如锦缎般闪亮的恒河,脑海中闪现着祭河仪式的场面,只觉无数美好和宁静溢满心田。

亲爱的瓦拉纳西,不论是虔诚的印度教信徒,还是把你当做心灵净土的路易斯大叔,抑或是在你的怀抱中变得勇敢的我,谢谢你赋予我们的神奇的力量。有一个中国姑娘,从和你暂别的那一日开始就殷切地期待着,与你再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