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存(2)

上周末跟Meiya一起看了一部叫《归途列车》的纪录片,我被里边的真实彻底震撼了。片子携着奖杯和口碑从海外归来,即使拿到了国内公映的资格,却依旧与大多数主流影院无缘,原因很简单:这些影院的负责人一致认为,没有人会为这“廉价的梦想”买单。

“你愿意为梦想花多少钱?”有没有人曾经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也许在很多人眼中,梦想是高贵的,它无法用金钱衡量。然而造梦的人太多,梦想便像是流水线的产物,以千篇一律的包装随着轰鸣的火车驶进城市,而城市真的能接纳这些梦想吗?《归途列车》里,女孩张琴与她的父母将自己的梦想寄托于广州这个大都市。然而广州却用春运时火车站的人潮告诉他们:这个城市的梦想已经超载,一个人的梦想也许只能永远被埋没在这无边无际的人潮里。

我写给《奋斗》的影评里,有这样一段话:“在你很小的时候,你身边的人告诉你: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叫上海的白马王子。他不仅身份显赫、人长得帅气,还拥有我朝最豪华最奢侈的宫殿。他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喝不完的琼浆玉液以及穿不完的华裳丽服——只要嫁给上海,那么一辈子就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于是你从不懂事时就开始刻苦用功,不管暑天寒冬一路悬梁刺股拼了命地学习各种知识礼仪,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嫁给上海。终于,学有所成,顺利把自己带到了上海面前。正当你想将一生托付于他时,你却发现原来你只是后宫三千佳丽中的其中一位。没有人会为你的失落而难过,因为每个人都在忙着嫁给你的白马王子。”而这一次,在《归途列车》里,白马王子换成了世人眼中的暴发户——广州。

城市里的农民工像是蚂蚁一般渺小,而被称为“农民工聚居地”的广东省,农民工数量更是庞大得惊人。2012年9月,广州的“农民工博物馆”正式开馆,农民工作为一个时代印记将彻底被印在广州的城市烙印里。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们的梦想在很多人眼中还是依旧如他们的存在一样卑微。《归途列车》里,女孩张琴执意辍学,要实现自己“自由自在”的梦想;她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对称的坚毅,天真的双眼透露出对于梦想的执着和坚持。然而最终,她的梦想被埋没在一个又一个工厂和酒吧里。她纺着自己买不起的牛仔裤,端着自己喝不起的威士忌,在夜夜笙歌的南国茫然地面对着现实,在她心中,梦想是矜贵的,她坐上火车,熬了几天几夜将梦想带到这城市,然而城市却用霓虹灯毫不留情地骗了她。

张琴没了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然而在这个乡下来的女孩眼中,城市是新鲜的。第一年,她和父母到广州火车站排队买票回家,她竟被浩大人群的阵势给逗笑了;母亲毕竟挨过苦,批评她不懂事,这个时候竟还笑得出来。后来,他们等了三天三夜才挤上车,母亲以过来人的胜利姿态再提及她的笑,她依旧赌着气蛮不讲理不肯认输。也正是这股倔劲,让她与父亲在大年三十大打出手,她不肯妥协,不肯认父亲是“老子”,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老子”,父亲一怒之下,一个巴掌狠狠打了过去。这一个农民工家庭用一句“老子”折射了整个中国的现状,对于我们来说,究竟自己是“老子”,还是集体是“老子”?

《光棍儿》的导演郝杰,在接受凤凰卫视《冷暖人生》栏目组的采访时说道:“我们那儿有个水利局局长,从我们那儿出去的,可能是顾家沟出去的,我还不认识人家。说拍这种东西,丢我们顾家沟的人,骂老杨啊,回去之后,我明天把你抓起来。”看,越是真实,就越是可怕;所以这些人宁可听一些“谗言媚语”,也容不进一句不好听的话。这也是为什么电影院的负责人总是对那些飞天走地无所不能的“变形金刚”大开绿灯,而对于这平常人家的真实梦想视而不见。

真实,就是纪录片的一切。你会在纪录片里看到海豚被刺杀,也会在纪录片里看到父女大打出手,这些真实的不矫揉造作的片子,用粗糙的镜头展现出一个撕掉面具下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中生存的每一个个体。影像中的他们出身平凡,过着枯燥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得不到童话故事的眷恋,也经历不了事先编好的狗血人生。他们是渺小又庞大的个体,他们的梦想卑微却矜贵,他们的情感真切且直接。没有华丽台词和巧妙编剧,没有精致妆容和时尚戏服,没有高科技特效和科班演技,这些人却用自己的真情实感,说着平淡却震撼人心的人事。

只是,你愿意花钱去影院支持被粉饰得如童话般美好的剧情片,还是这真实得刺痛人心而令人心碎的纪录片呢?

关于乞丐的二三事

搬家暂离上海,是件颇为麻烦的事。

尽管事先我已经清出两大箱东西搬去苏州,又将一箱书和衣物放在了秋子家;结果搬家当天却还是理出五大袋东西。行李的多少其实就是衡量你在一个城市是否扎根的重要指标,想当初我刚到上海时明明只提了一个空姐拉杆箱而已;这五大袋东西都不知道是何时突然凭空出现,整理完后连我都大吃一惊。根本无法提着这大袋小袋的东西走去地铁站,只好叫了的士。想着离家近,便和室友选择在上海火车站出发,懒得跑去虹桥。结果到了才发现由上海火车站发车前往杭州的动车最早也只有六点一趟;最惨的是上车半小时之后,列车的第一个停靠站竟然是上海虹桥。

上海虹桥站建成后,上海火车站就显得更加一文不值。装修老派过时,它有的车次虹桥都有,虹桥有的车次它却不一定有。不过这倒也不是我最反感上海火车站的原因,我最反感的地方在于上海火车站真的是鱼龙混杂,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爆炸头。更令人气愤的是,只要你在候车室等车超过一小时,就一定会遇到超过五个向你乞讨的乞丐。这些乞丐有老的、少的、四肢健全的、四肢残缺的……五花八门从不重样。他们像与火车站融为一体一般,总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嘴中呢喃着咒语一般晃动着碗不屈不挠地向你乞讨,仿佛他们是来自哈利?波特世界的魔法师,乞丐身份只是最不起眼的伪装而已。

我刚毕业的时候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凡是遇到乞丐时手上有零钱就都给一下,因为就算他们是骗人的,也已经丢掉了最宝贵的自尊;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钱包真的不足以给这群无处不在的乞丐提供“爱的供养”。而且我从朋友口中听闻“丐帮”组团欺骗我们时,心里就开始很不是滋味——到底给好呢,还是不给好呢?

乞丐,几乎与城市共生。很有意义的一点是,他们应该也是你能从城市中感到“冰冷面”的一个载体——大多数人,匆匆走过街道时,甚至不会看这些乞丐一眼,更不要说同情不同情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施与者一开始因为同情心而帮助乞丐,乞丐而后开始利用人的同情心去欺骗更多施与者,施与者因而就丢掉了自己的同情心,这大概是一个城市“冷漠”最初的一个小原型。比如这一次两小时的等车过程中,上海火车站一共派出了五个乞丐来侦察敌情:两个小孩子、一个残疾人、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到了第四个之后,我们实在是没有耐性也没有多余的闲钱去“资助”他们了。

说到底,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少一些欺骗,这样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才会得到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