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传奇将军的罗曼史

陈赓:1955年被授予大将军衔;1927年与王根英在武汉结婚。

1927年的4月,在武汉那个充满腥风血雨的日子刚刚过去的第五天,一艘由上海开出的客轮溯江而上,直奔汉口而来。船头上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倚舷而立,任凭江风吹拂着那满头秀发。4月的江岸已是满眼葱绿,一片春色,但面色沉郁的姑娘似乎无心观赏这秀丽的江南春色。她的心早已飞到了汉口——这个在蒋介石屠刀下正在流血的城市。就在几天以前,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向千千万万的共产党人举起了屠刀,中国革命遭到了最严重的摧残。就在这样的紧急情势下,中国共产党决定于4月27日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倚船而立的姑娘名叫王根英,她是受上海党组织的委派,前来出席中共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此刻,更使姑娘挂心的,还有她的心上人——陈赓的命运。自从那年上海洒泪道别,一晃就是3年多时间。这期间,姑娘断断续续听到陈赓的传闻:有人说陈赓是蒋介石的救命恩人,和蒋介石有生死之交;也有人说陈赓是共产党领袖周恩来的亲密朋友,不久前已经和蒋介石分道扬镳,还有的说陈赓已去了苏联……传说愈多,愈加引起她对陈赓的无限思念。3年以前,正是在这位共产党人的指引下,她才走上了革命道路的。在她记忆里,那段充满波折、甜蜜和幸福的日子,给她留下了最为难忘的一幕。

那是1923年的春天,党为了在上海的工人区开办平民夜校,特意从湖南派来了一名共产党的教员。年仅17岁的王根英立即报名参加了夜校活动。这位共产党的教员年仅20岁,仪表堂堂,才貌出众,浑身散发着照人的光彩。论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论长相,宽宽的脑门,浓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颏,炯炯有神的眼睛,显得英气勃勃;论口才,口齿伶俐,讲话情趣横生。相处时间长了,这位才华横溢的英俊青年,悄悄对这个朴实、憨厚的纺纱女工产生了爱慕之情。从陈赓的体贴关怀中,从那充满爱抚和热情的眼神里,正值青春妙龄的王根英也渐渐感到了什么。

一天晚上,王根英放学没有走,她有件心事想找陈赓单独谈谈,可是当教室里只剩下陈赓和她的时候,她却又慌慌张张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找我说事吗?怎么又不说了?”陈赓望着姑娘那张憋得通红的脸问。

“我……让我再想想吧,对不起,陈先生……”王根英低着头,躲着陈赓的眼睛。

“你怎么了?”陈赓望着王根英泪汪汪的双眼。她低下头,躲着陈赓那充满同情、疑惑的双眼。

突然,年轻的陈赓,情涛意浪一下子涌上心头,感情的浪花迫使他身不由己地伸出双手,抓住了王根根英那只发烫的手。当18岁的少女并无精神准备而一瞬间被一双男人炽热的大手握住时,姑娘退缩了,她一激灵把手抽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不配!”然后双手一捂脸,急匆匆地走了。

望着姑娘匆匆离去的背影,陈赓隐隐约约觉察到姑娘似乎有一种难言之隐:是她不爱自己吗?可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是在叙说爱的真情。可她又为什么故意给自己亮台呢?这位上海长大,又不断接受新思潮熏陶的青年姑娘,不该有那么多的封建观念吧?陈赓感到,姑娘的心似乎是口难测的井。

后来的日子,陈赓渐渐发现,自从王根英认识了自己以后,她的穿戴打扮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套青色的竹布旗袍,卡着腰,滚着边,衬托着苗条的身段和隆起的胸脯,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一个人——陈赓。

的确,陈赓的影子已经深深闯进了姑娘的心。每当陈赓讲课时,她总是睁大了眼睛望着陈赓的手势,脸上的表情,有时望得出了神,竟然听不见下课的铃声。她的小姐妹拉拉她的衣袖说:“阿英,苦想什么呀?”她红着脸,如梦初醒地说:“啊,下课了!”

然而,当陈赓真的把丘比特之箭射向自己的时候,她为何又关闭了爱情的大门呢?姑娘自有一番难言之隐。原来,王根英由父母作主早已在小时候就许配给了人家,对于那人,她既不认识,也不了解,更谈不上有什么一丝一毫的爱情了,如今,在和陈赓接触中,两颗年轻的心,碰撞出爱的火花。当她把爱情的脚步向幸福的乐园迈进的时候,多年前由父母作主立下的那一纸婚约,象条无形的锁链,捆住了姑娘的手脚,她想挣脱它,可她面对的又是一个充满封建意识的时代,她感到自己身单力薄,她在爱的苦闷中徬徨。

一天,夜校本没有课,可她的双脚不由自主迈向了夜校,她在心里叮嘱自己:不再犹豫,不再迟疑,拿出新时代的勇气,挣脱旧的枷锁,表示忠贞的爱,吐出自己那一腔苦涩的泪水。

可当她来到夜校门外的时候,却又犹豫不前,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那窗口射出的灯光。她终于退缩了,急步匆匆地往家走。当她拐进一条熟悉的小巷的时候,迎面突然闪出一个黑影。黑影迎面抱住了她。“阿英!”啊,是陈赓的声音。王根英在惊喜中扑在陈赓的怀里。是惊吓之后的瘫软,还是经受不住情涛的冲击?王根英象是无力支撑自己。突然,她打个寒颤说:“啊……对不起,陈先生。”然后头一低,想脱开陈赓双臂而走。

“根英,我等你半天了。”两只粗壮的胳臂把王根英抱的更结实了。“阿英,别再折磨自己了,把你心里话,全都倒出来吧!”

王根英抬起头,深情地望着陈赓,轻轻地呼叫着:“陈先生,快忘掉我吧!”然后头也没回,泪汪汪地跑回了家,一头扎进她自己的那间小屋,嘤嘤地哭了起来。

陈赓追到王根英家门外,全然不顾“当禁”,一步跨进王家大门。一家人被这位不速之客惊呆了:“先生,请问您找谁?”王根英的父亲上前问道。

“我是夜校教员陈赓,来找我的学生王根英。”陈赓答道。

“陈先生,有啥事不能在学校讲?”

“不知根英在家受了什么委屈,在学校整天郁郁不乐,满面泪痕。”

王根英的父亲面带不悦之色。闺女在夜校已倾心于人,他已有耳闻,眼下这位年轻的教员突然破门而来,他顿生几分厌恶。“这正要问问陈先生你呢?我闺女自打上夜校,常常是愁容满面,精神恍惚,莫不是在夜校出了什么事?”

陈赓一听这老人话中有话,心想既然来了,还是问个明白才是:“请问大叔,您说此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恐怕你自己心里明白!”

“这么说,大叔,根英的变化,正与我陈赓有关。”

“你是有知识的人,应该讲点道理,讲点道德。”

“请问大叔,我有何越轨之举。”陈赓并不退让。

“我家根英早就有了主儿,请你不要横插一杠子好不好!”

陈赓“啊!”了一声,似乎如梦初醒。原来使王根英陷入苦闷之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陈赓。既然根英已经许配人家,自己应该主动撤退才是。

“大叔,请原谅我陈赓不知内情,既然你已讲清,现在我就走了。”

“门开着,脚在你腿上长着,请便。”

“对不起,告辞了。”陈赓哪吃过这个,抬脚破门而走。

这一切,王根英在小屋听得仔仔细细,她呼的一声冲出屋门哭叫着:“不,你们不能这样轰走他。”

根英的父亲一见自己的闺女哭着要去拦陈赓,气得火冒三丈,发狠要把王根英拖出王家门。根英的母亲放声哭了起来,一时王家炸开了锅。

陈赓前脚迈出了门槛,后脚又突然停住。他想,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吗?不,大丈夫来得光明,走得磊落,不能在封建婚姻面前退步,见难不救,拂袖而去,不是一个共产党员的行为。想到这儿,他折身回屋,不顾一家人怒目而视,端起那杯未来得及喝的凉茶,润润嗓子,也压压火气,象来到了夜校的讲台上,振振有词地讲开了:

“大叔,大婶,有几句话,我今天非留下不可,你们愿听,我要说,不愿听,我也要说。根英的婚约,应当解除。婚姻大事,应当由她自己作主。做父母的,如果你们真正疼爱孩子,就应当给孩子这个自由,她会永远记住父母的恩德的。如果你们抱着老观念不放,恕我直言,你们这是在折磨孩子,如此下去,你们将会成为创造女儿婚姻悲剧的罪人。中国这样的悲剧已经延续了数千年,如今新一代的青年在觉醒,在挣脱这条封建的锁链,我希望你们给孩子以自由……”

陈赓眼里含满泪水,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转身告别了王家小院。这慷慨激昂的一席话,使全家人呆呆地发怔。也正是这席话,使王根英的父母受到了平生没有过的教诲。特别是她的母亲,受到了启示。是啊,多少年来,谁能逃脱这婚姻由长辈包办的命运呢?就说她自己吧,还不是由长辈作主,一块红布蒙了头,糊里糊涂地过了半辈子吗!自己这辈子已经吃了苦头,不能再让孩子受这份罪。不过,给王根英一家印象最深的,是陈赓那雄辩的才华,堂堂仪表和轩昂的气度。从两位老人的眼神里,根英开始看出,他们还是喜欢这个不打不成交的年轻人的。

终于,在几天以后,似乎还有点抹不开面子的根英父亲通过根英母亲的口,说出了一句发自内心的邀请:“阿英,明天是你生日,陈赓在上海没有家,请他来家一块玩玩吧!”善良的妈妈要认真地相一相自己的未来女婿。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陈赓成了根英家的常客,他深入浅出地讲述革命道理,象春天和煦的阳光,融化根英父母封建思想的冰结,他们终於决定,把女儿许给陈赓。刚开始当父亲的似乎还有后顾之忧:撕毁婚约,要贴男方多少钱啊?!

根英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完成孩子和陈赓的婚事。”

就这样,陈赓和王根英定了终身。就在他们为自己的幸福美满的爱情而陶醉的时候,发生了长沙的日军屠杀中国人民的事件。为了立即投入反日斗争,党组织通知陈赓迅速回到长沙。那一天,在黄浦江边,王根英紧紧握住陈赓的手,缕缕情思化作离人泪,洒在灰蒙蒙的外滩上……谁曾想到这一别竟是3年呢!

一声长鸣的汽笛,打断了王根英的回忆。船将要到达汉口了,远处,她已望见了汉口那林立的高楼,也似乎望见了陈赓那英俊的身材,不知是巧合还是组织有意的安排,这天来码头接上海代表的恰恰是陈赓。几年不见,根英眼中的陈赓,更加英武刚毅,更加成熟老练,看不够,说不完,种种情思,此刻全都灌注在含情脉脉的双目中。相别数年,互相担着惊,受着怕,今日平安相会,自有诉不完的衷肠。

会议期间的一天傍晚,他们双双来到长江边。大胆冒失的陈赓总想挨近王根英,可王根英总是躲那么一尺远的距离。陈赓似乎有点生气了,故意离她远点,根英又赶紧追一步。陈赓终于憋不住了。

“阿英,咱俩的事你考虑过没有?”

“就这样不挺好吗!”王根英知道陈赓指的是要结婚。爱情是甜蜜的,可想到结婚生子,她不勉又有几分担忧。战争年代,四处奔波,若再有孩子拖累,该如何工作呢?

“你这个态度,我有点想不通。”陈赓真有点生气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

“我想你盼你,好容易有了这一天,你又躲躲闪闪,战争天天有,何日才是机会呢?”

王根英慢声细语地说:“现在自己刚参加革命不久,有个拖累怕影响工作。”

陈赓摸着胡子给根英看:“我再等几年,你让我把胡子也等白了。我给你说,你若不同意,我要采取措施了。”

王根英朝陈赓翻了一个白眼:“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陈赓说话间一转身,两只胳膊轻轻一搂,就紧紧地把王根英抱在怀里。王根英红着脸挣扎,陈赓哪管这些,生满胡须的嘴吻着王根英那白里透红的脸蛋……

陈赓带着满意和失望的双重心情回到住地,几位黄埔军校的老同学立即围上来:“快,快让陈赓汇报战果!新婚喜期定在何日,快从实招来!”

陈赓可真会玩邪的,他搬了个凳子,喝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站在凳子上高声宣布:“诸位仁兄,都听清楚,我陈赓今天当众发表一项严正声明,谁能说服王根英在近几日与我陈赓结婚,我陈赓,当众给他磕三个头,还是带响的。”

屋里笑声、掌声、喊声立即搅成一团。

有人高声叫道:“陈赓,看来你这三个响头真的磕定了。”

陈赓反击道:“弄不好,你三个响头听不到,王根英还会送给你三个嘴巴。”

奇事不胫而走。几个黄埔同学把消息传给了周恩来和邓颖超,夫妻俩笑得肚子疼。他们笑陈赓净干出奇事,可转念一想,陈赓也是20大几的小伙子了,也该成个家了。王根英怕有了孩子影响工作,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能因战争不结束就不结婚啊!他们决定给王根英做做工作。经过周恩来夫妇的说服,王根英的心思动了。

也就在此后的第三天傍晚,周恩来特意来到陈赓的住处。黄埔军校的老主任的到来,立即给大家带来了欢笑声,大家端茶让座,显得特别热情。这中间,唯有陈赓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在他看来,今天周副主席特意前来,隐隐约约是冲着自己的,因为他已经听说,自己磕三个响头的声明,有人已经报告了周副主席。他在角落里抓脑门,似乎有几分懊悔。越是这样,他越害怕周副主席看见他,趁人不注意时,想来个“溜”号。周恩来一眼发现了他的举动,面带微笑地说:

“陈赓同志,看见我来了,干嘛那么老远躲着呢?是不是怕给我磕头啊?”陈赓心想,怕的是冲着自己,看来还真是如此。“你陈赓怕也不行,我周恩来与你陈赓打交道,什么都见过你的,还没看过你磕头呢?今天磕也得磕,不磕也得磕,我是专门来接受你三个响头来的,来吧,带响的,三个,当着大家的面,磕!”

周恩来一发话,十几个黄埔校友立即拥了上来,架着陈赓,按着他的脑袋,要他给周恩来磕头。陈赓看着面前的水泥地板,不禁有点头皮发紧。可毕竟按下了三次。有人抗议说,没有声音,说陈赓自己说过要带响的,不行,要重来!

周恩来趁机解了围,他用手点着陈赓的脑门子说:“陈赓,这么年轻漂亮的小伙子,为什么要用磕头来讨老婆,可真够出息的。行啦!行啦!你的精神感动了上帝,明天晚上我保你入洞房。”说着周恩来哈哈笑了起来。“不过,这事看来全由我操办了,不能白受你三个响头之礼啊!”说完,他又对几个黄埔同学作了分工,谁去布置新房,谁去购买糖果,连婚礼仪程,他都布置得头头是道。

人们欢笑着把陈赓抬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

这一天,虽然离周恩来宣布的法定结婚时间只有20多个小时,但对陈赓来说,时间似乎是那么难捱。

这是非常时期,婚礼依然非常热闹,不过是再简朴不过了,虽是结婚,也仅仅是两床被子抱在了一起。

新婚之夜,充满甜蜜和温馨。

“阿英,为了一个这样的夜晚,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你知道吗?三个响头。”

“出息,多有出息,亏你想得出来,让满世界都知道你磕头求婚。”王根英笑着,用指头点着陈赓的脑门。

“你逼得我走投无路嘛!”

“谁逼你了,还不是你太心急了。”电灯啪的一声灭了,唯有那一缕如银的月光,在悄悄窥视着这对幸福的新婚夫妻。

新婚是甜蜜的,也就在陈赓新婚的第二个夜晚,北伐军内部有人叛变了革命,枪声四起,革命处于紧急关头,上级命令陈赓马上归队率兵,王根英立即回上海领导地下斗争。

他们的新婚离别的确别有一番风味,陈赓说:“阿英,说真的,我们都很忙,我们会互相思念,可斗争形势紧张,不能一天24小时都想心思吧,咱们约定,每天睡觉的时候,闭目相思一刻钟,既不影响睡眠,也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你看是多么浪漫啊!”

听着陈赓的话,王根英再也憋不住了,她动情地哭了,泪水洒在了陈赓的胸前。于是,在新婚的第二天,他们双双走上了斗争的第一线,一个在枪林弹雨的武汉,一个在白色恐怖的上海。他们的蜜月是在战斗中度过的,也是富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