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船上的女人(2)

哈里斯小姐回到房间后,船长也试着在大副身上唤起他所谓的好性情,可还是无功而返。

她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大副一本正经地宣布,我跟她划清界限了。她是个骚货,我跟露伊一样,受不了这种人。

船长没再说什么,但哈里斯小姐在第二天清晨来到甲板上时,他的脸色很差。哈里斯小姐发现船只缓慢地青草霏霏的两岸间移动。看到船长脸色很疲惫,她还以为是在这样狭小而蜿蜒的河流驾驶这样一艘大船太过吃力的缘故。

我们半个小时后就能靠岸了。船长一边说一边盯着她。

哈里斯小姐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

希望你不介意先回前舱,等我们停船再出来。船长说,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船主很不喜欢我搭载乘客。

哈里斯小姐心里明白,说:当然不介意。随后冷冷地瞪了大副一眼。而泰德则一脸戏谑,毫无难过的神情。哈里斯小姐立刻回到舱里,善解人意地关上了舱门。

泰德,不要再恶作剧了,船长略带紧张地说。船已拐过最后一个弯,科尔山姆[4]近在眼前。

大副只是站在一旁收帆,一言不发。船飞快地驶向那个小码头。随后船速减缓,阿拉贝尔号似乎也对此刻藏身船舱的禁运品忧心忡忡,它仿佛踟蹰不定,向那个站在码头上,身材敦实,样貌跟大副很像的中年妇女开去。

可怜的露伊在那儿。大副叹了口气说。

船长并没觉察到话中恶毒的深意。驳船沿着码头缓行,最后稳稳停下。

我想你应该这时候到,吉布斯太太对她丈夫说,现在去吃早餐吧,泰德也一起来。

吉布斯船长下舱拿了外套,趟水上岸,心中满是感激,准备跟妻子一道离开。

泰德,你也尽快过来吧,他妻子说,嘿,他干嘛摆出这样一副臭脸?

她转身时,正好瞥见她弟弟装作看见吉布斯的眼色,挤出一个疑问的表情,还轻轻动了动大拇指。

快走吧!吉布斯船长深情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但是泰德怎么这副样子?他妻子问道,又轻易地看到大副又一个诡异表情。

噢,他在闹着玩呢!丈夫回答道,脚步却不停。

闹着玩?吉布斯太太尖声道,泰德,到底怎么了?

没事,他回答。

可能是牙痛吧?船长说,露伊,快来,我可想吃你做的早餐了。

吉布斯太太很不情愿地被拖着往前走,朝家走了五码路后,她又一次扭头向后望。她看到大副还在牙痛,而且仿佛已经痛不欲生了。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吉布斯太太说着就开始往回走,泰德,你到底为什么要摆出这副怪表情?

没怎么啊。大副遮遮掩掩地说。

吉布斯太太满腹狐疑,讽刺说这样可没人能帮得上他,但她还是想知道泰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问约翰。怀恨在心的大副故意道。

吉布斯太太问了,而她丈夫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还说泰德之前一直都这样,自己不告诉她只是怕她担心。之后船长试着说服太太一道去药店买点止痛药。

吉布斯太太毫不让步地摇摇头。她走上驳船,在舱口坐下来,继续盘问她那弟弟究竟有何症状。大副一口否认,声明自己一切无恙,他还睁大双眼望着吉布斯船长,好像在问他该怎么办。

泰德,马上跟我回家。她最后说。

不行,大副说,我现在不能下船。

为什么不行?他姐姐质问。

你问约翰。大副又一次回答。

吉布斯太太积聚的怒火骤然爆发,她在甲板上用力跺脚。跺脚声总是惹人注意的,前舱门被拉开了,女孩年轻漂亮、惹人注目的脸孔出现了。大副翻着白眼,于事无补地比划着。至于不幸的船长,他的罪行已是昭然若揭、无从辩白了。他心爱的妻子满脸怒容,转过身瞪着他。

你这个流氓!她怒骂着,声音有些哽咽。

你这个流氓!她怒骂道,声音有些哽咽。

吉布斯船长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恳求似的看着大副。

亲爱的,这是个小惊喜,他结巴地说,这位是泰德的女朋友。

根本不是这回事。大副尖刻道。

不是吗?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哈里斯小姐走上甲板,质问道。

嘿,是你带她上船的,泰德,你自己很清楚。郁闷的船长恳求道。

大副没有否认,但是脸上写满了难过和惊讶。船长的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好吧,大副最后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给我闭嘴,泰德,吉布斯太太怒喝,你想袒护这混蛋吗?

我已经告诉你是泰德带她上船的,小两口拌了几句嘴。船长郁闷极了,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泰德牙痛,还想拉我去药店?妻子愤愤地反驳,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你居然敢带一个年轻女人上船?你吃了豹子胆吗?

不是我带她上船的。她丈夫说。

呵,这么说是她自己要上去的喽!妻子嘲讽起来,转而怒视着那位乘客,她看上去倒很像那种人——不要脸的女人!

嘿,露伊,别这样!大副插嘴道。他看到了女孩那惨白的脸,不禁脸红起来。

管好你自己的事。他姐姐厉声道。

这就是我的事!大副说,他已经后悔了,是我带她上船的,我们吵架了。

噢,我毫不怀疑,他姐姐嗤之以鼻,真是好借口,可惜没用,骗不了我。

我敢发誓这是事实!大副说。

那么,约翰为什么要遮遮掩掩,还让她藏起来?他姐姐问道。

我确实是为了搭船,哈里斯小姐说,就是这样。没必要大惊小怪!吉布斯船长,我要付多少钱?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钱包,然而一脸尴尬的船长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怒火中烧的吉布斯太太伸手一巴掌,把那钱包打落。大副本能地向前一跃,但还是晚了一步,钱包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女孩轻轻一叫,攥紧了双手。

我怎么把它找回来啊?她声音里充满沮丧。

我会把它找回来的,露丝,大副说,我很抱歉,我真不是人。

你?那女孩气急败坏地说,我宁可淹死,也不要你帮忙。

我真的很抱歉,大副虔诚地忏悔。

你们的戏演够了吧?吉布斯太太插嘴道,你马上给我滚下船。

你就呆在这儿!没事的。大副说,声音中满是威严。

把那女人带下船!吉布斯太太冲着丈夫尖叫道。

吉布斯船长傻笑着,挠挠头问:那她能去哪儿呢?

她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妻子厉声大叫,把她带下去!

女孩一脸不屑地望着她,推开一心挽留她的大副,准备下船。突然她停下脚步——她看到大副猛地脱掉了外套,一屁股坐在舱口,匆忙地脱掉靴子。船长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犯傻,泰德,他喘着粗气说,你会被淹死的。

大副挣脱开,纵身跃入水中,水花几乎把船长呛到。哈里斯小姐双手紧紧交缠,冲到船边,一脸惊恐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吉布斯太太惊声尖叫,却仍不忘谴责她的丈夫,指出他的不良行为会造成的严重后果。那段时间真是漫长啊,过了许久,大副的脑袋浮出水面。他换了口气,又一次消失了。船长手握救生带,紧张地注视着。

泰德,快上来!他又一次浮上来换气时,吉布斯太太冲他尖叫。

大副再一次潜入水中。第三次浮上来时,他伏在船沿上做短暂的休整。这样一个衣着整齐的人浸在水中,实在是一副恐怖而绝望的画面。哈里斯小姐哭了起来。

你会淹死的啊!她抽泣道。

你快上来啊!吉布斯太太喊得声音都哑了。她跪倒在甲板上,用手指抓着他的头发,泰德吃力地回话。

别管那个钱包了,哈里斯小姐啜泣道,那不要紧的。

等我上来,你会跟我和好吗?大副问道。

不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你说话了。那女孩说,声音里却满含深情。

大副又一次消失了。这一次他比前几次潜得更久,等他再次露出水面,只是无力地摇摇胳膊,然后又消失在水面之下。又是一声巨响,船长抓着救生带,越过船沿纵身跃入水中,女人们不禁尖叫起来。转眼间,大副乌黑发亮的脑袋露出了水面,船长拽着他的头发,拖着他游向船沿,一阵手忙脚乱后,两个人都被拉上了船。

船长像落水狗一样甩了甩水,而大副人事不省地躺在甲板上,周遭一大滩水迹。吉布斯太太疯了似的拍着他的手。哈里斯小姐,则向他俯下身子,狂热地吻着他,这是她的抢救方式。

吉布斯船长一把将她推开,生硬地喊道:你这么吻他,他就没法醒过来了。

不曾想那淹死的家伙偷偷睁开眼,冲着他眨眼示意。船长又气又恼,两手垂在身子两侧,傻乎乎地瞪着他。

我看见他眼皮闪了一下。吉布斯太太满心喜悦地说。

他什么事儿也没有!她那一肚子火的丈夫说,他生来就淹不死。呵,我白白糟蹋了一身好衣服!

妻子惊讶地看着丈夫从那昏迷不醒的人身旁走开,手里握着一根撑篙,去捞自己浮在水面上的帽子。吉布斯太太一脸震惊地盯着丈夫的举动,却在无意中瞟见弟弟脸上露出一个天使般的微笑——此时哈里斯小姐正在无微不至地照料他。这个因为过度激动而全身虚脱的女人一时气急,抬手狠狠在她弟弟脸上掴了一巴掌,登时就把他打醒了过来。

我在哪儿?他故意天真地问道。

吉布斯太太回答了他,也把自己对他的看法一并告知。她没有重复丈夫的话,但应该如何惩罚泰德,他们俩的想法却如出一辙。

你跟我回家吧,她友好地对一脸困惑的姑娘说道,这都是他们自找的,他们俩都一样。我现在只希望他俩都能得一场重感冒,嗓子疼得一年都说不出话来。

她挽住那姑娘的手,扶着她上了岸。她们走了一段后,回头向船上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不停道歉忏悔的泰德,而一肚子火的船长正用撑篙做出回答。然后她们就进屋去吃早餐了。

[1]安息日浸礼派:是星期六安息日的热烈拥护推崇者。(译注)

[2]卫斯理宗:新教宗派之一,亦译卫理宗或循道宗。该宗是以创始人、英国神学家约翰·卫斯理的宗教思想为依据的各教会(卫理公会、循道公会等)的统称。(译注)

[3]格林威治:英国大伦敦的一个区。位于伦敦东南、泰晤士河南岸。(译注)

[4]科尔山姆:英国地名。(译注)